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永別
翠鳥的鳴啼聲從枝桠上傳來,潺潺的流水聲在不遠處經過,一陣微風拂面而來,帶動四周草木間細微的摩擦聲,剛才落在前方不遠處那仿佛太陽一般的光芒越走越遠,但大家都不敢睜開眼睛,依舊怕被那不容直視的光耀灼傷自己那脆弱的視覺神經。
直到鐘離和淵說了一句:“那是什麽?”
澹臺芸睜眼回望,這個世界依舊亮得有些不真實,她看到人魔消失的地方懸有一塊石頭!那就像一塊被切開的翡翠原石,現在只有一半,從鋒利平整的切面來看,外面是一層粗糙灰暗的石衣,而裏面則是一塊幽藍純粹的寶石,那塊殘缺的異石正在往人群這邊飄來。
夏玄月終于如願以償看到了那塊石頭,欣然道:“那是煉化過的三生石!人魔的确是被三昧真火燒得灰飛煙滅了。”随後,夏玄月看向身後的遆星河,後者正一臉詫異地看着那塊石頭。
澹臺芸不由地拍起手掌,好生佩服地對鐘離和淵說:“厲害、厲害!”
那塊石頭還在飄近,鐘離和淵不明所以,問夏玄月:“你怎麽知道它是什麽?”
“北宮仲寧之所以能變成人魔,全是因為它,”夏玄月看着奇石浮在半空中緩緩靠近,“不然好好一個人為什麽會突然瘋掉,還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面由鬼道入魔道?”
“那為什麽會有這個東西?”鐘離和淵對這塊石頭的魔力感到好奇,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上前抓住那塊石頭。
但是夏玄月馬上何止道:“不要碰它,這不是你的東西,況且這還只是一半,你駕馭不了!”
奇石已經近在眼前了,鐘離和淵打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收回手臂。“那這半塊寶石是誰的?”鐘離和淵把遆星河一指,說,“難道是他的?”
“我?”遆星河極其不自信地指了指自己,笑着說,“開玩笑的吧?”但是那塊石頭似乎真的在向他飄去,現在他跟那塊石頭之間隔着三個人,依次是:鐘離和淵、澹臺芸和夏玄月。
只有遆星河一個人在笑,在場其他人的神情都是認真甚至是嚴肅的,鐘離和淵想着以前發生在遆星河身上的事情,說:“李銀漢?”
遆星河完全不明白鐘離和淵在說什麽,現在那塊石頭已經飄到了鐘離和淵與澹臺芸之間了。澹臺芸期待地說:“快來拿它,這本來就是屬于你的,有了它,你就是真正的你自己了!”
遆星河渾然不知那是什麽意思,站在原地沒有動,也許是因為石衣內那半塊寶石的光芒太過幽藍,他心裏沒底,說:“如果正是這個東西讓你們所說的北宮仲寧變成人魔,如果連這位族長都駕馭不了這個東西,那我又憑什麽能……”
“就憑你背負了這麽多、這麽久卻依舊如此善良樂觀,”夏玄月莞爾一笑,一只手輕輕放在了遆星河胸膛左側——那是他剛才受傷的位置,她輕聲道,“因為另一半一直都在這裏,你卻還能活得這麽好。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可以同時駕馭前世與今生的沉重,只有你可以一眼望穿千年事,也只有你可以落一步棋定四百年後的輸贏。”
原本聽得出神的遆星河在夏玄月說完話之後有一種黃粱一夢的感覺,笑得更不自信了,問:“我?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他再往前看,發現浮石已經飄到了夏玄月的肩旁。
“一切都是定數,這是你為自己準備的必經之路。”夏玄月側身退了一步,抓住遆星河的手腕拉扯起來對準了浮石向前的軌跡。
下一秒,不斷前行的浮石觸到了遆星河的左掌,綻放出藍光萬道,那接觸一定是一種奇異的感覺,他睜大了眼睛看着光芒包裹之下的石頭,方才的傷口又開始疼了起來,那塊堅硬的石頭居然鑽入了他的手掌,劇痛難忍!藍色的光芒從骨肉中透射出來,從手腕到手臂轉而入肩還依舊向前,而他胸口劇痛處也透出了同樣的光芒,幾乎将他自己淹沒。
“啊——”遆星河承受不住這般千刀萬剮的疼痛,大喊了起來,他看了夏玄月最後一眼,她的眼眸中似乎帶着感同身受的痛苦,最後他的世界一片漆黑,疼痛跟着思維一同停止了。
鐘離和淵清楚地看到兩處藍色的光芒在遆星河的胸膛中融為一體,而在遆星河昏迷倒地的時候光芒消失了,山間一切又恢複了正常。
澹臺芸同情地看着地上的遆星河,說:“太痛了!”她看了正傷心的夏玄月一眼,安慰性的撫了撫她的背。
鐘離和淵估摸着地上的人一時半會兒不會有動靜,便半信半疑地問夏玄月:“李銀漢真的有你說的那麽厲害?”
“好重的血光罩頂,”有一個悠哉的聲音從下面傳來,鐘離和淵低頭一看發現遆星河已經醒了,他正閑适地躺在草地上頭枕雙手,從從容容地對鐘離和淵說,“你不僅命犯桃花,還孽債難還,雖然你火德極旺,但是陽元已洩,承負至此已是在劫難逃!不過,你若即刻拜我為師,或有化解之法。”
這還是那個軟弱自卑的遆星河嗎?完全是變了一個人!澹臺芸開心地說:“李銀漢,你回來了!”
李銀漢順着聲音看向澹臺芸,帶着熟稔的微笑,當然他還看到了澹臺芸身旁的夏玄月,四目相對時,他臉上的笑容便不再輕松。
鐘離和淵并不是一個沒有禮貌的人,也并不是一個不平易近人的人,雖然在他的身上幾乎看不到六族族長的架子,但是若真有人在他面前表現得太過高傲,他也是會适當地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于是他半是輕視半是不忿地對李銀漢說:“拜你為師?”
“閉嘴。”雖然這話是李銀漢對鐘離和淵說的,但是他看都沒有看鐘離和淵一眼,因為他的眼中全是夏玄月,鐘離和淵已經很久沒有碰到過這種待遇了!
而李銀漢面對着夏玄月緩緩站了起來,帶着溫柔的歉意,說:“對不起,讓你等了四百多年。”
“其實也還好,終于再看到你的時候,突然覺得四百年也就彈指一揮間,所以就算再等四百年又何妨,”夏玄月溫婉地微微低頭,說,“雖然你離開曾時告訴我‘再見之時,便是緣盡之際’。”
“其實是我誤了你四百年,”李銀漢低聲道,“因為只有如此才能有現在的局面。玄武座前苦等四百年,你怨我嗎?”
夏玄月寬容地微笑搖頭,說:“我懂,我也陷在這棋局裏,寧願是被你擺布也好過落入他人之手。”
李銀漢苦笑,霎時間顯得有幾分蒼涼,夏玄月又道:“該送我回去投胎了。”
“玄月!”澹臺芸馬上抓住了她的手,也許是離別來得太快,她沒有心理準備。
“芸,”夏玄月将手輕輕放在澹臺芸抓住自己的那只手背上,說,“夏玄月不入輪回,那林悅又該如何出現?天道如此。”
“我、”澹臺芸的聲音忽然有些哽咽,“我舍不得你。”
夏玄月寬慰道:“林悅也許會回來呢?你看到了她就是看到了我。”
“不,林悅永遠不會是你,不然為什麽人人都懼怕輪回?”澹臺芸把李銀漢一指,“不然他為什麽費盡心機要做李銀漢而不是遆星河?如果外面的人找不回林悅呢?”
“聚散終有時,”夏玄月輕柔地掙開了澹臺芸的手,“就當四百年後的重逢是上蒼送給你的一份禮物,現在這份禮物只是被拿回去物歸原主而已,曾經的程清景是這樣,現在的夏玄月是這樣,将來的任何人也會是這樣。”
澹臺芸聽完這話不久,便展露出領悟後的笑容,酸澀中夾雜着點滴釋然。随後李銀漢說:“我送你回去?”
“嗯。”夏玄月笑着應許,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與衆人的距離。
李銀漢朝北站定,躬身拜道:“肇基朔方,盛德在水,恭請北極玄天上帝真武之神,司命有序,以明牝牡!”
莊重祥和的《大明禦制玄教樂章》再度響起,遠方重重雲霧向兩旁散開,萬道光芒由後射出,一尊鎏金神像由遠至近從薄霧中顯露出來,此神像着袍襯铠,披發跣足,豐姿魁偉,右有金童捧冊,左右玉女端寶,水火二将分侍兩側,那玄武大帝的金光妙相之前設有一供案,案上擺長明燈一盞,雲後的萬道光芒便是出自長明燈上的火焰。
鐘離和淵與澹臺芸見此神跡,紛紛行禮而拜,長明燈的光芒籠罩住夏玄月時,她便沿着神光的軌跡快速向後飛離。
澹臺芸依依不舍,卻相顧無言,越飛越遠的夏玄月突然對着李銀漢大喊道:“銀漢,你私煉三生石,四百年後重回六族,此舉有違天道,我怕你一意孤行,終受天譴!”
李銀漢亦是不舍,對着夏玄月越來越遠的身影大喊:“我自有良策,不必擔心!”
夏玄月在天際那邊被吸入長明燈燈焰之中,終于消失無蹤,怡人心神的《大明禦制玄教樂章》戛然而止,雲霞回聚,轉瞬間金光妙相被沒入雲後,蹤跡難尋。
延綿山脈中的一切又恢複如初,鐘離和淵依舊眺望遠方雲端,說:“這樣就能回去?”
澹臺芸緩了緩神,開始跟鐘離和淵解釋:“玄武神座前長明燈自打六百年前點燃的那一刻起就不曾熄滅,借着神跡昭昭那燈焰便能貫穿前後六百年,夏玄月是從那裏過來的,也會從那裏回去。”
“原來如此,”鐘離和淵收回放在遠處的視線,盯着澹臺芸說,“不如我們好好聊聊你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
“諸多廢話!”收斂愁容的李銀漢立馬換了幅一本正經面貌,對鐘離和淵說,“你剩下時間還有很多嗎?還不快跪下拜我為師!”
作者有話要說: 2016-07-27 22:51 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