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家變
馮沅不知道父親要與阿呆說什麽，但她還是聽話的出了牢房，心裏着摸着要如何去京城，如何尋找葉宗人相助。
牢房裏阿呆長身直立，馮三一時沒有動，像在思索着。
“你要與我說什麽？”
“你是誰？”
未想二人同時開口。
阿呆微微一驚，但見馮三狡猾的笑臉。
“那夜衙門鬧賊，其中一人是你吧。“馮三肯定道。
阿呆頓了片刻，“我是跟着你去的，你去衙門做什麽？馮三爺，或許馮三并不是你的真名。”
二人目光相遇，都透着一股子精明。
“其實你早就懷疑我的身份，屢次拭探我，你先告訴我你是誰。”阿呆繼續道。
“不，你先說。”馮三依舊笑着。
阿呆扯了扯嘴角，知道馮三是個不肯吃虧的人，“讓我來猜猜看，是否猜對了，三爺是白蓮教的人，崔勝來餘杭縣是找你的。“
馮三聽言眉頭一挑。
”崔勝意外身亡，所以你要極快結案，以免身份暴露，未想周新重審，錦衣衛到來，你怕錦衣衛最終會查到你，那夜你夜探衙門是想偷崔勝的什麽東西，但失敗了，所以你幫着周新對付龐英，是讓錦衣衛盡快離開。“
馮三笑道，”若不是你，我會失敗？“
原來那無疾而終的衙門鬧賊案，竟是二人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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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三又問，”你是何時發現我是白蓮教的人？“
阿呆淡道，”我會武，自然也會發現你會武，就如你發現我一樣，崔勝的事，你的态度格外不同，連馮沅都看出來了。”
馮三聽言不停的點點頭，“能留意細節，不錯，不錯......像官場上的人。”馮三看着阿呆，目光含笑，又如一把銳利的刀，“你猜的不錯，那麽你來說說，你又是誰？”
阿呆未想他如此爽快承認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應招，他當然不會自報家門，“三爺不是知道了嗎？”
馮三知道他的心思，別有意味的笑了。
馮沅在外侯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阿呆出來，有些奇怪他們在說什麽，正要折回時，阿呆己經出現。
“我阿爹給你說了什麽？”
阿呆看了她一眼，直言道，“他讓我照顧你。”
馮沅一怔，“誰要你照顧。“言畢便要回牢房，被阿呆攔住。
”時侯不早了，我們不能久呆。”
馮沅咬着唇，舍不得離開，卻也知道此時不能任信。
阿呆低聲道，“你放心吧，他會沒事的。”
原來阿呆在牢裏對馮三保證過，“為了報達你的相救之恩，所以我保你不會有性命之憂。”
馮三笑了，”我知道你有這個本事，但我更擔心小沅，你要答應我，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保她平安。“
......
“阿爹當然不會有事。”馮沅的話打斷了阿呆的思緒，“明日我會随阿爹一道進京，我要去找葉大人。”
說完也不等阿呆反應，大步朝家而去，她要趕緊收拾東西，還有向李富貴告別。
阿呆沒有勸她，任由她折騰，直到淩晨時，她才累極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天蒙蒙發亮，阿呆來到院中，坐在臺階下又想起與馮三的對話。
“我沒有揭穿你的身份，是因為這個世道壞人往往比好人長命。”
”你就不怕我害了她？“阿呆一本正經。
馮三笑道，“據我觀察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壞事做多了，偶爾做一件好事會格外認真。”
阿呆低頭沉默，片刻馮三收斂笑容，認真的看着他，“你應還是不應？”
阿呆問，”她是你的女兒，該你去照顧，我說了保你無性命之憂，你們可以隐姓埋名。“
“有沒有事，誰說得準......小沅聰明，我教她的本事，足以令她今後生活無慮。“說到這裏馮三的語氣倍顯得意。
這話沒有什麽不妥，人在困境當中的确會做多方安排，阿呆點了點頭，“如果你逃不過這一劫，我答應你。“
“若有失言，天打五雷轟，吃飯被噎死，喝水被嗆死，走路被跌死，死後永不得超生。”
阿呆聽言，一頭黑線，嘲笑道，“這還真是馮三爺的個性。”
馮三這才又露出笑容來。
阿呆想到這裏不由得閉了閉眼，片刻又猛的睜開，不對，依馮三的性格不會對他說這些，他剛一起身，外面敲門聲急促。
阿呆立即拉開院門 ，來人是衙役，喘着粗氣道，”不好了，馮三爺今晨自盡了。”
什麽？便是沉着穩重的阿呆都狠狠吃了一驚，他提起衙役衣領，“你說什麽？”
衙役也從未見過阿呆如此表情，結巴道，”三爺上吊了。”
剛一說完，只聽“啊”的一聲，阿呆回頭看去，馮沅己暈倒在房門口。
馮沅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是一片大火，一個漂亮的女子懷裏抱着一個兩三歲的孩子拼命的要沖出火圈，她四處尋找出路，然而那火越來越大，屋梁開始往下落，女子最終絕望的目光讓她猛的驚醒過來 ，額上冷汗淋漓，她呆坐在床上，腦子一片空白，片刻才想起什麽，挑被而起，沖到門口，正遇李富貴端着一碗藥，“啪”的一聲，藥碗摔到地上。
“我阿爹呢？”馮沅抓住李富貴的肩，搖晃着，“我阿爹呢？”
李富貴雙眼通紅，“三爺他，他......”李富貴說不出口。
”說呀？“馮沅大喊道，淚水濕了臉。
“在，在外面。”李富貴指了指大廳，馮沅沖了出去，但入眼的卻是一頂棺柩。
天像塌了下來一般，馮沅頓感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她的目光緊緊盯着那棺木，她不相信裏面的人是自己的阿爹，一定是搞錯了。
李富貴扶起她，她将李富貴一推，跌撞的到棺木面前，棺木還沒有蓋棺，只為讓她見父親最後一面。
這一面，讓她所有的幻想被打破，這不是夢，她的阿爹死了，那個說話總是颠三倒四，愛拿他開涮的阿爹死了，那個與她相依為命十幾年的阿爹死了，那個教她讀書認字，護她周全的阿爹的的确确死了。
如今，她成了一個孤女。
馮沅呆呆的看着，伸手去扯阿爹那灰白的短須，就如小時侯一般，阿爹睡着了，她也會偷偷如此，阿爹會跳起來追着她打，可是現在不管她多麽用勁，阿爹也不會醒來了，馮沅崩潰抱頭痛哭。
阿呆站在門口看着這一切，眉頭緊皺，除了悲哀還多了一份不解，馮三其實不必這樣，他不會死，他知道，可他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李富貴陪着馮沅大哭，“對不起，對不起，小沅，都是我的錯......”
馮三死了，欽差讓人驗了屍，的确是上吊身亡，沒有留下支言片語，欽差斷其畏罪，次日便回京複命了。
馮沅沒受到牽連是不幸中的大幸，因馮三與李有才一樣，頂着一個罪名，左鄰右舍都不敢去祭拜，曾經幫忙下葬李有才的人都避在家裏，不敢出門，生怕哪日被錦衣衛的探子抓住，說他們與白蓮教有關，就連馮沅與李富貴二人也不敢接觸，見了面都要繞道走。
馮三七日後就下葬，葬在東明寺後山，與馮沅的母親葬在一起，沒有人送別，很是凄涼。
那日馮沅在墓地坐了一整天，她遇到了東明寺的慧旵大師和靜心師傅，二人為馮三頌了經，馮沅很感謝，“慧旵大師不懼？”
慧旵大師道，“未做虧心事，何懼之有？”
一句話說得馮沅淚水長流。
“慧旵大師可有與家父蔔過卦？”馮沅問道。
“老納從未與馮施主蔔過卦，女施主為何有此問？”
馮沅就知道父親是騙她的，原來那個時侯父親就想到了死，可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呀？
馮沅也不隐瞞将父親的話說了。
慧旵大師長嘆一聲，“天下為父者莫過如此，馮施主是怕你擔心所以才有此一言，馮施主是怕連累你才走了這一步。”
馮沅流着淚，後來慧旵大師走了，靜心師傅來到她身邊，雙手合一，“阿彌陀佛，女施主今後有什麽打算？“
馮沅搖搖頭，神絲恍惚，打算？她只想阿爹能回來，他們還像過去那樣生活，她依舊惹阿爹生氣，阿爹依舊要打她，可從來沒有打過......現在己經不能了，靜心師傅想說什麽，只聽慧旵大師在前面喚道，“靜心，該走了。”
靜心師傅點了點頭，再看馮沅一眼，便跟着慧旵大師離去。
馮沅回到家己是黃昏，阿呆一直跟着她，回來後阿呆去做飯，馮沅坐到臺階下，看着阿爹常躺的那張藤椅出神，阿呆做好了飯，喚她，她未理。
天徹底黑了下來，天空星光點點，馮沅不是那整日哭哭泣泣的弱女子，當然，她也哭暈過，事畢，卻是異常的堅強，堅強得仿佛變了一個人，正如一句話，一夜長大。
阿呆來到她旁邊坐下，二人久久沉默。
四周一片寧靜，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般長，馮沅才開口說道，“我要去京城。”
阿呆沒有覺得驚訝，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