第6章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電
林然怡一晚上幾乎沒怎麽睡。
她這幾年睡眠質量很差，基本上要靠安眠藥維持，這都是拜李嵩陽所賜。
第一次失眠是因為收了家門口放着的一個包裹，收件人寫的是李嵩陽，林然怡以為是李嵩陽前幾天幫她買的護頸枕，打開看時是一盒腐爛發臭的死耗子。
李嵩陽摟着她睡了好幾晚，林然怡才慢慢恢複了睡眠。
第二次失眠是和李嵩陽逛街時，差點被飛車黨撞死，李嵩陽神色凝重一語不發的拉着她回了家，那時李嵩陽剛剛做了一期節目，街頭巷尾盡在談論S市經濟偵查警務人員一頓飯的天價消費。
李嵩陽給林然怡請了假，帶她去三亞曬了幾天太陽，回來後才得知他的那檔節目被臺裏整頓停播，李嵩陽負氣不去上班，臺裏礙着他位高權重的老爸的面子，也不敢把他怎麽樣。
第三次失眠是半夜有人敲門，整整敲了一周，林然怡不堪其擾，李嵩陽在部隊大院的一群發小開了七八輛武警車到他們樓下，在草坪上支了個燒烤爐子，一群人喝啤酒吃烤串，來了個通宵達旦，敲門聲從此悄然消失，其實林然怡已經習慣了擔驚受怕，那次的事她沒怎麽失眠，直到李嵩陽摟着她膩歪了一天後，突然消失不見。
他走以後，每周都有他大院的發小來她住的樓下閑逛，林然怡起初見不論見到他們中的誰，都會追問李嵩陽的下落，時間久了，她也慢慢不問了。
她想起李嵩陽那晚和哥們喝的酩酊大醉，回來把她按在沙發上一通禽獸不如，幹完抱着她壓抑着泣不成聲，說他這種人，身邊不配有個好姑娘。
林然怡知道他是怕她危險，可她不領情。
她從那時候起開始吃安眠藥，慢慢成了依賴。
林然怡看着空蕩蕩的天花板，直到晨光漸漸透過窗簾的縫隙，絲絲漏進栗色的木質地板上。
她起身蹑手蹑腳走進隔壁卧室，李嵩陽抱着被子睡得正香，林然怡把自己的手機放在李嵩陽枕邊，起身要走時，看了一眼李嵩陽的睡臉，腳步就遲疑了。
她稍稍湊近了些看他，男人睡得香甜，像個無知亦無懼的孩子，他睫毛輕輕覆在眼底，長而卷翹，雕塑般的鼻梁和薄唇，讓明顯瘦削的臉顯得更加立體了，如此好看的一張面孔，死神在那個時空遇到他時，可曾會有幾分憐惜。
林然怡輕輕嘆了口氣，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她煮了粥和雞蛋，拌了兩碟醬菜，擺上餐桌，洗漱完了換上衣服，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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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換了手機的鎖屏密碼，毫無邏輯關聯的幾個數字，與她自己和李嵩陽沒有半點關系，李嵩陽就算發現手機錯了，想要偷窺一下她手機裏的東西，也是做不到的。
整整一上午，林然怡節目錄得心不在焉，好幾次犯錯，杜總編被她氣的一臉豬肝色，中間休息時，李嵩陽的手機終于響了。
林然怡蹭的抓起李嵩陽的手機，全身緊張的幾乎顫抖，她看了一眼來電顯，正是那個位數是456的電話。
明明是個很普通的電話號碼，卻幾乎裹挾了這事件所有的恐怖，在手機屏幕上幽幽亮着，林然怡與這號碼面面相觑，耳朵裏是仿佛來自地獄招喚一般恐怖恐怖陰冷的鈴聲，短短幾十秒，好似一個世紀那麽長。
手機鈴聲終于停止時，林然怡冷汗已經浸透了襯衫。
此時在林然怡家裏，李嵩陽剛剛起床洗漱完畢，坐在餐桌前吃林然怡出門前做好的早餐。
他三兩口吃完早飯，拿起手機想要刷刷微博。
他的微博號在他主持那檔被腰斬了的社會深度調查欄目時就已經小有名氣，現在已經有一百多萬粉絲了，他不常更新，有話才說，常常被嗷嗷待哺的粉絲千呼萬喚，人氣卻有增無減。
手機鎖屏打不開，李嵩陽搗鼓了半天才發現，林然怡把手機拿錯了。
一人一手機，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就在這時，林然怡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看了眼未接來電，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李嵩陽想了想，替她接好像不太合适。
手機聒噪了好長時間，終于消停了。
李嵩陽手指輕扣餐桌，正在考慮要不要給林然怡打個電話，餐桌上的手機又驟然響了起來。
還是剛才的那個電話。
響完一遍，消停沒一分鐘，那個電話又锲而不舍的打了進來。
李嵩陽只好接聽了電話，對方貌似是挺着急找她的。
李嵩陽：“喂，哪位？”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不知為什麽，李嵩陽突然覺得一股奇怪的涼意隔着未知的距離從電話那段滲了過來，初冬的天氣，窗子緊緊關着，窗子上的一層薄紗卻輕輕蕩漾了一下，好似哪裏吹來了不知名的風。
李嵩陽：“喂，請問是哪位，你找林然怡嗎？她手機落在家裏了。”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李嵩陽耐心的等了一會兒，見還是沒人說話，剛要挂掉手機，就聽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女人微弱的聲音：“喂，你是？”
李嵩陽：“我是他男朋友。”
不知名的女人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吓，隔着電話都能感覺得到她全身的瑟縮緊繃：“你是李嵩陽？”
李嵩陽有些驚訝對方竟知道他是誰，這才發現女人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只不過因為太過緊張，聽上去有些失真。
李嵩陽：“是我，你哪位？”
女人慢慢的說：“回來了啊……”
李嵩陽嗯了一聲，這人竟然還知道他和林然怡分開的事，到底是誰來着，這聲音越聽越熟悉。
女人說：“我是小霜。”
李嵩陽醍醐灌頂一般，終于想起來了，這聲音确實是宋清霜的沒錯，他都快記不得上次和宋清霜見面時什麽時候的事了，宋清霜和他們是大學同學，她和林然怡是一個宿舍的好朋友，剛畢業那會兒聯系挺多的，她結婚時還抓了林然怡去給她當伴娘，李嵩陽一聽還有伴郎就特別不爽，非要鬧着當伴郎，宋清霜帶着未婚夫和他們兩個吃過一頓飯後，李嵩陽就被徹底剝奪了當伴郎的權利，因為宋清霜的老公抵死不從，害怕李嵩陽站在臺上太惹眼，他這個新郎官就成打醬油的了。
宋清霜剛結婚那陣子他們還挺常聚的，後來宋清霜就慢慢不出來了，李嵩陽消失一年，也不知道這一年林然怡和她有沒有聯系。
李嵩陽：“宋清霜，怎麽是你，你換手機號了？”
電話那邊又沉默了一小會兒，接着緊張兮兮的說：“有人要殺我，有人要抓我回去，快救救我，救救我。”
李嵩陽抓緊了手機，一邊安慰宋清霜，一邊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女人似是受了極大的恫吓和刺激，說話斷斷續續毫無條理，一會兒說她老公被人害死了，一會兒說他們要抓她，要把她也殺了，李嵩陽廢了半天唇舌，就是沒辦法讓宋清霜把事情說清楚，女人越說語速越快，越說越歇嘶底裏，最後在電話裏一會兒哽咽一會兒嚎啕，聽得李嵩陽愁腸百轉，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你現在在哪裏？”他打斷了宋清霜的哽咽，焦急的問。
宋清霜遲疑片刻，聲音壓得低低的對他說：“新陽步行街地下美食城的碰碰涼裏。”
“你等在那別動，哪都別去，等我過來。”
李嵩陽挂了電話，抓起外套向外走去，關門時無限惆悵的看了一眼他無數次魂牽夢繞的這間房，他原計劃只要高紅幫他踏進這個門檻，他就打死也不出來了，做好死皮賴臉長期抗戰的準備，直到林然怡回頭是岸。
也不知道此番踏出這個門檻，還能不能順順當當再混進來。
李嵩陽下樓坐進車裏，發動車子，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宋清霜所說的那個新陽步行街，位于S市老商圈，離林然怡買房的高新區距離很遠，不堵車開過去也得半個小時到四十分鐘左右的時間，李嵩陽秋名山車神附體，只用了二十五分鐘就飙到了地方，他停了車，快步走進步行街內，走了兩段冤枉路才找到底下美食城的入口，急急忙忙的轉了兩大圈，在拐角處一個很不起眼的位置找到了宋清霜說的那家碰碰涼。
李嵩陽推門進去，窄仄的店面裏沒有一個顧客，吧臺裏一個胖乎乎的女孩正托着腮用手機看韓劇，聽到門口風鈴叮當作響，不耐煩的說了句：“歡迎光臨。”
女孩圓圓的眼睛看到推門進來的男人時，目光不由得一亮，立馬把剛才的話又甜甜的重複了一遍：“歡迎光臨……”
簡易的小店面天花板有些逼仄，李嵩陽站在店內，像一個人形的柱子，他看了一眼店裏僅有的兩個空桌子，對小姑娘微微一笑說道：“請問剛才有沒有客人在這邊等人。”
小店員四十五度仰視李嵩陽，眼神有些呆萌，糯糯的答道：“沒有啊，今天生意不太好，一上午沒有客人。”
李嵩陽略略一怔，轉過頭朝玻璃門外看了一眼，他太久沒見宋清霜，又是個輕度臉盲症患者，現在出去怕是宋清霜迎面走來他也不一定認得，他掏出手機想給宋清霜回撥過去，輸了幾次密碼，都沒辦法解鎖。
林然怡換了密碼，他有些小惆悵。
權衡片刻，李嵩陽決定原地等宋清霜，她不出現，很有可能是因為戒備。
李嵩陽點了杯巧克力冰淇淋，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吧臺裏的小姑娘對韓劇渾然沒了興趣，時不時偷偷瞟一眼坐在窗邊的帥哥，越看越覺得此乃真材實料的帥哥一枚，瞧這大長腿，比韓劇裏的歐巴還性感……
李嵩陽默默吃完一份冰淇淋，在小姑娘殷勤的眼神下又點了一份巧克力奶昔，坐回去喝了幾口，只聽門廊處風鈴叮當作響，他猛的擡頭，只見一個很瘦很瘦的女孩，裹着一件髒兮兮的舊風衣，慢慢向他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