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姜好啓程的第三天，郵輪終于轟鳴着靠港。
七八千游客同時抵達這座城市，她站在長龍隊伍之中，打量起大阪南港。
碼頭一望無際，天空濃雲低垂遮擋了太陽，近處是一排排奶白色大巴，目光再往遠處是色彩各異的集裝箱。
幾千人的出關審核是個大工程，姜好排隊百無聊賴，索性提前打開了直播。
有了昨天的泳池預習，她今天的狀态比較放松：“Surprise！沒想到下船前還要排隊過審，所以我決定提前和大家聊聊天，順便給想乘坐游輪出游的小夥伴們一點經驗。”
日本是旅游熱門國家，大阪的環球影視城更是聲名在外，因此姜好的直播剛打開就過了及格線。
實時直播雖然出狀況的風險高，但觀衆的參與感也更強：
——千人隊伍不用自己排的話，看着其實有點壯觀哈哈哈
——等等，中國錦鯉沒有特權嗎，這個有沒有VIP通道呢？
——對不起，看見集裝箱我就想立刻跳傘去搜裝備，真是中了吃雞的毒！
……
姜好被逗笑，平常心的回：“量子號還真有綠色通道，除了金卡房客外，像推着寶寶或有乘坐輪椅的病人的家庭也是可以有兩個VIP通道名額的！”
頓了頓，她非常正能量的說：“所以呢，的餡餅也不是十全十美，雖然要排隊，但我也已經很滿足啦。”
她的解釋收獲了觀衆好評，不知不覺間直播的氛圍就自主營造出來。
有人聊天後，姜好排隊的時間不再難熬，不多時，她便成功登上了碼頭大巴。
“這個大巴是量子號游客專用，跟團的游客全程都可以乘坐它觀光，但我馬上要在宇宙廣場站下車坐新幹線了。”姜好說完行程，心跳就開始不自覺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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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行雖束縛小，但于語言不通的她而言，交通卻是個大麻煩。
包車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姜好得直播，于她而言包車未免太過乏味。
新幹線出現在無數日劇當中，觀衆聽說後期待奇高，僅僅是坐個地鐵而已，直播間的熱度就迅速飙升了五位數。
姜好興奮的同時，也無比緊張，雖說她查過攻略，但畢竟是第一次，心中難免擔心發生意外狀況。
而這種時刻，墨菲定律的發生率往往很高，你越是擔心一件事，它就越是會發生。
進入地鐵站的一切都非常順利，但當姜好站在自動售票機前，她卻傻眼了。
只見五顏六色的地鐵線路如蛛網般糾纏交叉，而攻略推薦的新幹線卻不知被淹沒到了哪裏，密密麻麻的路線晃得姜好眼暈，她急促呼吸盡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姜好試圖去理解這一條條線路，然而日文夾雜漢字的标注，讓她有種做英語理解的倉皇無措。
姜好猶豫一瞬，勉強扯出笑意看向鏡頭：“剛才在碼頭聊了很久，地鐵站人有點多，先關直播休息會，我們京都見。”
說罷她趕緊關閉了直播。
事實證明她是明智的——
“思米馬賽&%￥#@……”
身後排隊的人忍不住禮貌地對她說了些什麽，姜好全然聽不懂，顯得越發局促和着急。
見狀，對方頓了頓，又換了英文與她溝通。
姜好仍舊只能聽個一知半解，但她估摸着自己應該是耽誤別人時間了，于是她面紅耳赤地抱歉道：“Sorry！you buy！”
高度緊張之下，她只能将英文說到此種程度。
豈料——
好心的路人并沒有照做，反而替她叫來了地鐵站工作人員，惹得周圍排隊的路人頻頻側目。
姜好登時愈發無措，她擔心再自主溝通事情會越發複雜，于是也顧不上周小財此刻在沒在忙，她在出行後第一次撥通了朋友的電話求助。
但現實永遠是：當你越是着急要聯系一個人的時候，你越聯系不上。
“Where you go？”工作人員似乎明白她境況，開始用最簡單的英文問她。
姜好手忙腳亂挂掉電話，在翻譯軟件上輸入了“京都”二字。
工作人員了然一笑：“lease。”
然後，姜好像一具行屍走肉，完完全全聽從對方安排。
她看着工作人員幫她投錢，幫她選擇地鐵線，幫她找到目的地京都。
“Thank you！”姜好拿着車票只能不斷道謝。
見她如此緊張，工作人員又很好心地将她帶到了準确的站臺邊。
當背後的地鐵飛馳而過，姜好方覺雙腿一軟、渾身脫力，猛地蹲下了身子。
她大口大口的喘氣，事情分明已經完美解決，她也避免了自己的醜态被暴露在直播，但負面情緒仍舊如泉噴湧。
像是長期處于高壓下的高三學子，所有預料的壞結果都沒有發生，但內心深處卻仍舊對未知而感到害怕。
這一天的直播才剛開始就差點發生車禍，姜好忍不住開始擔憂接下來整天的行程安排。
“不行不行！”她擡手揉了揉微濕的眼睛，又倏地起身。
姜好摸出手機，開始瘋狂百度攻略，她決定把接下來的所有行程都再仔細确認一遍。
她安慰和鼓勵自己：萬事開頭難，交通是最難的，她已經挺過這一關，後面的行程不應該放棄。
姜好英勇地踏入地鐵，開始溫習京都的紅葉觀賞、神社祈福以及別的游玩攻略。
不求直播別出心裁，她只希望能做到正常在京都閑逛，與大家聊天共賞紅葉。
有了剛才的經驗，姜好這次下車後先去站臺确定好了巴士路線以及下車的站臺，然後她才哼哧哼哧又跑回地鐵下站的地方打開直播。
——剛才是怎麽回事啊？姜姜後面的日本小哥好像有點欲言又止？
——錦鯉你确定是要坐新幹線嗎？剛才那個是JR地鐵，不是新幹動車啊！
——該不會走錯路了？？？那錦鯉現在成功到了動車站嗎？
……
對此，姜好已有準備。
她強裝鎮定，笑着解釋：“對，剛才坐的确實是JR京都線，也就是日本國營地鐵。我看很多攻略說新幹線20分鐘就能到，就以為這個地鐵就是新幹線來着……”
頓了頓，姜好分享經驗似的道，“大家可以吸取我的經驗，英語不好，就盡量不要獨自出國了哈！”
直播事故難免影響熱度，幸而姜好應對得不錯，從京都地鐵站出去後，因為攻略詳盡，一切慢慢順利起來。
很快，她朝着京都之行第一站——琉璃光院——出發。
其實京都最負盛名的紅葉觀賞地是岚山和清水寺，琉璃光院起初只受日本人鐘愛，近幾年被國內網紅們推薦才漸漸聲名鵲起，姜好便是被攻略上的一組照片所吸引。
巴士外獨具日本特色的小巷漸漸後退，姜好看着車窗外向觀衆科普：“琉璃光院每年只在青楓和紅楓時節開放，大家來之前可以查查開放時間，運氣好的話遇上夜場還能看見點燈儀式……”
姜好抵達寺院時，正值晌午，許多游客都正好外出吃飯，內裏反倒顯得清幽怡人。
她進來之後才發現，裏面其實很小，除去滿是紅楓的庭院，便只得一棟三層觀光閣樓。
觀光閣每層樓均四面敞開，外面紅楓層林盡染，仿若嵌入門框的絕妙畫卷。姜好都可以想象，同一扇窗框外四季景致的綽約多姿。
美景入目，直播間的氣氛終于恢複正常，滿屏的“美美美”取代了之前的尴尬。
姜好稍稍松氣，擡步走上二樓觀景廳。
琉璃光院的“靈魂倒影”便在此處：寬敞的大廳裏其實擺了張巨大的“凹”字形木桌，窗外是次第開放的紅楓綠葉，而锃亮桌面映出窗外倒影，比之天空之境也不遑多讓。
寺院無人喧嘩，游客不約而同噤聲，使得這層疊的橙紅畫面也染上幾分禪意。
進來之後，姜好便再也挪不動腳步。
此時此景，她也無須在直播間內發出任何聲音，只用将手機固定身後框住這詩情畫意的光景。
反正無法與人溝通，姜好索性站定在桌子的角落，旋即拿出了随票贈送的佛經紙筆，開始直播抄經。
清風拂過，帶得楓樹飒飒作響。
直播間的觀衆來來去去，最後也不知道究竟剩下幾何，但姜好在琉璃光院品茶抄經，居然一晃就是整個下午。
她起身之後才發現，已經到了寺院關閉的時間，而二樓的觀景廳竟也只剩下她一個人。
須臾，一位僧侶進來，用日語同她講話。
姜好寧靜的心再度提起，毫無疑問，她一句話都沒聽懂。
“抱歉，我不明白。”
姜好不斷用英語道歉，她自動理解為對方在催促自己離開，于是三兩下收拾東西倉皇逃走。
身後，見她靜坐整個下午，想要提醒她最佳拍攝地點的僧人無奈搖了搖頭。
當姜好匆匆離開琉璃光院後，她才從彈幕中明白那位僧人的好意：
——跑什麽啊，和尚在告訴你最佳拍照的點啊！
——錦鯉！我學日文的朋友說，僧侶是想告訴你，日落時分的光影最适合拍紅楓。
——那什麽，雖然是不懂日語也不懂英語，但就這樣跑掉真的好沒禮貌……
……
毫無疑問，姜好費心經營的氛圍，此刻有點功虧一篑的意味。
就差最後一步，她就能完美地直播出整個琉璃光院的行程。
這個變數令她頭疼和喪氣，她只能蒼白解釋：“抱歉抱歉，我以為是到了閉館時間，他在催我離開……不過，現在這個時間咱們去清水寺看看落日也不錯！”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找別的方法找補。
然而，人背起來喝水都能被嗆着。
不等姜好走到等待巴士的地方，天邊的殘陽便慢慢被烏雲吞沒，須臾，天空竟下起淅淅瀝瀝的秋雨。
翻包的時候，她才發現傘被落在游輪上，無奈之下只能舉着包往巴士站跑。
中午乘坐的巴士剛好抵達，姜好心中一喜，想着回程的路途熟悉便沒有關閉直播。
結果——
她雖然避了雨，行至半途卻發現巴士回程的路線居然和來時并非一致！
因為下雨，外面夜色漸濃，或許是巴士距離終點站已經不遠，車上的乘客也只剩下寥寥幾個。
姜好明白這種時候理當關閉直播以免出醜，可她只往車窗外看了一眼就打了退堂鼓。
白日裏小清新的巷子，到了夜晚顯得昏暗可怖，只偶爾能在轉角處看到一兩盞暗沉沉的路燈。這樣的陰雨夜晚和這樣陌生荒涼的街道環境，姜好腦中閃過無數的殺人案件，只要想到關閉直播她就得孤身處在空蕩蕩的巴士上，她心中就感到無限恐懼。
“天吶各位……”姜好硬着頭皮看向鏡頭解釋，“這路巴士回程路線改了，我現在不知道去到哪了，各位等等，我可能需要和司機溝通一下……”
？？？
彈幕瘋狂刷動問好和感嘆號，此種情況像極了刑偵殺人電影的開頭，以至于觀衆第一反應已經不是吐槽和罵她，反而替她着急和想起了辦法。
姜好借助翻譯軟件和司機溝通，可她的單詞量實在太過匮乏，司機回複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得一知半解。最後，還是靠着直播間的觀衆替她翻譯，才問出了具體路線，并制定出先坐到終點站然後交錢坐回琉璃光院的解決方案。
時間都被浪費在了巴士上，直播間的熱度已然跌至谷底。
但姜好卻仍不敢因此關閉直播，她甚至拿出充電寶給手機續電直播，因為她無法确定，之後的自己還會不會遇到另外的難題，又會否再需要網友幫助自己。
直到姜好搞定一切，搭上回大阪的最後一班地鐵，又狂奔向回碼頭的大巴車，她才尴尬又感激地向觀衆道謝和道別。
奶白大巴車飛速穿越碼頭，姜好無力地垂頭看向地面，夜風循着縫隙吹進來刺痛和模糊了她的眼睛。
分明已經很努力了，她反複确認、小心翼翼、費心經營，可最終得到的還是失敗。宛如多諾米骨牌，只要其中一塊失誤便會山崩地裂，無論你前面多麽努力都無濟于事。
姜好不僅沒能如約直播夕陽紅楓，還錯過了去清水寺祈福，以及京都繁華美味的夜市。
心中的不甘和難過一齊湧向眼眶，通過眼淚發洩出來，她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痛恨自己的無能。
她終于明白，最令人痛苦的根本不是不曾努力，而是你拼盡全力卻發現真的不行。
當姜好乘上最後一班地鐵，又狂奔着趕上碼頭巴士，她已然精疲力竭。
回到熟悉的游輪之後，她甚至都沒敢登錄微博，徑直就躲進了衛生間洗漱。
她拖着疲憊的身軀躺下，輪船停靠在港口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平穩，而她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午夜不知何時，姜好終于還是沒忍住上線偷偷去看了評論。
而這一看，她便再也無法入眠：
——說好的炫富直播硬生生被玩兒成了“日囧”[微笑]
——堅持看完了全程，真是一把好牌打得稀爛
——港真，錦鯉這個水平，還不如簽個營銷公司，直接全程領獎揮霍得了。
——我早就想說了！量子號上賭博影響不好也就罷了，既然要玩直播，幹嘛不直接升艙弄個陽臺房或者豪華套房？誰要看窮游啊！
——恕我直言，直播無一不透露着無聊和尴尬[笑哭]
……
諸如此類的評論，一夜之間全部被頂上熱評，猶如兜頭潑下冷水，令狂歡半月的姜好陡然清醒。
姜好猛地扣上手機，根本不敢再去看熱搜是否有她的消息，想到這趟旅行還剩漫長的一半，她的太陽穴就突突地痛。
內艙房的隔音很差，此刻不知哪個房間正在狂歡，音樂循着每個縫隙鑽進房間。
她痛苦拉上被單，仿佛只要這樣，就能暫時與這個世界隔絕。
作者有話要說： 會好起來的，真的，頂鍋蓋跑走！
PS：游輪出行基本上沒有太多寬松的時間，主要是為了享受游輪設施，上岸的時間通常只有半天的樣子，差不多就是觀光購物，感覺比較适合家庭出行。本文為了劇情有做改動哈！
還有就是琉璃光院的紅葉真的太好看了！本窮狗看完攻略照片，好想去日本旅游喔TAT
由此可見，窮困作者本文很多都只能參考攻略資料，如有bug還望輕拍！【合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