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感情
田晞與田悅上路回家，時間已過六點半。夜幕低垂，兩人只好拿着手電照亮。
田悅已經兩三年沒有在黑暗的情況下走過小鎮與家之間的這段路。
大路上還好，一上了小路，四周都是大片大片的農田。田悅想象平日裏，妹妹一個人蜿蜒在荒無人煙的小道，應該是害怕的。
“你平時一個人也走這條路嗎？”
田晞知道姐姐的擔心，她不好說現在的自己不怕黑，事實上她經常被一點風吹草動吓得一身冷汗。
她可以不怕鬼，但她怕狗。而鄉下最多的就是貓貓狗狗。
“沒有啦，我平時偶爾會碰到其他人，如果碰到了就一起走，如果沒碰到就走大路，雖然遠點但是安全。”
從小鎮到家裏有條鋪了石子的大路，就是有些繞，但好在沿途人家多，安全。
“那就好。”
田晞覺得姐姐還在擔心她，寬慰了幾句，姐姐卻還是憂心忡忡，“晚上你一個人在家，害不害怕？”
田晞不知怎麽回答。
怕她肯定是怕的，往年臘月裏家裏的臘肉和養的鴨子被人全部偷走過，現在全村都知道他們在鎮上做生意，家裏就一個田晞，這就是明顯的空檔讓人鑽，總有人會起歹心的。
“我記得咱們家以前遭過賊。”
“唔……還好吧，也就一次。”
“要不……咱們一起勸勸爸媽，家裏的雞鴨就別管了，要麽賣了，要麽送人得了。”
田晞搖搖頭，“雞鴨都是小事，再有一兩個月就出籠了，重要的是奶奶那裏。”
田悅再次陷入了沉默。
她是老大，對奶奶的刻薄比田晞更加刻骨銘心。這個老婆子一生沒有喜歡過戴春紅母女三人，現在卻還要小小年紀的田晞為她奔波。
田晞知道跟自己比起來，敏感的姐姐對奶奶的感覺更加複雜，“其實走幾趟夜路不算什麽，馬上就要放寒假，轉年天氣就暖和了，下學期天日長，回家的路上不黑。
我主要是擔心，爸爸媽媽現在整天在鎮上忙活，到時候我又要讀書，白天的時候家裏就她一個人。早晚飯還好說，中午還得她自己弄飯吃。
不僅家裏沒個人，還要她自己下廚，到時候摔了什麽的可就慘了。就算人平安，家裏一個晚輩也沒有，你說咱們的大伯一家和幾個姑媽，能不說閑話嗎？”
田晞的顧慮才是家裏最大的問題。
田悅也一直在苦惱這件事。“是啊，這才是最麻煩的，之前提了一下讓奶奶一直住大伯家，咱們家出生活費，可是爸爸想都沒想就否決了。”
田晞說，“我理解爸爸的立場，咱們家自分家一來，處處比不上大伯家，幾個姑媽跟老太婆一個德行，都不喜歡媽媽，大伯娘又跟姑媽們親近，這些年咱們跟他們是有嫌隙的。
再反過來，奶奶也不是多喜歡大伯娘，只不過見她生了兩個兒子面子上過得去，別的事還不是處處挑剔。在她看來，媳婦終究是外人，只有她的兒子跟她的孫子才跟她是一家人。
在大伯娘看來，好在奶奶有兩個兒子，一年只在她家住半年，剩下奶奶不在的日子才是她過得舒心的日子。你說這樣的情況，怎麽開得了口叫他們幫忙。”
這本來是個很苦惱的話題，田悅卻聽樂了，停下身回過頭來在田晞腦袋上揉了一把：“我說你什麽時候看事這麽通透了，分析這些婆媳關系家長短竟然頭頭是道。”
田晞遭受突然襲擊，眼睛瞪得老大：“我……我又不是笨蛋，身邊的事情還能當做不知道嗎？”
田悅失笑，回過頭繼續上路：“确實是你說的這麽個情況，哎，所以說這人不能太可惡，你看奶奶這麽大年紀了，書上形容她這年紀的老人用的都是‘慈祥’‘和藹’之類的字眼，事實上她卻可惡的招人厭惡。”
田晞努努嘴：“也不是所有人都恨，你看咱幾個姑媽，就生怕她在兩個媳婦手裏受了委屈。”
這真是一個無解的話題，這世界上這樣讨厭的老人不在少數不幸他們家就有一個。
重男輕女、固執、嘴巴毒、不把媳婦當人、處處挑錯……田晞有時候都想，她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受過婆婆這樣的苛待，所以媳婦熬成婆之後要把 從前受的委屈都發洩出來心裏才好受。
回到家裏，遠遠就聽到雞鴨餓得亂嚷亂叫，田晞趕緊去拿了一簸箕玉米和稻谷去喂，連書包都來不及放下。
等牲畜吃飽了趕回籠子裏，田悅已經燒好了熱水，“快來洗臉吧。”
田晞放下書包卷起袖子，和姐姐一個盆裏洗了臉，再提個桶裝上熱乎乎的半桶水，兩人面對着面一起泡腳。
“哦好舒服……”
田悅眼睛四處看，見家裏還算幹淨，沒說什麽。只是原來客廳的一組矮幾被騰空了，想必是搬到了學校去放貨物。
現在客廳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個木椅，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你晚上睡哪裏？”
田晞打個呵欠，“還是睡樓上。”一來她習慣睡自己的床，二來萬一家裏遭小偷，她還能跟人反抗不成？樓上安全
反正家裏值錢的東西不多，就當破財免災。
洗漱好兩人窩在爸媽的床上看電視，一邊聊天一邊嗑瓜子。
“姐，之前浩清表哥給的筆記對你有幫助沒？”
“挺有用的，你別說人家不愧是考名校的，他的很多思路我根本連想都沒想到。感覺最近成績應該有所上升吧。”
“這麽厲害？”
田悅很開心，不停點頭。現在家裏蒸蒸日上，她也得把成績搞上去才對得起家裏。
“對了，你寫的文章……”田悅神秘兮兮的看着田晞直笑。
“怎……怎麽了？”
“我們班有人買了，我借來看過，寫得真好。”
田晞十分羞赧，“還……也就還行吧。”
“怎麽，不好意思了？”
田晞別過頭，“沒有啊。”
田悅不逗她了：“說實在的，我真羨慕你。”
“為什麽？”
“我也曾經給雜志投過稿，可是沒有被發表，我也沒能堅持，寫過兩篇就沒再繼續了。哎，早知道發表文章這麽掙錢，我當初真不應該放棄。現在到了高三，更是沒時間搞這些了。
其實真的很羨慕你，小小年紀文章就寫得好，以後要堅持哦。”
“我知道啊，以後無論做什麽，寫作我都不會放棄呀，大不了學習緊的時候少寫點，有時間的時候多寫點。
其實姐姐你也不用這麽後悔，你才多年輕呢？現在放棄未免為時尚早，只要今年考上了理想的大學，以後大學裏時間多得是，完全可以重新拾起來啊。”
“是這個道理。”
第二天趕集，田晞和姐姐早早來到鎮上，然而爸媽的攤子上已經圍了一大圈人。
田晞和姐姐先看到爸爸，她在去市裏的車站停車點。她們挪到爸爸身後想幫忙，卻見爸爸一個人忙得頭頭是道，她們的加入反而有些添亂的意思。
大冬天裏田建華脖子上去搭了條毛巾，他一抹額頭的汗水：“得，你們先去買菜吧，我一個人還方便些。”
姐妹倆吐吐舌頭，手挽手退開，田晞扯着嗓子問：“今天中午你和媽媽要回家的不？”
田建華頭也沒回：“要回要回。”
辭了爸爸，倆人又去媽媽攤子處看看情況，戴春紅那裏人要少些，來得及跟兩人聊會兒天：“你們買了菜先別回去，等我和爸爸收攤回來，我帶你們一人去買件衣服。”
有新衣服穿？兩人彼此确認了一下自己沒聽錯，頓時高興得蹦起來，田晞跑過去抱住媽媽：“媽媽最好了！最好最好最好了！”
“就你嘴甜，跟姐姐去看看，你們想吃什麽就買什麽。”
得了聖旨的兩人逛市場，第一次覺得看上什麽自己都買得起。這次爸媽給的買菜錢足足比以往翻了一倍，這種兜裏有錢的滋味真是太棒了！
采買了滿滿一背簍之後，田晞讓姐姐陪自己去買複讀機。
“我答應得到稿費之後送光光一個複讀機，不過之前把錢給了爸媽，只剩77塊不夠，這兩周存了點零花錢剛好夠上，不過姐姐你一會兒幫我講講價吧。”
田悅多少覺得妹妹有些大手大腳了，可是錢是她自己掙的，自己不好說什麽，而且光光是她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關系非比尋常。
“好吧，原本要多少錢？”
“老板說90塊，一毛錢都不給少。”
田晞皺眉，這麽多錢夠她一個多月的生活費了。
“你和光光現在放學也不一起回家，你們還像從前一樣要好嗎？”
一說到這個問題田晞就十分無奈。
好朋友只見随着各自成長軌跡的差異都會慢慢疏遠，這是不可避免的成長的煩惱。可是對她與光光來說，這個結果卻被提前了。
雖然她們每天還是一起上學，還在一個班級，但是田晞的心思被學習、寫作和家裏的生意占據，已經沒有多少分給自己最好的朋友了。
随着家庭計劃的變化，現在每天也不再跟光光一起回家，在學校裏交流又有限，她跟光光之間，已經不可避免的出現了隔閡。
雖然光光沒有表現出埋怨，但她最談得來的朋友已經不是自己。
她們之間的疏遠，以為她田晞的原因，提前了。
見她情緒霎時低沉，田悅明白自己踩到雷了，“有些事是無法避免的，或許我們只能學着接受吧。你看我和小紅英英她們，從前我們三個形影不離，現在不也一年都難見上幾次面了。”
分離永遠是個讓人難過的話題，可人的成長偏偏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離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