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愈

第32章 午後

暑假之後就是初二了，大家也都熟悉了新班主任的風格。她似乎從來不偏愛任何一個學生，誰也沒見她在班級上大力表揚過某個學生，也沒見她刻意針對誰。

只要按照她的規矩辦事，哪怕你并不是個聰明的學生，她也不會刻意來為難。

熟悉了新班主任風格的江愈在學習和生活的節奏中漸漸變得游刃有餘起來，成績雖然依舊沒辦法沖擊最優秀的隊伍，但是卻也沒那麽恐懼每一次考試了。

甚至偶爾還能原諒自己不會做數學的最後一題，他全力以赴過，不會因為不夠努力而遺憾，這就夠了。

當然這也可能和江媽媽的遠離有一定的關系。

異地的相處讓江媽媽對兒子的成績顯得比先前寬容，只要成績穩定也沒老師打電話過來告狀，江媽媽便覺得兒子是在努力學習的。

甚至偶爾回家和親戚聊天的時候都能似罵實誇地表揚江愈兩句：“我們家江愈雖然不如你家兒子聰明，但是特別聽話，你說我到外地去這段時間，家裏一個管着他的人都沒有，但是他的成績一點都沒退步。這孩子，從小到大都這麽讓人安心。”

又一次在車站送走了媽媽和楊叔叔後，江愈長舒了一口氣轉身離開汽車站。如今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分別，甚至在送走媽媽的時候有種放松的感覺。

宋祁照例等在汽車站的外面，江愈送媽媽離開，他陪江愈回家。

“江愈，這裏。”看着站在汽車站門口東張西望的江愈，宋祁從柱子後面現身，走到江愈面前。

江愈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都說了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回去的。”

“反正我也沒事，就來陪陪你。”宋祁伸了個懶腰，推着還想說些什麽的江愈就往外走，“好啦好啦，明天就要上課了，趕緊抓緊時間回去享受雙休日的最後時光。”

被推着走的江愈感受着背後來自宋祁的支撐感和他掌心的溫度，忍不住眉目低垂笑得溫柔：“知道啦，雙休日的下午要不要喝奶茶？我請你。”

江媽媽和楊叔叔的生意做得不錯，又因為愧疚把兒子一個人留在老家，于是如今江愈的零用錢也寬裕了起來。

江愈的話讓宋祁無奈地笑了笑，他知道江愈在想什麽，無非是因為江愈覺得他浪費了自己時間很愧疚，便想要做些什麽來補償。

但是江愈這個小傻瓜也不想想，明明是自己主動來陪他的，哪裏需要他為此做些什麽呢。

“好好好，今天就等你請客了。奶茶應該陪炸雞，一會兒我再買點炸雞。”

“好。”

兩人從汽車站走到臨近的商業街，在九月底還有些炙熱的午後陽光中挑選着心儀的奶茶店，然後躲在奶茶店廣告牌的陰影下等奶茶沖完，偶爾還能碰上一兩個同校的熟面孔。

買完奶茶，兩人咬着吸管往車站走。

車站旁的炸雞店，兩人一邊心裏默默催促炸雞排的進度，一邊向後仰頭，看看來的公車是不是自己等的那輛。

在間歇的蟬聲中，将近兩點半，因為炸雞排錯過一輛公交車的兩人才到家。

“還早，才兩點半，去我家呆會兒吧！”宋祁吸了吸手裏已經喝空的奶茶，發出空瓶的聲音。

陽光明媚的天氣，下午兩點半的時節總顯得一天似乎還有很長的一段。

江愈考慮了一下，月考在十一假期後，最近沒有什麽考試的計劃，作業也都做完了：“好，那就打擾了。”

“走吧。”宋祁把手裏空了的奶茶杯扔進了垃圾桶，看着還咕嚕一顆咕嚕一顆吸着珍珠的江愈笑得十分舒展，“我又買了幾本新書，有一本我覺得你會喜歡。”

因為會時不時邀請江愈來家裏，宋祁變得愛幹淨起來，吃完的東西随手就收拾了，再也沒發生過像是之前那樣臨時瘋狂收拾東西的事情。

江愈也因為最近常來宋祁家，變得不再像是先前那麽拘謹。

于是這個下午，江愈半躺在宋祁家的沙發上看書，宋祁趴在沙發的另一邊拿着手柄打游戲。

游戲機連着電視，音響處傳出陣陣音效。江愈偶爾會擡頭看一眼并不看得懂的屏幕，然後看向宋祁。

打游戲時候的宋祁相比于平日對待江愈的溫柔多了一份勢如破竹的銳利氣質。江愈沒有告訴宋祁的是，他很喜歡看宋祁打游戲。

他喜歡看宋祁意氣風發的張揚表情，喜歡到，每每看到這樣的表情都移不開視線，又怕自己過于灼熱的眼神會讓宋祁覺得奇怪。

“怎麽了？是我打游戲聲音太大了嗎？”察覺到江愈的目光，宋祁調小了游戲的聲音。

江愈連忙搖頭：“沒有，就是發會兒呆。”江愈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看宋祁看呆了。

“好學生看書也會發呆啊。”宋祁将視線投向江愈，調侃着他，握着游戲手柄的手操作地漫不經心。

但下一刻，音響裏就傳出了怪物倒地的聲音。

瞬間，江愈覺得被俘獲的不僅僅是游戲裏的那只怪物，自己也被俘獲了。

宋祁沒有察覺到江愈這瞬間的心動，卻誤打誤撞地朝江愈揚起了一個耍帥的笑容：“怎麽樣，我厲害吧。”

“嗯，厲害。”江愈捂着自己的心口說道，他害怕如果不捂緊自己的胸口，下一秒就會被宋祁察覺到異樣。

回去的時候，宋祁照例黏人得緊，把江愈送到樓下還不罷休，還跟大型犬似的跟到了江愈的樓下，最後又一起吃了頓飯才肯走。

江愈覺得與宋祁相處的過程中，自己像是被束縛在蛛網上的小蟲子，蛛網上能腐蝕神經的毒性，讓他升不起一絲逃離的念頭，甚至沉溺其中。

但與此同時，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面向的是無盡深淵。

他似乎喜歡上了宋祁。

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同性，江愈一瞬間有些想吐。甚至想質問自己，怎麽變成了這麽惡心的人。

怎麽能用這麽惡心的心思，去對待，那個會發光的宋祁。

總怎麽能從泥淖中伸手，妄圖在宋祁的身上也沾上泥巴。

現在還不是日後那個基佬挂在嘴邊随便調侃的年代，這年代，連少男少女間的正常交往都還偷摸而隐秘。

江愈心中惶恐到，哪怕連照鏡子時候，看見鏡子裏的自己都覺得陌生：鏡子裏的人喜歡上了宋祁。

“我，對宋祁動心了。”江愈慶幸起了此時家裏的無人，讓他能擁有一片無人窺探偷聽的空間，大膽地喃喃自語。

說出來後，江愈又覺得，喜歡上宋祁似乎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如果他的一生中，只能夠喜歡上一個人，那麽那個人，只會是宋祁。

那個帶給他光，那個承諾永遠不會離開，那個知道自己不完美卻依舊包容他的宋祁。

光是想着那樣的宋祁，江愈就覺得，這份喜歡沒那麽罪無可赦了。

喜歡宋祁，怎麽會是一件錯事呢。

錯的只有他的妄想而已。

這一夜，宋祁因為下午江愈親手喂得一塊炸雞在夢裏溫飽思淫|欲，牲口一樣的新鮮年紀總就很容易就夢到自己喜歡的人。

而宋祁的夢中人，卻靜坐了一夜，下定決心收斂自己的心思，只和宋祁成為好朋友。

他不是未曾幻想能成為宋祁的心上人，但是這種幻想甚至比媽媽從車上跳下來抱住他更為遙遠。

而且以宋祁對于他的意義而言，哪怕只是朋友，只要成為對于宋祁來說有些特殊的存在，江愈都覺得，足夠了。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宋祁總覺得江愈好像有些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是哪裏奇怪：“江愈，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怎麽突然這麽問？”江愈跟在宋祁身後上了公交車。

“沒什麽，就是感覺哪裏怪怪的。”宋祁也覺得自己問得莫名其妙，但就是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江愈抿唇笑了笑，顯得溫柔極了：“謝謝宋少爺時時刻刻關注在下。”

“唉，誰讓你是本少爺最寵的書童呢。”宋祁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路上，看到江愈倒影在玻璃窗上的側臉時，宋祁才明白自己那種怪怪的感覺來源于何處。

先前，江愈雖然還是溫柔的性子，但是十幾歲的少年總像是宇宙中不穩定的天體，會時不時迸發出一點耀眼的光芒，流露出過于活潑或是撒歡的一面。

而今天的江愈，似乎在一夜間有些長大了。

朝着大人版江愈的那種，溫柔而沉靜的性子靠近。

宋祁也不知道這種改變是好還是不好，他回憶了一下最近江愈過得應該是開心的，那麽這種成長大概也是無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