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苦衷
三人有一茬沒一茬地聊着天，喝着湯。
宋奕突然轉過話頭道：“媽，待會兒有份文件需要你簽個字。”
宋阿姨一愣，“我都這麽大把年紀了，還有什麽文件得要我簽字啦？”
程夏心裏也一驚，放下碗，看向宋奕，卻見宋奕自如地接過了話，“就是公司的一份股權轉讓協議，這段時間公司的股票不太穩定，我跟我爸想先把股權轉到你手上。沒什麽大事兒，很正常的過渡，等過了這些天，再轉回來也是一樣。”
宋阿姨聽得懵懂，就是為了公司好的一項小措施？但兒子說的總歸沒錯的，宋阿姨點點頭，“行，吃完飯就簽。”
宋阿姨眼神飄向程夏，程夏撫慰她得笑了笑。
宋奕所說，純屬扯淡。
要是股票不穩定光靠股權轉讓就成，那世界上怕就沒有倒閉的上市公司了。
十有捌玖，宋奕是怕幹媽心軟，所以，率先想把他爸的股份轉讓給幹媽，從而順理成章地讓他爸淨身出戶。事情還是到了這個地步嗎？
想到這兒，程夏的笑容就不由僵了幾分，幸而，幹媽已經不在看她了。
吃完飯，宋奕便一刻也沒有耽誤地把股權轉讓協議拿給了宋阿姨。
程夏在宋阿姨背後向他使眼色，他也只當沒看見。
正在程夏猶豫要不要出言阻止的時候，宋阿姨看了兩眼協議，一把将它推開，站起身，道：“軒軒，先跟幹媽出去走走吧，吃完飯撐的難受。”
這回換成程夏無視宋奕的眼神，挽起宋阿姨的手肘便道：“好啊，我也正撐的難受呢。”
宋奕……
再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客廳裏就只剩下他，還有茶幾上的轉讓協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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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夏親昵地挽着宋阿姨的胳膊遛彎兒。
剛出門走出幾步，便隐約瞧見，路邊樹木裏頭好像有個黑影。
緊接着，便見那道黑影沖了出來。
程夏下意識上前一步，将宋阿姨擋在了身後。
“阿姨，您不認得我了？”半分親呢半分熟稔半分嬌嗔，杜文希？！
程夏臉色頓變，杜文希跟幹媽認得？這想法剛一冒頭，她便感覺到宋阿姨拉着她往後退了兩步。
側頭看，宋阿姨的臉色可不像是想見到杜文希的樣子，“你就是誣陷我們家軒軒的那個人吧？”
杜文希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這個老太婆，怎麽一點都不識相，上回差點被車撞了，還是她救的她呢。那車，雖然說也是她雇的。
既然宋阿姨都如此說了，程夏自然是更加直接，打通電話，“喂，保安是嗎，這裏是宋家的別墅前面，有人闖進來了。對，謝謝。”
不遠處，傳來保安們噠噠跑過來的聲音。
杜文希假笑的面具立時摘得一幹二淨，望了眼趕過來的保安，尖聲喊道：“宋夫人，您認識白绾嗎，她……”
一道更高更尖的聲音壓過了她。
“你剛剛跟松山公司簽了合約吧？”
杜文希的聲音戛然而止。
程夏的笑容揚起來，緩慢而優雅地低聲說道：“我們之間的事情我們自己處理，我不希望牽連到其他人。”
這時候，保安們也已經跑了過來，将杜文希給圍住了。
杜文希愣怔在原地，臉色如同世界上最大的染缸，不斷變換色彩。
怎麽會？
她被夏娛解約以後，去各個大小公司面試，所有的公司，都不顧她手裏的資源，正着側着跟她說，他們不會要她這樣品德敗壞，不知悔改的員工。
她知道，是程夏在其中作梗，靠着宋奕的勢力。杜文希還是堅信，程夏那一半夏娛的股份也定是宋奕給她的。沒辦法，她靠男人的想法已經根深蒂固，改不了。
接連碰壁後，杜文希認栽了，道歉了。也終于，有一家公司願意聘請她，便是松山公司，是一家剛從國外轉戰國內市場的不大卻也不小的海歸公司。
松山公司怎麽可能也跟程夏有關聯？不可能的，但……面對如今的程夏，杜文希心底沒來由地便冒出了幾分相信和恐懼。
在杜文希發怔的時候，程夏已經讓宋阿姨到旁邊等她一會兒，表示，她有話要單獨跟杜文希說。
于是，保安們在外頭圍着，程夏和杜文希到一邊昏黃的路燈下低聲交談。
程夏先開口道：“你合約簽的是十年吧？”
杜文希猛的擡頭，最後的一絲僥幸也灰飛煙滅。是的，她當時就很奇怪，以她現在的落魄情況，松山公司為什麽要跟她簽這麽長的時間，即使，對方給出的理由是，防止她再帶着資源随意跳槽。
聲音微顫，杜文希問：“你到底要幹什麽？”
程夏笑得無奈，“應該是我問你到底要幹什麽才對吧？就為了像喪家之犬一樣在我面前大喊大叫？”
杜文希低頭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用力得顫抖。十年，她徹底完了，當初她打在程夏身上的算盤，竟原封不動地還到了自己身上。
兩人相對沉默，少頃後，程夏長嘆一口氣，“好好工作吧，等有一天，你能跟我平視的時候，再來跟我叫板，那時候，無論是我，還是宋奕，才能正眼看你。”
杜文希整個人怔住了……
程夏把她的前途捏在了手裏卻沒打算毀了她，而是真的給她個機會？
她也沒必要騙自己。
手中的拳頭慢慢松開，杜文希終于低下了頭，“程夏，是我輸了。但以後的事情，可沒人說得準。”
程夏聞言笑了笑，心想，放心，我不會慢到讓你追上我的。
對面的杜文希盯着程夏，她不得不承認，程夏真的很美，有一種她似乎從來沒有過的優美。
杜文希被保安督促着出小區，程夏跟宋阿姨也無心遛彎了，往回走。
宋阿姨突然說道：“剛剛那個女人不是個好人。”
程夏有點驚訝，畢竟，杜文希知道宋阿姨的身份，不該在她面前流露出不好的一面才對。
“上回我在小區裏正常走，她突然就跑過來把我推倒在地，還問我有沒有事情，我那麽摔了一跤，能沒有事情嘛。還說是怕我被車撞到，明明那車離我還老遠啦。”宋阿姨埋怨道。
聽了宋阿姨版本的“英雄救美”，程夏有些忍俊不禁。顯然，這結果和杜文希的初衷有點嚴重不符。
程夏忙問：“幹媽，那你摔了一跤怎麽也沒告訴我們，有沒有磕到哪裏？”
宋阿姨手一揮，“沒的事情啦，我就是覺得那女人心眼兒太多，是有意接近我的，故意難為她而已。”
程夏笑着吹捧道：“是，幹媽最聰明。”
這句話說完，程夏自己才一愣，以幹媽單純不知世事的性子，竟然能看得出來？還是說……幹媽也并不僅僅有她們看到的一面。
宋阿姨很快就意識到了程夏的游神，“軒軒，你發什麽愣呢？”
“沒什麽。”程夏加快步子，趕上了宋阿姨的節奏。
在宋阿姨一而再，再而三地以各種借口推遲了簽協議的時間後。
程夏坐在沙發上，看着在廚房裏忙碌擦桌子的幹媽，想起了程媽對幹媽的一個評價。
命好。
宋阿姨從小就是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從前被她爸爸寶貝着，等她爸爸意外得病撐不住了的時候，又幸運地遇到了宋伯父，一手幫她撐回了宋氏，她依舊能做那個五谷不分的單純千金。
但，程夏現在在想，這世界上恐怕不存在什麽純粹的命好，命差，自己的命都是靠自己掙的。
在宋奕的微信攻擊下，程夏終于起身，去廚房幫宋阿姨的忙。
進去以後，程夏剛拿起抹布，便聽宋阿姨道：“軒軒，跟我上樓，我有話想單獨跟你說。”
語氣沉重，全然不是先前在客廳，在宋奕面前的輕松。
一小時後。
程夏下樓。
宋奕焦急問：“我媽沒事兒吧？”
程夏疲憊地扯出笑容，“沒事兒，幹媽拉着我看你小時候的照片，現在已經準備睡下了。”
宋奕的手握着轉讓協議，緊了又松，松了又緊。難道是冥冥之中，他媽還是舍不得和他爸分開？
宋奕留程夏住下，程夏拒絕了，補充道：“我覺得幹媽對伯父的感情很深，絕對不是金錢能夠彌補的，你要是真的不想幹媽受傷……”
宋奕打斷她，“難道任由那個混蛋繼續逍遙自在嗎！”
程夏很頭疼，“宋伯父到底是你爸，你就對他沒有一點信任嗎，當年的事情，他可能有錯，但未必沒有苦衷。就連法律判定的罪人，也未必就不得大衆體諒。有空的話，你好好跟伯父談一談。”
宋奕不說話。
從小，他爸就整天地忙于工作，是他媽和保姆一手帶大的他。小時候，他跟他爸每天就只能早晚匆匆見上一面，不知道的，還以為那麽大的宋氏面臨着倒閉危機呢。他對他爸的信任……
“就算是為了幹媽對伯父的信任。”程夏補充道。
宋奕一愣，那，是他媽太單純。但，他總算是點頭應道：“我會再查一查當年的情況，跟他好好說話，談一談。”
果然，程夏扶額無奈，宋奕就沒給伯父解釋的機會。十有捌玖，是沖過去就讓他爸簽了轉讓協議書。
“伯父這麽爽快地就簽了協議書，說明他也不是十惡不赦之人，是吧？”
他爸是完全沒有推辭，但，那也是他自己心懷愧疚，宋奕突然道：“程夏，你幹嘛總替他說話啊？跟你好像知道他的苦衷似的。”
程夏：“……那你自己好好看着辦吧。”
她當然，是從幹媽那裏知道的差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