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掉馬
蘇田一群人跑過去一看,有人“我靠”出聲。
剛才離得遠沒看清楚,走進了才發現少年堆的不是雪人也不是獅子老虎,竟然是一只胖嘟嘟,圓滾滾的章魚!
媽的,竟然是章魚!
大家對章魚的印象還是黏糊糊軟嗒嗒的觸手怪,或者是大街上賣的章魚小丸子,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堆雪人堆章魚的。
少年腳邊扔的那些五顏六色的東西則是顏料,藍的,紅色,黃色,黑的,堆了一地。
王皓雪悄悄拉着蘇田道:“他不會是想給這只章魚塗顏色吧?”
蘇田默默點了點頭。
王皓雪:“……靠,神經。”
少年看向蘇田,笑:“甜甜,你來幫我給羞羞上色吧。”
蘇田:“好啊。”
她正準備過去,又被王皓雪拉住,悄聲問:“羞羞是什麽?”
蘇田也悄聲回答她:“他養的一只寵物章魚。”
王皓雪:“……”
日,神經病啊,養章魚當寵物。
“田田……”
蘇田一步還沒邁出去,又被劉楷言叫住了。
劉楷言緊緊盯着少年,沒看蘇田,上前兩步擋在蘇田前面,道:“女孩子做這些太累了,我幫你。”
少年明亮的眼睛瞬間沉暗一片,只是眉眼仍彎彎的,等着蘇田回答。
蘇田笑,把王皓雪也拉了過去,“沒關系啊,我們一起來吧。”
劉楷言這次沒有拒絕。
少年轉身打開藍色顏料,把熒光劑倒進去,融合一下,對劉楷言道:“你知道藍環章魚嗎?”
劉楷言:“知道。”
少年:“那你來畫章魚身上的花紋。”
劉楷言:“可以。”
王皓雪看看劉楷言,再看看蒙面少年,為什麽她覺得如此平常自然的對話透着一股子緊繃的火藥味呢?
難道是她太敏感了嗎?
再看看蘇田,完全沒感覺到的樣子,笑嘻嘻的道:“我也來,我也會畫羞羞身上的花紋。”
少年露在外面的眼睛又彎了一下,“花紋一個人就可以,你來幫我拌顏料吧。”
王皓雪:“那我呢?”
少年看了王皓雪一眼,“你幫這個同學去畫花紋。”
王皓雪:“……”
說好了花紋一個人就可以,能不這麽自打臉嗎?
但是少年完全沒一點感覺,根本就把自己之前說的話當放屁,一派自然的開始和蘇田一起拌顏料。
劉楷言和王皓雪都被少年如此巨厚無比的臉皮震驚到了。
蘇田依舊沒什麽反應,帶着笑過去幫他拌顏料。
其他同學敏銳的嗅到氣氛不對勁兒,全都默默的遠離四人,堆雪人的堆雪人,打雪仗的打雪仗,操場上像是被割裂成了兩個世界,一動一靜,互不影響。
畫畫是劉楷言的老本行,很快章魚身上就均勻的分布了許許多多的小圓環,等到他和王皓雪畫好,蘇田和少年也把顏料拌好了。
黃色的底色,熒光藍的花紋,淺淺的黑色紋路……
本來打打鬧鬧的同學全都圍過來,驚嘆的看着這只美麗的章魚一點點在四人手中誕生。
中途體育老師來過一次,因為操場上都是雪,也沒法上課,幹脆就讓大家自由活動了,後來也忍不住過來看他們給章魚上色。
等到完成的時候,連老師都忍不住了,道:“劉楷言,這是什麽章魚?”
劉楷言:“藍環章魚,劇毒。”
“劇毒”兩個字一出,別說圍觀的同學,就是王皓雪都沒忍住“呀”了一聲,再看美麗的章魚,心裏就有點毛毛的。
再看少年,心裏就更毛毛的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剛才甜甜說這是這個怪人養的寵物吧?
王皓雪欲哭無淚,果然是神經病吧,養劇毒的章魚當寵物。
體育老師:“顏色這麽絢麗,我猜就有毒。”
自然界中的生物,越是美麗就越是危險,否則如此張揚的色彩早就被捕食者發現了。
少年突然道:“甜甜,我把他送給你。”
頓了一下,他又有些忐忑的問:“你喜歡他嗎?”
蘇田沒回答,歪着頭沖他笑,問:“季航哥哥,你過敏還沒好嗎?”
少年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閃躲,點頭:“嗯,……嗯。”
蘇田繼續笑,視線落到他手上,少年的手上染上不少顏料,但是依然能看出暴露在外面肌膚白皙幹淨,沒有一點過敏的樣子。
她問:“過敏手上不會過敏嗎?”
少年的手直輕輕動了兩下,“……不會。”
回答已經有些遲疑了。
蘇田沒有再問,看着他微笑不說話。
少年的異常太明顯,周圍的誰看不出來?
蘇田在學校人緣好,有人就道:“哎,你是誰啊,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吧?”
剛才見蘇田三個和少年一起堆章魚,再加上少年帶着帽子和口罩,大家以為他也是學校的同學,只不過怕冷才包成這樣,現在突然反應過來,學校好像沒有這號人啊。
體育老師聽見,神經也繃了起來。
這裏畢竟是學校,萬一出點意外就是大事。
他也問:“這位同學,請報一下你的班級姓名,還有,把口罩摘了。”
少年回頭,不等他開口蘇田就站出來道:“老師,他是我叔叔家的小孩,戴口罩是因為過敏體質,對紫外線過敏。”
體育老師:“不是學校的學生?”
蘇田笑了一下,“他在帝都讀大學,課業不多,昨天晚上我叔叔來我家,他就跟着一起回來了。”
體育老師這才唔了一聲,緩和了臉色,道:“學校不讓校外人員随便進出,等下課把他送出去吧。”
蘇田連忙道:“好的老師,我知道了。”
等體育老師走開,蘇田拉着少年去了旁邊人跡稀少的背陰處。
她松開手,看着少年,等着他自己開口解釋。
他低頭看了一會兒被蘇田握過的手,默默的摘了口罩,露出那張見過不止一次的臉。
他五官生得好,線條立體而利落,皮膚白,襯得眉眼就格外的黑,站在雪地裏,幾乎和冬天融為一體,帶着幹淨又凜冽的冷意。
和蘇田截然不同,她像是夏季,還是初夏,溫暖卻不灼人。
甜甜是夏季。
甜甜的夏季。
少年眼神閃躲,解釋:“我不是有意騙你的,我當時确實過敏了。”
蘇田點頭,嗯了一聲。
她的反應如此冷淡,少年心中更急,還帶着一絲委屈,“我只是想認識你。”
蘇田繼續點頭,“我們已經認識了。”
少年張了張嘴,他想要的當然不是認識那麽簡單,但是……
“你生我的氣嗎?”他問得近乎忐忑。
蘇田在心裏暗嘆了口氣,道:“我不生氣,我只是抱歉,你想要的我給不了。”
少年:“……”
他愣愣的看着她說不出話來。
再一次,他甚至什麽都還沒說,她就拒絕了自己。
或許是少年眼裏的委屈太明顯,簡直像快要哭出來的一樣,蘇田到底還是心軟了一下,柔聲道:“你不要傷心……”
“可是,”少年撇開臉,低聲道,“我喜歡你……”
他喜歡她,怎麽可能不傷心?
蘇田:“郁采,我不會喜歡你的。”
她本來想安慰他,可惜這話一出,少年更委屈了。
蘇田:“……”
“我不會喜歡任何人。”
她只好又補充了一句。
郁采回眸,問:“你也不喜歡劉楷言嗎?”
蘇田:“我和劉楷言是朋友。”
她很肯定這一點。
郁采眼睛又亮了起來,“我也可以先和你當朋友。”
蘇田:“……”
“算了,随便你。”
反正她已經把能說的都和他說清楚了,他還是不見黃河不死心她也沒沒辦法。
郁采:“過完年我就成年了,我可以把戶口從季劭恒那裏遷出來,到時候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蘇田在乎的根本就不是這個,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她從不關心。
她只是不想喜歡人而已。
“你快回去吧,我要和同學們去玩了。”
她說了一句,轉身就要走。
“等等……”
郁采突然拉住她,蘇田沒有回頭,低頭看着他的手。
郁采的手悄悄松了一下,然後固執地握得更緊。
蘇田這才回頭。
少年的唇抿得泛白,他盯着女孩的雙眼,低低的叫了一聲“蘇田”。
連名帶姓。
他固執的不許她走。
蘇田嘆了口氣,笑,伸手拿過少年手裏的口罩,踮起腳尖輕輕的幫他戴上。
“既然紫外線過敏,就不要亂把口罩摘掉啊。”
剛才她那麽懷疑他,都沒有讓他摘口罩。
少年暗淡的眼睛瞬間又亮了起來。
她好暖,好像上去抱住她,緊緊的藏在衣服裏,包裹得嚴嚴實實,誰都不給看。
好想……好想……
蘇田幫他戴上口罩,又說了一遍:“他們都在等我呢,今天還是工作日,你也快些和季叔叔回去吧。”
郁采慢慢的松開拉着她的手,眼裏閃着細碎的光。
他不明白,為什麽向來固執而又強硬的自己,在遇見蘇田的時候,總是毫無原則的退讓。
她只用輕輕的一個眼神,漫不經心的一個動作,就足以讓他所有的固執潰不成軍。
她笑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沖他擺了擺手快步朝劉楷言他們跑了過去。
少年遠遠的站在雪地裏,安靜的看着她融入人群,劉楷言個那個胖女生朝自己看了幾眼,然後蘇田朝她們說了什麽,幾個人開開心心的說笑着玩起了雪。
他站在雪地裏一直看着,看着雪球亂飛,看着她在人群中哈哈的笑。
她好開心。
只有偶爾目光掃過來的時候,視線停頓一下,然後沖自己揚起一抹笑,又繼續和他們玩在一起。
可只有這一個眼神,他都覺得不管在這冰天雪地裏站多久,哪怕手腳冰涼,四肢僵硬,都值得。
她一個眼神,凝固的血液就又重新流淌起來。
後來體育課結束,蘇田過來把她毛絨絨的手套給他戴上,讓他趕緊回去,然後和其他人一起回教室。
少年捧着還帶着女孩溫度和體香的手套,繼續站在雪地裏,看着被遺落在操場上的羞羞。
雪又下了起來,漸漸将羞羞身上的顏色覆蓋,他變成了一片白,再也不是剛才漂亮的小章魚了。
柔軟的手套蓋上臉,少年深呼吸。
他想,她一點都不喜歡羞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