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特殊教育學校離得不遠,坐公交四站就到了,公交是雷鋒營出的公費。
陳塵還在跟趙決講機房的一些特殊事情,例如大型比賽或者公共考試之類的,下了車丁凱和游名狀就湊了過來。
在特教門前,趙決等人站好隊,陳塵又對了一遍名單,确定沒有走丢了的,就在校門前等待門衛放行。
領隊去和門衛交涉了一番,據說特教的學生們還在午睡,所以他們還得等一會兒。
無論在哪,強制睡眠都是一件困難的事,平日精神百倍的孩子,周末更是皮。志願者在門口站了沒五分鐘,就有不少孩子來圍觀了。
最後不得已,門衛把門打開了。
在外面的時候領隊教了大家幾個簡單的手語,并提議無法交流的時候可以用紙筆,于是一進校大家就散開了。
丁凱見拆不開趙決和陳塵,就和游名狀一起去找小朋友了。
趙決對孩子沒有特別的喜愛,他跟在陳塵身邊,看陳塵溫和的笑着,慢聲輕語的和孩子說話,沒一會兒就有兩個小姑娘拉着他的手往教室裏去,趙決不遠不近,不尴不尬的跟着。
特殊的兒童終歸是少數,教室雖小,卻依舊空蕩蕩的,空中還彌漫着一種潮氣。按桌上的書本來看,這兩個小姑娘剛上一年級,班裏只有五個同學。
在趙決看來,一個孩子都夠鬧騰的了,教室裏亂糟糟一片,陳塵和小姑娘用本子聊着天,趙決看了兩眼,轉身把教室清理了一下,桌上亂七八糟的書本整理好,地上的廢紙撿起來。不收拾還好,一收拾他就忍不住犯強迫症。
沒多久,陳塵覺得教室裏太過冷清,準備帶兩個孩子出去時才發現,教室已經井然有序,桌子擺的整整齊齊,一厘米都不差。凳子在課桌下靠右,書本大小有序;窗戶被打開,教室明亮清新,仿佛剛有田螺姑娘路過。
趙決已經不知道去哪了,陳塵把小姑娘帶出去,門外丁凱正耍着溜溜球和大一點的孩子炫技,陳塵看了一會兒問:“看到趙決了嗎?”
“沒。他剛不跟你一起嗎?”丁凱頭也沒回直接道。
陳塵點了點頭,小姑娘牽着他的手要把他往滑梯人群那裏拉,陳塵就勢跟着走了。
滑梯這裏除了滑梯,還有一大片空地,大家帶着小朋友在玩游戲,陳塵看了一會兒沒看懂,帶他來的兩個小東西早已經加入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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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沒看到趙決,這邊人比較多,而且都在瘋跑,陳塵不太放心,就坐在滑梯旁邊看着。
趙決沿樓梯一路往上才知道,這個小小的特教包含從幼兒園到高三所有的班級,每個班都空蕩蕩的,只是桌上的書本在逐步增加,他一直走到頂樓四樓,然後從四樓陽臺上往外望。
不遠處發出極大的噪聲,那裏堆滿了廢舊的汽車,一副破敗的景象印入眼簾,趙決久久回不了神。
直到身邊又站了一個人,那人比他矮半個頭,也靜靜的往外看着。
趙決扭頭看了一眼,是個男孩,留着長長的看起來很柔軟的頭發,白淨的臉有些稚嫩和秀氣,他眼底盛着廢墟注視着遠方。
趙決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他眼底的向往,那向往讓瘦弱的男孩看起來充滿生機活力,他笑了笑,情不自禁的擡手拍了對方一下。
男孩扭過頭來,眼裏有些訝異,臉頰慢慢變紅,有點可愛。
趙決忍不住笑了笑問:“你是這裏的學生嗎?”
男孩紅着臉點頭。
“高中生?”趙決又問。
男孩繼續點頭。
趙決看着他,猶豫了一下問:“從幼兒園到高中,一直在這裏?”
男孩斂了眉目,良久後,輕輕的點頭。
趙決笑了起來,然後問:“你是不是特別想出去看看?”
男孩看着他,眼神認真堅定,重重的點頭。
趙決嘆了口氣,頓了一會兒道:“我也想。”
男孩擡頭看他,眼裏露出疑惑。
趙決無奈的笑道:“我也想出去看看,從小到大,我也只在學校裏呆過。”
男孩從兜裏拿出手機,快速打了一行字舉給趙決看:你為什麽不出去,大學時間不是很多嗎?
趙決搖了搖頭說:“大學是挺閑的,但是時間比較零碎,不太适合出遠門。”
男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趙決扭頭看着他問。
男孩拿出手機打字:任渺。
“哦,我叫趙決。”
兩人一時間陷入沉默,并排往遠處看,一個注視着廢墟,一個凝望着藍天。
一陣微風吹過,發絲打在臉上,癢癢的,帶着溫柔和煦,讓人不自覺地放松下來。
“其實”,趙決突然開口:“世界都是一個樣子的。”
“你有了時間,可能會發現沒有錢;錢夠了,發現準備不足,心情很糟,就看不到美景了。”
“美景應該有多美,應該怎麽樣美,你要去那裏看,看什麽?”
“你去北上廣看夜景,晚風一吹心就涼了,一個人無比寂寞,一群人吵鬧着又沒有感覺;沒有出過遠門的人都覺得,外面的風是甜的,草都比身邊的綠;實際上,風吹來的可能是沙塵,草也和身邊沒什麽區別,你走了很久,得到的只有一雙累殘了的腳。”
趙決頓了一下突然總結道:“所以說,不出去走走,你永遠也不知道躺在床上有多舒服。”
任渺愣了一下,随即被他逗笑了,眼睛彎成月牙狀,稠密的睫毛一閃一閃,帶着點可愛狡黠。
趙決看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感覺心情舒暢了很多,那一片廢墟都有了韻味。
他接着又道:“我不出去其實并不是因為時間不夠,是因為我清楚,我并不是真的想出去。”
任渺愣了愣,靜靜的等他繼續說。
“我是在渴望自由”,趙決道。
趙決看着任渺的眼睛,那是一雙很漂亮的鹿眼,眼中帶着一點不谙世事的好奇和純真,眼底卻盛着一絲絲黯然。
“我也是今年才知道,自由并不是身體上沒有了束縛,還有心理上。如果你的錢不夠充裕,那麽依舊被束縛着;如果你沒有目标,看什麽都是淺淺的一層,因為一往深了想都是迷茫”,趙決說着頓了頓,他把自己說的都有些迷糊。
“其實就是感覺,如果人生不夠充實,就不可能有自由,因為空虛就會想要汲取,汲取就是需求,有需求就沒有自由”,趙決越說越懵,他第一次說這麽多貌似很高深的話,深感表達能力不足。
趙決撓了撓頭,扭頭問任渺:“你聽懂了嗎?”
任渺笑着點了點頭。
“我怎麽有點懵”,趙決小聲嘟囔了一句。
兩人離得太近,任渺的耳力很好,他拿出手機打字:你的意思是,有足夠的能力享受生活時,不被生活基本需求所幹擾時,就擁有了自由。
趙決看了兩遍,點了點頭笑道:“就是這個意思,随心所欲嘛,這個總結非常到位。”
接着兩人轉過身靠着欄杆聊天,趙決問了很多問題,即便面對一個無法開口的人,他的話依舊不多,簡短且随意。
“你高幾了?”
高三。
“有目标嗎?”
有,就是南大。
“你不是想去遠點的地方?”
是,但只是想去看看,我家在這裏,肯定還是要在這裏生活的。
“說的也是,本地分數線也低一點。”
任渺一頓,快速打字:你是理科生嗎?
趙決歪着身子看了一眼,随即點頭道:“是啊。”
任渺:我能問你題嗎?
趙決點頭:“當然可以。”
于是兩人轉戰教室。
高三教室有兩個一年級那麽大,八個座位,講臺有兩個男生蹲在飲水機旁一邊給手機充電一邊打游戲,教室後面圍了幾個人,大家激動的叫着,雖不成句,趙決猜測多半也是在玩游戲。
離任渺不遠的女生坐在位置上看了趙決一眼,很快低頭繼續看書。
任渺拿出一張物理試卷。
南寧大學不是什麽名校,甚至是前兩年剛升的一本院校,雖然趙決以飄過分數線的成績被錄取,但指導任渺還是綽綽有餘的。
特教包含學生區域廣,師資力量自然就跟不上市內學校,任渺的物理試卷上有大片的空白,趙決看了看他做過的選擇題,正确率也不是很高。
趙決從筆筒裏抽出一只筆,在草稿紙上仔細的一步一步的給他講解。
從基礎選擇題開始,講到任渺聽不懂的地方,兩人轉戰課本。趙決吐字清晰,聲音清朗好聽,講解的很細致。他不時的問任渺,哪個步驟不懂,讓任渺用筆圈出來,一來二去,兩人有了一定的默契,講解過程自然更加容易。
陳塵給趙決發了幾次消息,均沒有得到回複,趙決看起來并不像會偷溜的人,圍成圈的孩子跑累了,領隊帶着他們換了個安穩點的游戲,陳塵站起身來,往教學樓走去。
丁凱又換了羽毛球,和初中孩子打的熱火朝天,滿身汗水。
特教到處都有穿着志願紅馬甲的人,陳塵一間一間教室看過來,有的帶着學生打游戲,有的坐在一邊曬太陽聊天。
四樓只有趙決一個志願者,整個樓也只有他進駐別人班級講題,陳塵從走廊走過差點沒認出來。
他站在窗外看了一會兒,教室裏其他學生都扭頭看了他一眼,有女生甚至偷拍了兩張,但趙決兩人始終沒擡頭,簡直不要太認真。
他最終沒有打擾兩人,下樓去了籃球場。
籃球場幾乎是游名狀的專場了,陳塵去的時候正見他教學生。
游名狀背對着一個高個的學生,學生的手往外張着似遮似攔,游名狀忽然往左歪了一下像是要轉身,學生立刻去攔。但游名狀卻從右邊把球從對方裆下運了出去,轉身跳躍,一個空心球進籃。
周圍的學生激動的叫着,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有些互相用手語交流着,動作之快,可見激動。
陳塵走過去,被任命為裁判。只好一錯不錯地看着游名狀和其他人分組帶學生打球,兩組人在場上奔跑拼搏。
五點收隊,趙決是被陳塵上樓叫下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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