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獨居生活的開始
宋祁的安慰讓江愈的情緒意外地穩定了下來。
回到家,将鑰匙插進鎖孔,江愈還記得剛才自己倉皇逃竄般離開家的樣子。但那種情緒如今似乎已經并不再打擾江愈了。
即便媽媽真的走了,他還有宋祁。
甚至,隐隐的,江愈開始有些期待起媽媽的離開了。
未成年的孩子偶爾都會期待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離開家長生活就是一個重要的标志。
同時,他再也不用一直小心翼翼地不斷保持在家裏學習的狀态了。
江愈是個好學生,但偶爾也會期待一下勞逸結合。
只是一旦讓江媽媽看見他在看電視或是做其他與學習無關的事情,無論他之前學習了多久,江媽媽只會覺得他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因為媽媽随時可能會回來,江愈也沒有靈活到可以立刻關掉電視假裝學習。
所以在家的時候,江愈總是盡一切可能維持着學習的狀态,即便已經累得轉不動腦子了,又或許媽媽并不會回來,但江愈還是不敢去做其他的事情放松。
夜裏媽媽在家的時候,江愈唯一的放松活動就是洗澡與倒杯水喝。
如果媽媽去了外地,晚上的時候是不是能稍微放松一些了?
江愈忍不住想到,随着細微的輕松愉悅感的翻湧,他又忍不住開始責怪起了自己:不能這麽想,媽媽是為我好,我不應該為這種事覺得開心的。
等江愈整理完自己的心情,又整理完房間,江媽媽和繼父楊叔叔回來了。
“江愈,來,坐到媽媽旁邊來。”江媽媽和藹地朝江愈說道,楊叔叔坐在江媽媽的另一邊。
江愈坐到了媽媽的身邊,對于江愈來說,與母親親近的感覺陌生到讓他忍不住覺得緊張,甚至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但同時又渴望更親近:“媽,楊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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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楊叔下午去見了他的朋友,在外面确實比在Z市賺的多,而且他的朋友在外面還有一套房子可以租給我們,所以我們想着去外面闖蕩一下試試看。掙了錢,也能讓你過得更好一些。”
江媽媽因為勞苦常年繃着的臉柔和了下來,溫柔地勸導着江愈理解他們的做法。
看着媽媽眼睛裏不曾有過的光彩,江愈配合地點了點頭:“我知道的,媽媽是為了我好。”
“嗯,我就說阿愈一直是個好孩子。”江媽媽轉頭對楊叔叔說道,楊叔叔也點了點頭,笑得寬厚。
“媽媽之所以不帶你去,是因為還不确定那邊的生活到底好不好,而且媽媽也沒什麽門路,轉學也不方便。過兩天我會跟你阿姨說,以後晚飯你就去你阿姨家吃。你要是一個人住怕的話,還是住在你阿姨家吧……你還是住在你阿姨家吧。”說着說着江媽媽改變了主意,覺得江愈一個人住還是有些危險的。
江愈覺得自己的心在一瞬間跳了起來,他甚至來不及細想就開口道:“我想住在家裏。”
見媽媽和楊叔都望向自己,江愈努力說了幾個看起來很有說服力的理由:“我在家裏住慣了,在阿姨家怕反而放不開影響學習。而且媽媽你不是說每個月都會回來嗎,我也就自己一個人呆幾個禮拜而已,沒事的。”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這些到時候再說吧……”江媽媽又零星地和江愈說了些生活上要注意的地方,雖然他們下個月才走,但是今天既然提起了這個話頭,索性就把該交代的都先交代一遍。
八月,江媽媽和楊叔叔坐大巴離開了Z市,臨走之前給江愈買了部手機,說是想他們了就随時打電話。
站在候車大廳,目送着媽媽和楊叔拖着行李箱過了檢票口,江愈突然覺得自己沒用極了。他甚至都不能替他們把行李扛到車上。
江媽媽和楊叔叔朝江愈揮手後上了車。
江愈不再能看見他們的身影。
于是他便原地,呆呆地盯着那輛大巴,身旁的檢票隊伍一點點變短,離發車的時間越來越近。
車站的廣播最後通報了一次上車信息,大巴門關上的聲音拉回了江愈游離的思緒。
注視着大巴車掉轉車頭,緩緩地朝外開去的樣子,江愈意識到:媽媽真的離開了。
周圍的聲音不再能入他的耳朵。
明明才分開,他就已經開始想媽媽了,想到有些想哭。
但伴随着思念而來的,還有深深地無力感。因為無論他是否哭出來,無論他有多想媽媽,都改變不了那兩個大人的決定。
直到車的蹤影消失不見,江愈還在不停地幻想,媽媽會跳下車,跑過來抱住他,然後跟他說:媽媽不走了,媽媽留下來陪你。
但幻想終歸是幻想而已。
江愈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幻想撐住自己不要倒在地上。
拿着嶄新的手機,江愈低頭走出了候車大廳,手機裏什麽軟件都沒裝,只有電話簿裏有江媽媽和楊叔的聯系方式。
“江愈。”
突然間,江愈聽見有人在叫自己,他茫然地擡頭。
“大太陽底下的,你都不嫌曬嗎?”旁邊伸出了一只手,将江愈拉進了屋檐下。
媽媽沒有從大巴車上跳下來抱住江愈,但是有人伸手接住了迷茫而無助的江愈。
“宋祁,你怎麽會在這裏?”江愈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宋祁其實早早就等在了這裏:“你不是說今天你媽他們就走了嗎,我想着你一個人回家可能會覺得難過,就過來找你了。”
宋祁說的漫不經心,江愈卻覺得原本在心裏膨脹的悲傷,在一瞬間變成了被收攏的棉花糖,把大塊的空地留給了感謝、驚喜之類的情緒。
“宋祁,你……”江愈在這一瞬間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宋祁從書包裏拿了頂帽子給江愈帶上:“行了行了,別給我發好人卡了,我們一起回家吧。”
帽子并不能隔絕外界的熱度,但是江愈卻覺得此時的自己有了盔甲。
“嗯,我們回家。”
帶着宋祁回到家,打開門的瞬間,因為整理行李而有些淩亂的客廳提醒着江愈,以後他就是一個人了。
不過寂寞的感覺還沒有來得及發酵,宋祁的聲音就奪去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快進屋開電風扇,我都要熱死了。”
宋祁推着江愈進了屋,多了個人的房間頓時就熱鬧了起來。
兩人對着電扇咬着冰棍。
左右搖頭的風扇雖然沒空調過瘾,但是規律的機器運轉的哐哐聲帶來了屬于夏天的別樣體驗。
宋祁抖抖衣領,收收自己的一身汗,江愈則規矩地坐在一旁,扣子老老實實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顆。
宋祁看着江愈明明在自己的家裏還那麽老實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江愈,你不熱嗎?”
江愈咬了一口快要化掉的冰棍:“熱啊。”
“熱你還穿那麽嚴實?”宋祁揪了揪自己的領口,又指了指江愈的。
江愈的視線被宋祁在扇動衣領時露出的鎖骨吸引了,宋祁的不瘦弱,精壯的身材反而襯得鎖骨線條更加分明。
江愈立刻低頭摸了摸自己扣得嚴實的領口,心不在焉道:“習慣了。”
宋祁見江愈一點點泛着紅的耳朵,越發得意的扇了扇衣領,沒錯,他就是故意□□來着。
看着江愈低頭時候越顯淩亂的頭發,宋祁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江愈,你爸媽應該給過你生活費吧?”
“嗯,怎麽了?”江愈擡起頭了,仿佛如果宋祁要借錢的話,他就能立刻把錢全都掏出來。
“我覺得你頭發該剪了,明天我們可以一起去剪頭發。”宋祁想起了上輩子和江愈一起看老照片時候的事情。
那時候宋祁的手機裏有很多在外面玩時候和別人的合照,然後指着照片上的人群,大肆嘲笑着過往朋友的黑歷史。
而江愈的手機裏卻一張照片都沒有,據說是因為換了幾次手機,照片就都不見了。
宋祁卻覺得,江愈或許只是覺得那段時間沒有什麽值得記錄的東西而已。
江愈能拿出的唯一一張照片,還是大學校園卡後面的照片,江愈說那是在剛進高中的時候拍的。
“很像是吸毒放出來的勞改犯對吧。”江愈微笑地指着照片,拿自己同宋祁開着玩笑。熟練得大概是對很多人都說過這句話。
宋祁卻沒有笑,那是他兩輩子第一次接觸到初中時候江愈的樣子,眉宇間帶着惶惑,背後似乎壓着陰霾。
和他認識的江愈完全不同。
他并沒有順着江愈的笑話往下講,因為他不确定江愈是真的不在意之前的事了,還是已經習慣了将這件事、将過去的自己當做一個笑話。
所以在努力探索照片的每一處細節後,宋祁認真地告訴江愈:“以前的你其實骨相也很好看,只是發型不合适而已。而且照片肯定會失真的。”
大概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麽認真地對這張照片發表評價,江愈指腹摩挲着校園卡背後的照片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擡頭對宋祁燦爛地笑道:“嗯,以後我一定會好好打理自己的發型的。”
“那你說我剪個什麽頭發好?”江愈的聲音打斷了宋祁的回憶。
宋祁回憶了一下江愈嘗試過的幾個發型裏面最好看的一個:“交給我吧,明天我幫你跟理發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