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為什麽？”
蘇朵朵唇角微微一翹，輕聲問道。
“這裏太危險，不适合你。”
丁梓鈞回道。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又仿佛帶着一絲淡淡的沉重。
南蘇丹自從宣布獨立以來的這幾年的時間裏，幾乎戰火不斷。這個年輕的國家被漫天的硝煙所籠罩着。
現在，雖然戰亂暫時得到了平息，可是人們依舊沒有從戰争的恐懼和災難中走出來。
誰也不知道，下一次內戰又會什麽時候打響。
或許，炮/火，就在下一刻。
更何況，這裏氣候幹燥炎熱，貧窮與饑餓并存，瘧疾肆虐，生命時刻受到威脅。
她才二十多歲，正是如花似玉的好時候。
她應該待在繁華安寧的大都市裏，被家人保護得好好的，享受着生活的美好，而不應該來到這片荒蕪而又貧瘠的土地上。
蘇朵朵沒想到他會回答得這麽直接，神情有些驚訝。
但不可否認的是，當她聽到對方這句話時，心頭興起一絲漣漪。
輕輕蕩漾着，攪得心底發顫。
“丁團長，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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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朵朵挑眉看着面前的男人，兩邊唇角上翹，勾起一抹淺笑。
丁梓鈞聞言，眉心微蹙，眼神幾不可察地掠過幾許懊惱，然後迅速消失不見。
他們之間的關系算不上有多麽熟稔，他剛才的那句話好像有些逾矩了。
“不是。”
丁梓鈞斂起心神，平靜而又冷淡地開口。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這裏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樣安定。既然選擇來到這裏，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
他的語氣明明疏離淡漠，可是蘇朵朵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就好像沒有聽出來一般。
“你後面是不是還要加一句，‘不要給別人添麻煩’這句話啊？”
丁梓鈞不置可否，又補充了一句。
“還有，把你的相機保管好。”
“為什麽？”
這次，蘇朵朵是真的不明白了。
丁梓鈞見她這副一臉懵懂的樣子，眉頭皺了皺。
“啧！你來的時候，你們領導沒跟你交代嗎？”
“交代什麽？”
蘇朵朵下意識裏問了一句，然後想起什麽，不确定地開口說道。
“哦，交代過了。讓我們努力完成任務，還有，要注意安全。”
“嗯。”
丁梓鈞點頭，表示明了，随即将他剛才的話解釋得更加直白一點。
“你在南蘇丹的這段時間，一定要盡力掩藏好記者的身份。尤其是在當地的政/府軍和反政/府軍面前。”
“為什麽？”
蘇朵朵覺得，今天的自己好像智商有點兒不在線。
要不然怎麽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get不到那個點呢？
也許是她初來乍到，智商有點兒水土不服。
丁梓鈞見面前的女孩兒擡眸看着自己，那雙明眸杏眼一眨不眨，伴着微弱的月光，露出一絲嬌憨，心頭莫名軟了幾分。
“為了你的安全考慮。”
男人簡單地開口解釋，但是細聽之下，聲音似乎比剛才柔和了些許。
蘇朵朵目光緊緊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并沒有注意到對方語氣裏的變化。
她抓心撓肺地等了片刻，見男人自從說了那句話之後，就閉口不言，不由得出聲問道。
“沒了？”
語氣裏不掩期待，還有幾分似有若無的失落。
丁梓鈞靜靜地垂眸凝視着她，沒有開口。
蘇朵朵聳聳肩，将心底的失落掩下，揚眉笑了笑。
“丁團長的關心，我收下了，而且，一定會牢記在心的。”
“我不是……”
丁梓鈞剛想開口解釋，就聽女孩兒嬌呼出聲。
“哎呀！”
她似乎想起什麽，擡手拍了拍光潔的額頭，力道不重，但也帶着幾分力度。
丁梓鈞神色微凜，屏住氣息，猶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一般。
他以為她想起什麽重要的事情來了，卻沒成想……
“我應該帶着錄音筆出來的！這樣，就可以把丁團長剛才那番‘千叮咛萬囑咐’給錄下來了。等以後就能時不時地拿出來聆聽一番。失策，真是失策！”
蘇朵朵一邊搖頭，一邊無奈嘆氣。
女孩兒的聲音本就清脆，此時染上幾分狡黠，更是添了幾許靈動。
丁梓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邁開步子，越過蘇朵朵，朝着營區反方向走去。
蘇朵朵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一絲茫然。
“喂，你去哪兒？”
她轉身，沖着男人挺直的背影喊道。
丁梓鈞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然後微微側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回了句。
“送你回去。”
“哦。”
原來是這樣。
蘇朵朵恍然，貝齒微露。
她快走幾步，追上男人，跟他并肩而立。
“走吧。”
腳下不是一馬平川的柏油馬路，而是坑坑窪窪、崎岖不平的土路。
可能這腳踩到一塊土坷垃，下一腳就落了空，邁進土溝溝裏。
“丁團長，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女孩兒輕快的聲音響起。
丁梓鈞扭頭看向她，沒有出聲。
“你都老大不小的了，為什麽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蘇朵朵迎上他的目光，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開口問道。
丁梓鈞沒想到她會問這種毫無營養的問題，淡淡地瞥開視線。
他拒絕回答的意思很明顯。
雖然他面上一片淡漠，可是內心卻因為她問的這個問題，掀起絲絲波瀾。
為什麽？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心底裏卻又仿佛隐隐早有答案。
作為一名軍人，保家衛國是他們的職責。
為了這項光榮而神聖的職責，雖揮汗水，灑熱血，仍一往無前。
但是，正是因着這份責任，他不知道，自己的肩上，能不能扛下另一份責任；他的心裏，又能不能裝的下這樣一個人。
“你該不會是心裏有個白月光，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才單身到現在？”
蘇朵朵見他不回答，而且神色較之前有些凝重，這才試探性地開口問道。
她的唇角雖然噙着淺淺笑意，但是看向他的眼神裏卻透着一股子熱切。
“沒有，不是。”
丁梓鈞側首掃了她一眼，蹙眉回道。
聞言，蘇朵朵不知何時攥緊的手不自覺地松開，唇畔的笑意加深了許多。
她心情好了，見男人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又生出了幾分逗弄的念頭。
“其實……”
蘇朵朵開口，卻欲言又止。
丁梓鈞目視前方，沒有看她。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對你說。”
蘇朵朵抿了抿嘴唇，停頓了須臾，繼續開口。
她的嗓音清淺低柔，隐隐夾雜着一絲忐忑，還有羞赧。
微風裹挾着女孩兒柔柔的聲音飄進丁梓鈞的耳中，不期然地，惹得他心頭微動。
他扭頭看着與自己并肩而行的女孩兒，微風将她鬓邊的碎發吹起，傳來一陣芳香。
是洗發水的味道。
她的個子算是高挑，可是站在他身邊，卻也只到他的肩膀。
“你說。”
他無意開口，可是這兩個字卻又像是不受控制地從口中飄了出來。
或許，是她的那雙眸子太亮了，有蠱惑人心的效果，不忍心讓她一個人在那裏唱獨角戲。
“兩個多月不見，你好像……”
蘇朵朵話說了一半，故意停頓了一下。
丁梓鈞依舊側首凝視着她，等着她把話說完。
“比之前又黑了許多。”
蘇朵朵眼裏含笑，終于把一句話說全。
聞言，丁梓鈞一怔，随即耳根處有些發熱。
他把目光收回來，嘴唇緊緊抿着，也不再顧及着蘇朵朵能不能跟上，大步朝前走去。
看他的背影，頗有幾分賭氣的意味。
蘇朵朵眼睛眨了眨，終于不再壓抑自己，輕聲笑了出來。
等她終于将笑意掩下，男人已經走出十幾米遠了。
“喂，等等我。”
她揚聲喊道，快步朝着男人追去。
突然，在距離男人兩米遠的時候，腳下被一塊兒土坷垃絆了一下，身體失去平衡，向前傾倒。
她沒有出聲呼救，而是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着疼痛襲來。
在即将落地的那一刻，她還在心裏暗暗懊惱。
果然，人不能太得意了。
預期中的疼痛并沒有出現，而是被一雙幹燥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前傾的身體，撲進對方的懷裏。
蘇朵朵睜開眼睛，眸中的後怕悄然褪去，對着男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丁團長，多謝你大人不計小人過。”
懷裏，女孩兒的身體嬌小溫軟，發間陣陣清香傳進鼻息之間。
明明此時是氣溫最低的時刻，丁梓鈞卻覺得現在的溫度比白日裏還要高上好幾度，惹得他心頭一陣燥亂。
“受傷了嗎？”
他稍稍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出聲問道。
莫名地，聲音有些喑啞。
“沒有。”
蘇朵朵搖了搖頭。
聽到回答，丁梓鈞收回扶着女孩兒的雙手，不動聲色地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遠了。
蘇朵朵站穩身體，眼睛轉動一下，緩緩伸出手，悄悄地握住男人的手掌。
女孩兒的手小小的，軟軟的，帶着幾分溫涼。
丁梓鈞身體猛地一顫，扭頭看向身邊的人。
“放手。”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卻是不怒自威。
如果是他手下的兵見他這樣，早就吓得不敢吭聲了。
偏偏眼前的這個女孩兒明明看上去很柔弱，眼中卻一點懼意也沒有，反而笑語嫣然。
“你瞧這四周夜深人靜，黑咕隆咚的，總覺得手裏握着點兒什麽，心裏才算踏實。”
蘇朵朵唇畔含笑，就那麽跟男人冷凝的目光對視着，小手卻悄悄地往男人溫熱的掌心裏又貼近了幾寸。
踏實？
丁梓鈞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了。
她剛才來的時候，只身一人，兩手空空，也沒見她不踏實啊！
丁梓鈞沒再開口，嘴唇抿得緊緊的，就那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蘇朵朵暗自發笑。
他這是跟自己……杠上了？
算了。
她把手從丁梓鈞掌中抽出來。
不等丁梓鈞松了一口氣，就見她不緊不慢地摸索到他的袖口，緊緊攥住，不再松手。
女孩兒溫涼的指尖觸碰到他的腕部，引起一陣刺癢酥麻。
偏偏她自己還不自知，明眸杏目盯着他，看上去無辜極了。
“放……”
不等丁梓鈞把話說完，蘇朵朵趕在他面前開口說道。
“丁團長，你看，我都已經退而求其次了，你就行行好呗？要不……”
她說到這裏，聲音停下，唇角勾起一抹淺笑，眼神戲谑而又促狹。
她的目光從男人的臉上移開，緩緩下移，掃過他堅毅的下颌，突出的喉結，結實硬朗的胸膛，最終駐留在他的腰際。
每當蘇朵朵的視線下移一寸，丁梓鈞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僵硬一分。
當她那雙眼睛最後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腰時，面色已經尴尬到了極點。
他的那裏本就敏感，此時被她緊緊盯着，腰際的溫度漸漸升高，變得有些燙人。
最後，他終于忍無可忍，幾近破功。
“你一個女孩子家，能不能收斂一點？！”
別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腰！
丁梓鈞眉心的褶痕都快擰成了一個疙瘩，腮幫子繃得很緊。
他盯着女孩兒的發頂，眼神不悅，隐隐還夾雜着幾許尴尬。
蘇朵朵聞言，擡眸迎上對方的目光。
在看到男人隐忍而又嚴肅的面龐時，眸光暗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哎，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喜歡我抓着你的衣袖的話，那我退而求其次，抓着你的衣角好了。只可惜……啧啧！”
他上身被防彈衣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還真是不好下手。
她這般說着，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染上一絲促狹。
“所以，你剛剛以為我要做什麽？該不會是……”
她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輕輕地往男人的懷裏
靠近了幾分。
“你以為我要非禮你吧？”
丁梓鈞一哽，腰間的溫度迅速轉移到臉上，灼熱，燙人。
他很慶幸現在是晚上，而且月色不甚明朗，看不到他又漲又紅的臉龐。
她明明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怎麽說出的話這麽大膽露骨？
而且，還是當着他一個男人的面。
是不是在別的男人面前，她也是這麽的随意直接？
這個想法剛一成形，就在他心裏發酵，膨脹。
意識到這種荒唐的情緒，丁梓鈞心頭一緊，趕緊止住。
“走了！”
他瞥了蘇朵朵一眼，邁開步子。
或許是顧及蘇朵朵，他的步幅并不大。
男人沒有甩開女孩兒的手，任由她攥着自己的衣袖，帶着幾分縱容的意味。
蘇朵朵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旁，眼睛被笑意點亮。
男人的袖口中規中矩地系上扣子，正好貼合着他的手腕，幾乎沒有什麽多餘的空隙。
蘇朵朵攥得有些吃力，卻一直沒有松開。
兩人并肩而行，遠遠看去，就像是手拉着手，中間一絲縫隙也無。
營區距離蘇朵朵所住的小旅館并不算遠，她之前覺得近點兒好。可是此時看着近在眼前的小旅館，她恨不得距離再多出幾十公裏。
“到了。”
丁梓鈞開口，眼睑微垂，看着兩人近乎握在一起的雙手，無聲地示意。
蘇朵朵松開手指，從男人的袖口移開，胳膊垂在身側。
由于長時間地保持同一個姿勢，她的手指有些發酸，發麻。
“謝謝你送我回來，改天請你吃飯，也算是表示一下謝意。”
她笑着說道。
“不用了。”
丁梓鈞開口，拒絕得很幹脆。
“用的，用的。”
蘇朵朵兀自堅持着。
“就這麽說定了。”
丁梓鈞抿唇，不置可否。
片刻過後，他動了動嘴唇，開口道。
“時間不早了，快點進去吧。”
“好。”
蘇朵朵笑着點頭。
她看着丁梓鈞，眼睛一眨不眨，身子卻緩緩地向後退去。
丁梓鈞見狀，心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她還只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姑娘啊！
“好好走路。”
他低聲說道。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的聲音，不自覺地輕緩了許多。
蘇朵朵做了一個行禮的手勢，唇畔含笑。
“yes，sir。”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麽，後退的步子停下，再次來到丁梓鈞面前。
丁梓鈞垂眸看着她，面露不解。
“怎麽了？”
“那個翡翠觀音，你還帶在身上嗎？”
蘇朵朵出聲問道，眼神裏流露出幾許緊張。
丁梓鈞怔了一下，随即恍然。
他解開厚重的防彈衣，從裏面的迷彩服口袋裏取出那枚吊墜。
翡翠晶體通透，在微弱月色的照射下，泛着瑩瑩光澤。
“如今你來了，它也該物歸原主了。”
丁梓鈞把翡翠吊墜遞到蘇朵朵面前。
蘇朵朵把它接過來，放在手心裏。
翡翠本質溫潤，此時沾上了他的體溫，帶着一絲灼熱。
“你……一直把它帶在身上？”
她緊緊地凝視着他，輕聲問道，聲音裏透着一絲莫名的緊張與期待。
丁梓鈞抿了抿唇，面色迅速閃過幾許不自在。
許久之後，他應了一聲。
“嗯。”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蘇朵朵笑了。
繃緊的心弦瞬間松弛了許多，心口掠過一絲甜意。
“翡翠是有靈性的，如果你不要它，它會傷心的。”
她一邊說着，一邊把吊墜重新放回他的口袋裏，然後把解開的防彈衣幫他整理好。
“它的主人是你。”
她擡眸凝視着他，認真地說道。
丁梓鈞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兒，眸底深處興起一絲漣漪。
被她碰觸過的地方又癢，又麻。
“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
蘇朵朵溫聲叮囑道，然後轉身，進了旅館。
丁梓鈞站在原地，直至女孩兒的身影徹底看不見，他才轉身，沿着原路返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