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風

第11章 ☆、Chapter.Fin（七）

#19.

時間指向下午6點，路上的行人來來回回，趙辰站在樓下，他看着那并不起眼的房屋，記憶終止在了這裏，那個他和趙星再也回不去的晚上。趙辰吸了一口氣，一個打扮光鮮亮麗的身影忽然在他前方停下了腳步，遠遠地打量着他。

趙辰回望過去，那個化着精致妝容眉清目秀的清瘦男子，用着審視的眼光從頭到腳将自己掃了一遍，最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男子朝着趙辰走了過來，用軟糯的聲音打招呼。

“Hey，我叫Ian，你是趙星的弟弟對吧？”

男子的語氣帶着肯定，他面帶微笑看着趙辰遲疑地點了點頭，然後道。

“上來喝一杯？酒吧現在還沒有開門。”

等到男子走近，趙辰方才看清這是那一晚坐在趙星身上的男子。想起男子電話裏的聲音，以及那一夜男子那妖嬈的模樣，他內心本能地抵觸，但是當對方再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友好地朝他伸出手，想要拒絕的話，卻莫名說不出口。

這間酒吧，這個男子，還有關于趙星他所不知的過往，他想要去了解。

跟随Ian走進酒吧，褪去燈光映照的變奏安靜暗沉宛如置身于黑夜一般，趙辰坐在吧臺前，看着Ian熟稔地打開吧臺的燈，一瞬間光線柔和地流淌而下，整座吧臺仿佛宇宙中孤獨的星系，玻璃折射出點點光芒，眨眼消散在黑暗中。

“想要喝什麽？”

吧臺裏，Ian取出兩只杯子，燈光下他的微笑多出了幾分随性和真誠，趙辰還沒有開口，Ian繼續道。

“記得趙星說，你是個好孩子”說話間，Ian擡頭看了趙辰一眼，嘴角明顯上揚了一些，“那就喝soda吧。”

晶瑩的液體碰撞在杯底，打散出一片澄澈的色彩，Ian挑出一張CD放進吧臺旁的小型CD播放器裏，片刻後安靜的鋼琴聲漸漸流淌開來。

喝一口杯中的蘇打水，微甜的味道在嘴裏回旋着，趙辰看着男子将身子傾在吧臺上，右手握着杯沿，一雙含着桃花的眼像是帶着水汽般瞧不分明，然後那雙眼睛下一刻轉向了他。

他聽見男子悠悠地說道。

“你大概很奇怪我為什麽認識你，算下來我知道你的名字已經5年了。”

趙辰有些吃驚，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等待着對方話的繼續。

Ian抿了一口soda，微微吸了一口氣，繼續道。

“我認識趙星已經7年，就是在這間酒吧，那時他還是個大學生，第一次來這裏，估計也是新鮮，那晚上輪到我表演，結束後有個喝醉的客人對我動手動腳，趙星看見了便過了替我解決，當然是暴力手段。”

Ian擡起頭眼神投向頭頂遙遠的黑暗，像是懷念一般，最後表情化為一個微笑。

趙辰認真地聽着，男子口中的趙星從單薄的語言中緩緩剝落出，那樣的令他熟悉又陌生的趙星。

“當時他也挂彩了，我出于感謝，就請他一起去吃了宵夜，就這麽我和他認識了。然後從那以後，他時不時會來變奏，而我會請他一起喝杯酒，或者吃個宵夜。”

說話間，Ian将目光轉向趙辰，那雙淺色的眸子裏倒映着燈光，令他感覺仿佛置身在一場夢中。

“你知道，我天生就是gay，來這裏工作除了掙錢，還有個目的就是希望找到一個愛我的也值得我愛的人，而趙星，那時的我曾希望過他是我生命中的那個人。”

男子的話讓趙辰覺得胸口一滞，就像屬于自己的東西被他人觊觎一般，他朝男子看去，然後對方發出有些自嘲的笑聲。

“別這麽看我，趙星這個人雖然表面上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但當你真正接觸下去，你會看到他更多不一樣的地方，比如他很細心，總是能觀察到你甚至自己都注意不到自己的地方，他如果對你好，那的确是掏心掏肺地對你好，雖然态度挺別扭。但他是個好人，值得去愛的人。”

男子的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趙辰的記憶，那些別扭的、溫暖的、仿佛一生都無法忘卻的時光，随着他的話，再一次浮現在他的眼前。

Ian搖了搖手中的杯子，目光間或投在趙辰身上。

“直到有一天，他喝醉了，他拉着我不停地問我該怎麽辦，就是那個晚上，我知道了你，趙辰。”

莫名地趙辰握着杯壁的手緊了一下，他看向Ian的目光緊縮了起來，他的視界裏仿佛只剩下那個淡淡述說着的男子。

“趙星告訴我他的身世，他說當他父母死後，他的世界崩塌了，完全是黑色的，他排斥着這個社會，但是你和你的母親就像是陽光慢慢照進了他的世界，他想要走到你們中間，想要和你們在一起。而你，這個總是氣急敗壞幫他擦屁股的弟弟，他是真心把你當親弟弟看，然而漸漸地他發現，他想要從你身上汲取更多，你的快樂、你的悲傷、你的所有，他都想要占據一個位置。他說，那一刻他發現他愛上你了。”

“啪”的聲響，CD結束了放映，播放器再一次倒帶回最初的曲目，Ian将杯放在了桌上，他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我也知道了，我永遠不能成為他身邊的那個人，所以我選擇退回了朋友的位置。”

Ian的目光再一次投在趙辰身上，聲音也漸漸地鄭重了起來。

“趙辰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這樣一個人把你放在自己生活的所有重心上，每一次他來到酒吧便一定會跟我說起你，說你的生活，你的喜怒哀樂。我親眼看着你是如何牽動着他的情緒，你和那個女生在一起的那一次，他在這裏喝的伶仃大醉，他說就算被你母親責怪，他也想要試一試，他和你有沒有在一起的可能性。”

話語在這裏戛然而止，自嘲的笑容再次回到Ian的臉上。

“我告訴你這些，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我自己作為趙星的一個朋友，真誠地請求你，你可以不接受同性戀，但是請你不要傷害他好嗎？”

趙辰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在一瞬間堕入了寒冬，他聽不見周圍的聲響，腦海裏全是狂風的呼嘯聲，将他的所有思緒都掩埋。他回視着Ian，有些僵硬地問道。

“什麽意思？”

“前天，他來酒吧找我，請我喝酒，他對我說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來這個酒吧了，他要去一個遙遠的地方，直到他有了足夠的勇氣才會再次回來這裏。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我想能夠讓他這個模樣的，只有你了。”

Ian頓了頓，他從吧臺裏拿出了一個筆記本，遞到了趙辰的面前。

“這是他随身的筆記本，以前總是當寶貝一般保管着，前天他落在了這裏，我沒有看裏面的內容，但是現在我想應該把它交給你，你看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我食言了…字數超過預期，下一節完結不了了…完結後會有甜蜜蜜番外，沒這麽糾結了…不過我大概會把肉的部分在LJJ上面放出的章節裏和諧掉☆、Chapter.Fin（八）

#20.

大腦裏像是有炸雷炸開，将神智靈魂統統炸得灰飛煙滅，趙辰幾乎耗盡全身力氣才從那句話帶來的連鎖反應中回過神來，他望着Ian，聲音帶上了他不知的焦急。

“他要去哪裏？”

Ian驚訝地看着趙辰，啞然失笑，然後眼中的落寞漸漸放大。

“連你都不知道，我又怎麽會知道？”他的目光落了下來，留戀地徘徊在那本筆記本之上，“我本來想把它留作一個念想，但是我想他寫了這些，應該希望有一天你可以看到，你看看吧。”

說完，Ian将杯中的蘇打水一口飲盡。他放下手中的空杯，起身朝着酒吧後臺走去，臨去前，對趙辰說。

“酒吧快營業了，如果不介意，在這看一看表演吧。”

時間在男子離去的那一刻，仿佛被凍結在了一起，趙辰覺得周身忽然泛起一陣一陣的冰冷，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寒意，冰得刺骨。

趙星居然離開了，在他把自己生生拉入這個漩渦之後，他居然轉身離開了，簡直荒謬地可笑。

但是趙辰卻一點也笑不出來，眼前是關于他和趙星的所有記憶被剪輯地支離破碎的片段，它們閃爍着，提醒着他，有這樣一個人即将永遠地離開他的生命。趙辰掏出手機便給趙星撥了過去，然而揚聲器裏女聲一遍又一遍機械地告訴他，您所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

連手機號碼也注銷了，趙辰咬了咬牙，他抓起筆記本朝酒吧外走去。

夜晚，街道上的人比白日裏要來的多，趙辰焦急地站在站臺等着公車，他不時低頭看看手機，時鐘上數字仿佛正在加速變換着，一輛輛的士從他面前駛過，卻沒有一輛亮起空車的紅燈。車燈綿延成光的河流，流逝的仿佛是他的生命。

等到趙辰回到家，母親已經睡下了。在推開門之前他心中還存有一絲的期冀，希望趙星還等在那個房間裏，一切都還來得及。但是如果趙星沒有離開，他和他又能說什麽？

握住鑰匙，趙辰覺得自己如同站在孤島之上，不能前進，無法後退。然而當他打開門，面對空曠的房間，他的心漸漸塌陷成一個空洞。

趙辰失魂落魄地走進趙星的房間，他打開燈，看着已經收拾一新的房間，雙腿忽然失去了支撐的力量，下一秒整個人跌坐在了地板上。

曾經幻想過一個人如果失去靈魂會是什麽樣，是行屍走肉萬事與己無關？

不，還要更空白，就像一個玩偶，甚至連動作都不再願意。

趙辰安靜地坐在地板上，這片熟悉的空間，已經幹淨地連趙星的氣息都不存在了一般。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只覺得周身的神經在一瞬間短了路，大腦再也支配不了四肢。他的目光毫無目的地投射在房間的每一處，每一個他認為可以尋找到與趙星相關的位置。當視線最後落在身邊的筆記本上，趙辰的手終于有了動作。

他将筆記本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手指緩緩翻開，屬于趙星的潦草的筆記再一次出現在趙辰的面前，那一刻，他忽然有了想要落淚的感覺。

“回想過去的十年，從以為世界只剩自己一個到如今，阿姨和她的家就像陽光一樣照亮了我的內心，讓我知道生活依然很美，未來依然很美，阿姨，可以允許我在這裏稱呼您一聲母親嗎？”

“阿辰這個表裏不一的家夥，一直以來總是替我收拾我沖動留下的爛攤子，我聽得見，他有一肚子怨氣，但是他依然是我的家人，我最親愛的弟弟，謝謝你。”

“今天阿辰18歲了，我和他都已經成人了，阿姨，該讓我們來孝敬您了。”

“送阿辰去他的學校，看着他走進宿舍，心中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空落落的，難道因為看着阿辰長大，如今慢慢離我遠了？哈哈……”

“我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麽在意阿辰，在意到看見他和別的人在一起，心裏都是堵的？”

“我已經瘋了……”

“GOD，我想我愛上一個人了，一個和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生活的弟弟，為什麽會這樣？”

“越是要自己不去想，越是想，是不是死了就好了。”

“我承認，我無可救藥了，我是一個怪物，希望阿姨和阿辰永遠不會知道。”

“我們終會走過這裏，正如我們會永遠記得這段時光，等時間過去了，一切便好了。”

……

“如果，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你會愛上我嗎？”

視線忽然模糊住了，伸手去擦拭的時候，碰觸到一大片的濕潤，那是什麽。

趙辰覺得自己再也看不下去，他用手死死捂住嘴，将欲脫口而出的聲音狠狠壓住，他的腦海中飛速倒退着無數的念頭。

如果時光可以倒退，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再來，如果……

然而世間永遠不會有的就是如果，時間不會停下腳步，等到他和他擦身而過，命運的線終于漸行漸遠。

這個夜晚，只剩下燈光安靜地撫慰着他，等待那些流血的傷口漸漸愈合，最終凝成永恒的疤。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應該可以大結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