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胡牌太太原本對什麽治愈情傷的說法是完全不屑一顧的, 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失個戀有什麽大不了的, 實在難受, 大不了去買一套首飾就是, 明晃晃的可比男人要好看多了。
可臨到要喝的時候,她又有些犯怵,要是真的……邊上全是一起打牌的小姐妹, 怕不要笑話她到後年哦。
她猶猶豫豫的端起杯子, 看了一圈衆人。
“哎呀快喝嘛, 這裏的東西味道都很好的!”點炮太太幸災樂禍的拍了她一下, 不知道為什麽, 突然有一股怪力,把她一下子掀到了鄰桌去。
偏偏手裏那杯冰橙茶一點都沒灑。
點炮太太呆呆的看着她。
胡牌太太呆呆的看回去,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另兩個人在邊上目瞪口呆。
胡牌太太腦子裏突然冒出來一行字:肉餡油條:增加力氣。
這哪是增加力氣, 分明是直接就變成了怪力女超人!
胡牌太太馬上把冰橙茶往桌子上一放:“這個我不喝了!”
點炮太太顧不得研究自己怎麽突然變成了大力士,連忙說她:“唉這可不行哦,你這是浪費食物的!店長也不會樂意的對伐?”
點炮太太轉頭去看賀圓滿。
沒想到賀圓滿馬上點頭說:“如果顧客購買了食物又沒有食用, 将被本店列為不受歡迎客戶,以後将不再提供售賣服務。”
點炮太太話雖然是自己說的,一聽賀圓滿的話又不高興了,她轉過頭, 嘟囔:“這哪是做生意的樣子啊, 再說了, 偷偷扔掉你也不知道的。”
沒辦法, 系統還真能知道,賀圓滿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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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牌太太眨巴了一下眼睛,在心裏衡量了一下是丢臉事大,還是被巫醫列為拒絕往來客戶事大:“不就是一杯飲料嘛,有什麽大不了的?”
話說完,她就用吸管大大的吸了一口。
巨浪滔天,大船傾覆。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是一個愛做夢的少女,被那些動人的愛情故事攪得眼淚汪汪,心馳神往。
她家境富裕,父母恩愛,從小就是被寵在掌心裏的小公主,後來父親幫她物色了一個家世人品長相樣樣出色的夫婿,她偷偷看那人,只覺得春心萌動,于是開開心心的嫁了過去。
開始幾年日子還不錯,婆家寬厚,丈夫溫存,她也生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似乎時時順心事事如意。
然後,丈夫養在外頭的女人突然找上門來,還帶着個和她兒子年紀差不多的孩子。
她崩潰,哭泣,鬧着要離婚。
“這個圈子裏的男人幾個不是這樣的?你要離婚才是傻呢,白白便宜了那個小三。”她的朋友勸。
“你要為你的兒子考慮啊,你現在坐着這個位置,誰都撼動不了他的地位,你放心,外頭那些亂七八糟的私生子才進不了我們家的門。”婆婆也勸她。
“沒什麽大不了的,男人嘛,總有糊塗的時候,你是他們家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的夫人,又有娘家撐腰,誰敢看輕了你去?再說現在我們兩家很多産業都有合作,你這婚一離,家裏怎麽辦?”她的父母也勸。
原來那些天真不切實際的幻想通通崩塌,現實露出了它本來的面目,如此黯淡又蒼白。
她成了一個經典的貴婦人,打打牌,逛逛街,揮金如土,珠環翠繞。
她丈夫身邊後來又陸續出現了小四小五小六,那些年輕貌美的女人來來去去,大多昙花一現就被更青春靓麗的美人取代了,除了頭一個生了個私生女,後面倒也再沒有聽說有其他孩子出來。
“外頭都只是逢場作戲而已,頭一個只是不小心被鑽了空子,你放心,你的地位永遠不會動搖的。”丈夫信誓旦旦跟她保證。
她露出了完美的微笑,就像所有胸懷寬廣的正室太太一樣。
這樣的日子挺好的,所有人都輕松愉快,兒子慢慢長大成人,她也一點點變老,人生不過如此,能夠富貴幾十年,實在是尋常人求都求不到的好日子。
然而,她心中的抑郁卻始終沒有消解。
即便是最大的海輪也比不過天地間的偉力,電閃雷鳴間,整艘船被閃電劈作兩半,燃起大火,輪船上的宴會廳裏,卻依然歌舞升平。
她的內心無比平靜。
滔天巨浪依然在無休無止的翻騰,咆哮,被大海和烈火包裹的船只踉踉跄跄的前行,靡靡之音依然響個不停,旋轉的舞步似乎永遠沒有停歇的時候。
她的心裏依然古井無波。
海船終于慢慢沉沒,燈光和舞曲依然沒有熄滅,那些叫人迷醉的事物總讓人戀戀不舍,不願意從将覆的船艙裏走出來。
大船被海浪吞沒,一切歸無。
她的內心依然麻木,沒有什麽觸動。
這一幕仿佛她人生的反轉,外頭的巨浪是她內心的憤恨,船內的歌舞升平卻是她生活的現狀,一切都安逸又舒坦,不論那艘船在何時沉沒,至少她一直都能夠過着安樂快活的日子。
既然如此,又何必改變呢?
風暴暫歇,海浪平息,蔚藍的大海上,輕盈而潔白的浪花細細翻滾,一點也看不出來剛才那副冷酷無情的模樣。
一只海鷗從遠處的海島上起飛,歐歐的鳴叫起來,另一邊的巢穴裏,也有一只海鷗應和的叫起來,隐隐約約還伴随着幾只小海鷗叽叽喳喳的吵鬧聲。
歲月靜好,不過如此。
她突然就忍不住了,捂着臉哭泣起來。
“哎呀,怎,怎麽,怎麽突然哭了?”點炮太太茫然無措。
“想通了一些事情。”胡牌太太,不對,應該叫她姚女士,擦了擦眼睛說。
她又笑起來,勸其他幾人:“都試試這個,真的很不錯的。”
另外三人全都搖搖頭,看她又哭又笑的模樣實在有些擔心。
離開小吃店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小事,點炮太太稍不注意,就把自家小車的門把手給卸下來了。
她對着茫然的司機強顏歡笑:“哎呀,這個車子的質量可真是不行!下次記得換一輛車子開。”
這個店子真是有些邪性!點炮太太打了個哆嗦,她揉了揉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決定回去以後就到廟裏去拜一拜。
姚女士回到家,前所未有的睡了一個好覺,夢裏頭她又回到了那片大海上,大船靜靜的行駛在輕柔的波濤間,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站在船頭,興高采烈的對她揮手。
她笑起來,心情前所未有的輕松。
第二天,她和自己已經二十二歲的兒子認真談了一回話。
孩子英俊,聰慧,繼承了很多他父親的優點,只是偶爾顯出的一點敏感憂郁有些像她年輕時候的樣子。
沒想到孩子很支持她的決定:“母親你放心,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然後,她提出了離婚,在A市的上流圈子裏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你瘋了?!怎麽這個年紀還想着離婚?”點炮太太頭一個打電話罵她。
“我又不是淨身出戶,”她笑,“被這婚姻困了幾十年,總要有個解脫的時候。”
“不是,你是不是被哪個小白臉給迷住了啊?”點炮太太問。
“沒有,真沒有!”很多人都這麽問她,甚至包括她的丈夫和母親,“我只是不想再這麽麻木的過下去了。”
“有什麽麻木的,”點炮太太根本不理解,“再說了,就你分到的那丁點錢,還說不是淨身出戶?”
“夠用了呀,對了,以後你們的牌桌我可摻和不起了,你們得要再找一個牌友了。”姚女士很快活的說,她仿佛終于從桎梏中解脫出來,身子輕盈,心也已經飛到了很遠的地方。
她還有很多事情想做,很多地方想走,可不能再在牌桌上虛度光陰了。
“你……是不是被那個巫醫給下蠱了?”點炮太太偷偷摸摸的小聲問。
姚女士慫恿她:“你也去試試就知道了。”
“我可不要,看你這模樣怪吓人的!”點炮太太嚴詞拒絕。
她輕輕笑起來。
不論如何,關于A市有一家神秘巫醫小店的消息在貴太太的交際圈悄悄傳播開來,據說那個店子的老板會下蠱,可是效果是真的好。
賀圓滿的小店子又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中年女性客人,還好這些人大多去了旁邊那家新店,他受到的騷擾并不嚴重。
不管怎麽樣,新店裏其他貨品終于打開了市場,營業額再一次小小的飛了一把,可喜可賀。
晚上休息的時候,賀圓滿又開始認認真真的盤點他的小金庫。
“你在做什麽?”祁承好奇的靠過來問。
“在算店裏的營收呢,這幾天效益不錯。”賀圓滿特別地主老財的說。
祁承瞄了一眼數字,有點不太高興:“就為了這個,你這麽晚都不上床睡覺了啊?”
那話裏的意思有些酸,不過賀圓滿沒聽出來。
他頭也不回,只伸出手安撫的拍拍祁承的頭:“等一會我就算完了,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吧。”
這兩個大男人現在每天都睡在一起,沒辦法,只要祁承稍微擺出一點無辜可憐的模樣,賀圓滿就根本沒辦法拒絕他。
反正同性朋友睡在一起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賀圓滿只能這麽安慰自己。
然後,他就像是一個被三歲小男孩深深喜愛的大布娃娃,被祁承抱在懷裏睡覺覺。
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祁承小時候太寂寞了,現在只是稍微的補償他一下……賀圓滿睜着眼睛,無奈的看着窗外的月光,不斷給自己做心裏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