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回來就是一大堆爛攤子
診間等報告,腳上坐着冰敷。
“班長,你不是和周晟在一起了嗎?怎麽會和林風清一起的?”張林雖身在H市,但當年可是號稱“臨床百曉生”,交際一溜,年級裏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耳朵。現在雖然身在H市,但在北京那些老同學的近況他也是一清二楚。據他的小道消息,寧湘怡和周晟已經同居了。而今天卻是老情人送來的,新歡舊愛,張林大腦海中已經腦補了一出大戲。
“我和林風清只是偶遇而已,摔傷是意外。另外,我現在還是單身。”點到為止,她不想多說。
“不是吧,不是說你和周晟已經同居了嗎?”張林驚得下巴都掉下來,難道他消息有誤。但很快,他想到了什麽,一臉奸笑,“班長你們在一起已經是衆人皆知的秘密了,不需要向我我隐瞞。”
為什麽一個男生也可以這麽八卦。寧湘怡懶得理他,“看來你的工作很閑啊,我是不是有必要和你上級反映一下。而且,保護病人隐私是一個醫生基本的素養,你在這窺探病人的私人生活,我是不是應該去投訴一下你。”寧湘怡笑得很是刺眼。
張林趕緊擺手,“別,班長高擡貴手。同行何苦為難同行,而且我們這種拿着一點微薄工資養家糊口的,生活多不容易。”
寧湘怡被他逗笑了,清了清嗓子:“別廢話了,看看報告吧。”
張林趕緊刷新了一下,片子出來了,“肩關節已經複位,沒問題了。至于腿上,也就是韌帶損傷,沒有看到骨折線,休息幾天就好了。你要是疼的厲害,我可以給你開幾貼膏藥。”
“不用了。”她自己做做熱敷就好。“對了,林風清的報告出來了嗎?”他墊在她的身下,那一摔估計摔得不輕。
“喲——”張林偷來一個奸詐的眼神,剛還說沒什麽關系,現在就關心上了,哼哼。
寧湘怡白了他一眼,他立馬自覺地去看報告去了。“還好,沒有骨折,沒有出血,就是軟組織挫傷,不要緊。”
寧湘怡放心了些,開始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胳膊沒什麽問題了,但她的腳行走不便,身上衣服也摔得皺皺巴巴,一回去,受傷的事肯定瞞不住,她不能讓陳京華知道。
至于妹妹,今晚她刻意創造機會讓他們小兩口重歸于好,也不适合去打擾;杜雨晨這會在上海,太遠了;寧子文則陪着伊蘭去內蒙過節了,更是指望不上了。
她拉了一圈通訊錄,發現能依賴的都不在本地,最後手指落在周晟的號碼旁,猶豫不決。
張林湊了過來:“不要猶豫了,我已經通知周晟了,他就在H市,說不定這會就在來的路上了。”張林也是個網游控,而周晟恰好是大神,因此他以前找寧湘怡要了周晟微信。因為以為他們同居了,之前他在微信上給周晟發了消息。
“誰要你多管閑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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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我,不需要別人。”診間門被推開,林風清大步走了進來。他在寧湘怡身邊彎下身,不由分說地将人打橫抱起,“我送你回去。”
“我不需要你送。”寧湘怡拒絕,她推着他的胸口,試圖從他身上下來,但林風清的臂彎緊緊箍着他,并不打算放手。
他也不辯駁,只是抱人往外走。
“林風清,你放我下來,我不要和你走。”
“林風清你何必強人所難呢?她不願意和你走。”張林試着阻止,但是林風清一個眼刀甩過來,他瞬間就慫了。只能給寧湘怡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人家有權有勢,不是他一個小大夫惹得起的,而且這也是他們感情私事,他個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麽。
林風清剛抱着湘怡走出診間,就撞上了迎面趕來的周晟,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但他現在沒功夫搭理他,只是朝兩個保镖使了下眼色,抱着湘怡往外走。
“晟哥!”兩個保镖上去反剪住了周晟的雙臂。
“湘怡。”他想要掙脫,卻被兩個保镖牢牢制住。
寧湘怡也不能坐以待斃,她錘着林風清的胸口:“你放我下來。”
“你就這麽想跟他走?”頭上傳來他冷冷的聲音。
“是。”
“可我偏不讓。”他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句話。
“你!”寧湘怡氣急,“你究竟要傷害我到什麽地步你才會罷休,是不是我死了你就甘心了?”
聞言,林風清身軀一震,手臂也變得僵硬,原來他在她心裏就是這樣的人。
趁着他出神的片刻,寧湘怡從他懷裏掙脫了出來,周晟也甩開了那兩個保镖,沖過來扶住了她。
兩個保镖面面相觑,還在等待林風清的命令,只聽見他疲憊的擺擺手,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氣。
而寧湘怡并沒有停留,挽住周晟的手,“我們走。”
——
夜裏,偌大的卧室,精致的水晶燈投下耀眼的光芒,地板光鑒照人。
林風清一個人形單影只坐在桌前,目光落在面前的電腦屏幕上,眼神卻是渙散的。
桌面上文件打開着,是一份短信記錄,時間定格在七年前。
“晟哥,我懷孕了。”
“哇,一次就中,看來還是我比較厲害。”
“你少得意,我和他在一起都是做了措施的,就是和你,才沒有。這事不能讓他知道。”
“那小怡,你打算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趁他發現之前打掉呗。”
“什麽時候,我陪你。”
“晟哥,你就別添亂了,你出現萬一被他發現怎麽辦?我自己找個同學去就行。”
“小怡,你受苦我卻不能陪在你身邊,我真的覺得自己枉為男人。”
“沒關系,晟哥,你愛我,我愛你就夠了。”
這份記錄裏每一個字都如刀割在他的心上。
那天動手打她,他後悔了,可是等他趕到北京,看到的卻是她喝得爛醉如泥,被周晟抱回來的場景。她說的話,他至今清楚地記得。
晟哥,還是你對我最好。林風清,他就是個混蛋。
原本他還抱有一絲希望,想着可能是誤會,可是卻沒有想到他這一去卻是撞個正着。
到達美國之後,他甚至想過,只要寧湘怡和他坦白,和他道歉,和周晟斷了關系,他可以原諒他。他願意為她放下自己的驕傲,可是她沒有。
七年後,再次相見,他竟成為了她心裏的路人甲。
不,他不甘心做路人甲。
寧湘怡,我們不說再見。
☆、婚姻大事
寧湘怡到了妹妹在H市的住處,單層面積200多平方米的複式樓,這裏有專為她留的房間。今晚寧湘婷和陳京華都不會來這裏。
寧湘怡開了門,自己扶着門框走了進去。
“我扶你。”周晟伸出手,湘怡卻沒有接,依舊自己扒着牆壁,“扭傷而已,沒那麽嚴重。”
她的脾氣周晟是知道的,一旦做了決定,沒有人能動搖。周晟沒有多說,只是在她身後伸手護着,陪她走到卧室。
“我要洗澡,你先出去吧。”
“好,有事叫我。”
房門被合上的瞬間,寧湘怡一個後仰,倒在了床上。今天摔得她快散架了,渾身都疼,只是在人前忍着而已。她休息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今天的西裝已經皺皺巴巴了,寧湘怡脫下來直接扔到了一邊,脫掉襯衫,露出了護腰。現在的她,經不住長時間久站或者久坐。
她走進浴室,強迫自己看着鏡子中瘦骨嶙峋的自己,身子微微顫抖,頭頸部的青筋額外清晰,只是這次,她沒有閉上眼。
一條腿使不上力,虛虛地支撐着。幸好地上都鋪了防滑墊,又有椅子,她才沒有摔倒,艱難地洗了一個澡。
她推開門,不出所料,周晟還在,而且他在等她,聽到開門聲,立刻從沙發上坐起走了過來。她瘦弱的身子已撐不起她原本的睡衣,變得松松垮垮,濕漉漉的頭發垂在肩頭,滴着水珠,卸妝後的臉,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只有一雙大大的眼透着些許光亮。
盡管他已習慣了這樣的她,可每次看到,都如鲠在喉,心裏憋着一口濁氣怎麽也發洩不出來。只是面上,他只能保持着微笑,說道:“湘怡,快去吹頭發,別着涼了。”
寧湘怡卻沒有動,只是懶懶地倚着門框,有氣無力道:“對不起,又把你給牽扯進來了。”
“不用說對不起,我今天也是去看望我爸的朋友,接到消息的時候,剛好出來,接下去我也沒什麽事。”
寧湘怡哪裏聽不出來他是為了讓她好過一點,在醫院裏見到他時,他額頭的汗珠就可見他是火急火燎趕過來的。她亦不點破,欠他的早就已經還不清了。“你回去吧!早點休息。”
“不需要。”他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直接将她抱回了卧室。
“你!”周晟什麽時候也學了這一套。
他沒多說什麽,直接去幫她找了吹風機,替她吹頭發,絲絲秀發從指間劃過。
“周晟,你不需要對我這麽好。”
“我高興對你好。”只想對你好,不計後果,不求回報。
時鐘指向了十一點,周晟準備最後讓她吃了藥睡下,卻發現她的藥盒裏已經沒藥了,他打開下面一層,依舊沒有。
“沒藥了,我現在出去給你買。”他的錢包裏還放着一張處方。
“不用了,我早就已經停藥了。”寧湘怡坐在床頭,平靜地說。
“什麽意思?你早就停藥了?”周晟想到了在藥箱下層看到的□□、胰島素,還有注射器,瞬間明白了過來。“所以,你早就放棄了是嗎?”他從心底升起一種絕望。
“是啊,你的屋子裏還養着河豚魚,你早就做好了放棄的準備是嗎?只是我還像個傻子一樣的在這裏努力着。”他幾乎哽咽。最初那些個灰暗的日日夜夜,他知道寧湘怡承受着旁人難以理解的痛苦,可是他們這些陪伴的人又何嘗好過。
寧湘怡被救援回來最初的那幾天,渾身多處外傷,極度虛弱,胃腸道功能紊亂,胃潰瘍出血,全身多個髒器出現了衰竭的征象,大半個人都踏進了鬼門關。在醫生治療期間,寧子文就沒日沒夜地陪着。等周晟知道消息趕過去,就見寧子文雙目猩紅,滿臉胡茬地躺在病床上。
後來寧湘怡醒了,卻是一種精神失常的狀态,不認得周圍的人時常因一些風吹草動驚恐萬分,尖叫不已,做出防禦性的姿态。有次她拿着刀,寧子文怕她傷到自己,想要拿過來,卻沒想到遭到了激烈的反抗,肚子上被捅了一刀,手臂上被劃了一刀。只是被劃傷了他第一反應也是奪過刀,自己捂着流血的傷口,安慰她。
那些日子,周晟陪在身邊,同寧子文一起,兩個不信基督的人也開始了禱告。看着她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他也開始嘔吐,吃不下飯,那時他也感受到過深深的絕望。
回頭再看,他難以相信自己居然挺過來了。
“湘怡,你知道那陣子我和叔叔陪着你心裏有多難過嗎?我們都恨不得受苦的事自己,只希望你好起來。那段日子每一天都是灰暗得漫長得無邊無際。而且你害怕黑夜,總在夜間發病。當我在黑夜中精疲力盡地抱着你的時候,我總是想着又挺過了一天,明天你又會好起來一點點。”
一個大男人的眼睛也變得濕潤,“我們挺過了最難熬的日子,卻沒有想到回國後,你卻放棄了,甚至做好了随時自殺的準備。”說到最後,他笑得凄然,原來她就不想生命為他多停留一秒。
“我沒有放棄!”寧湘怡蒼白的唇微微顫抖,幾乎是吼了出來。“我知道你們為我付出了許多,你們承受的痛苦并不比我少。可是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她已孱弱到讓我覺得無可奈何。我不知道這樣的狀态下我能撐多久,我并不知道我還有多少個明天。我是停了那些抗精神失常藥物沒錯,因為我是個腦力勞動者,那些藥物會影響我思考,對我來說是致命的。我會繼續心理治療,但藥我是不會再吃了。生命的長度我無法控制,但我至少在我生命最後的關頭,能盡可能完成我想做的事。”
她的眼角也滲出了幾滴清淚,這是她第一次清醒地狀态下在周晟面前流淚。“我想要活下去,可是命不由己。我怕有一天我症狀加重,變成一個瘋子。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希望在我瘋到危害社會之前結束自己的生命,讓我帶着最後的一點尊嚴走。”她不想其他人因自己受到傷害,也不想在精神病院了解此生。
“我想要活下去,可是當我感受到自己身體是那麽差的時候,我真的是看不到希望。我自己就是醫學出生,我清楚往壞了走自己的結果會是什麽。”因為之前大聲說話,寧湘怡微微喘息,聲音也輕了下來,“我想趁着還清醒的時候去實現自己的理想,能做到哪一步是哪一步。那些藥我是不會再吃了。晟哥,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們一起。”周晟之前的震怒和失望都消失殆盡,只有心疼。
這夜周晟沒有走。淩晨一點,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對着茶幾上的電腦,手指敲擊得飛快。屏幕上的數據飛快滾動,頁面正在登陸。他偏過頭看了一眼寧湘怡的卧室,為了方便聽到她的動靜,門沒有鎖,只是虛掩着。目前很好,很安靜。
電腦上畫面已跳轉,他輸入一串串編程代碼。
“啊——救我!”寧湘怡的房裏爆發出一陣尖叫。
果然不出所料,她又發病了。
周晟起身沖了過去。
——
中秋一過,公司裏該複工的複工,下半年的一些項目,逐漸提上了日程。
林風清忙得不可開交,只是偶爾思緒松散的片刻,那抹影子便在眼前揮之不去。
今天,他沒有加班,準時下班回到了林家大宅。
寬大的橡木圓桌上泛着光澤,上面滿滿當當擺了一桌的菜。當季的山野時蔬,外國空運的龍蝦和帝王蟹,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擺放在光潔锃亮的白瓷盤裏,邊上用鮮花瓜果做了點綴,每一樣都堪稱藝術品。
“兒子,回來啦。”劉家和等候已久,林風清掌管公司大權之後,總是忙得腳不沾地,很少回這邊了。
“媽,以後你們不用等我,可以自己先吃。”他将外套脫下,交給家裏的傭人。
“少了你,又怎麽是家呢?我們吃也沒有意思。”她替林風清拉開椅子,讓他坐在自己和林建成中間。
一家人吃飯,總免不了談論婚姻大事。林建成是替這個兒子發愁,上學的時候談戀愛挺溜,到了現在要結婚的年紀,反而一點動靜都沒有了,讓人幹着急。“風清啊,你都二十九了,也該考慮考慮結婚的事了。爸像你這個年紀,你都已經滿地亂跑了。”
“你要有中意的要和爸媽說,我們肯定尊重你的意願。”
“暫時不考慮。”林風清并不想多談這一話題,專心吃着東西。
“但總歸是要考慮的。你看陳家的二女兒怎麽樣,比你小兩歲,英國留學回來的。還有李家的女兒......”公司大權交給林風清之後,他這個董事長閑了不少,最近都在物色林風清的結婚對象。
林風清不為所動,“我覺得一個人挺好。”
“你這是什麽話,這麽大的家業總要有人繼承的。就算你對婚姻沒興趣,也總要找個門當戶對的過日子。至于你追求的愛情,你可以......”林建成看到劉家和的臉色暗了下來,話鋒一轉,“你退而求其次,也就是那樣了。”
“我吃飽了,公司還有些事要處理,我先上樓了。爸媽,你們繼續吃。”說完他起身上了樓。
林泰成氣得胡子直抖,“你看這孩子,每次一談結婚的事都胡亂搪塞。”
“那是我兒子有追求,追求真愛。不像有些人只是搭夥過日子,卻在外面胡天胡地尋找所謂的真愛。”兒子一走,劉家和對林泰成也不客氣。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我說的你應該明白得很。”自從知道林泰成在外面有了女人之後,劉家和對他算是死心了,還在這個家裏全是為了兒子。
“那件事都過去那麽年了,你老揪着這個不放做什麽!”
“過去了嗎?哼。她的兩個孩子都還在,就永遠會是你的牽絆。”要斬斷哪有那麽容易,現在那個女人的孩子還小,過幾年只怕就要和林風清來争了。
“你,你怎麽越來越不通情達理了。我已經和人家劃清界限了,你還想怎麽樣?”
“我不要你對我怎麽樣。”劉家和對這個男人已經死心了。“我只要你別帶壞我兒子。”
房間裏,林風清拿出了那本畫冊。
翻到了大溪地的那一頁,裏面的少女在鋼琴旁翩翩起舞,裙擺飛揚。大概是這一篇在寧湘怡心裏有特殊的地位,她沒有在畫Q般簡筆畫,而是用一整頁畫出了每一個細節。
他到了結婚的年紀,可是他想娶得到人卻已離他遠去了。
從那些細節裏他知道她是愛過的,可是既然深愛,為什麽又會有後來的背叛。
他困惑了。
“湘怡,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很忙,估計兩三天一更吧,看文的辛苦了
☆、我要回家
寧湘怡爬上了河邊的一個小土坡,不過二十多度的斜度,她爬上去卻甚是費勁。一雙腿搖搖晃晃,家庭醫生拉了她一把,她才勉強上去,在坡頂站穩腳,仔細查看周邊的地形。
身後的幾個工人面面相觑,表情怪異。他們有些搞不懂這個大小姐跑來這裏做什麽。畢竟政府公開競标的用地,各項指标總還是信得過的,他們不知道這個大小姐讓他們扛着測繪工具再測一遍是什麽個意思。這個大小姐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帶着一個醫生,兩個保镖。明明有清福可想,卻偏偏要往這跑,有錢人的想法他們實在是不懂。更不可思議的是,她還讓他們帶了一把洛陽鏟。
“你們把這個土坡的東西南北的長度都給我量一遍,以及這邊河邊到那邊山腳的距離。”她發號施令。
衆人一頭霧水,這種土坡一般開發時候都是要直接鏟平的,一般也就估計下有多少立方,計算一下施工時間而已。這測是要測的,可這一般都會有數據的。
雖然心裏有疑問,幾個工人還是認真測量。
“你們把那個洛陽鏟拿過來,從這裏,給我往下打。”
衆人都懷疑自己聽錯了。難道這下面由什麽古跡?想想有些令人興奮。可是幾個人環顧四周,這光天化日,郎朗乾坤,雖然在城郊,沒什麽人,幹這種事不太好吧。
“動手。”寧湘怡加重了語氣。
有個工人才一頭霧水地拿着鏟子往下打,中間寧湘怡還糾正了他的姿勢。
土,土,由黃到黑的土,全是土。
幾個人都有些失望,寧湘怡卻一個人蹲在地上認真地看那些土。
不過別說,就這麽用繩子拉着鏟子,竟然打了幾十米,到後面土質變硬了,打上來的越來越少了。
衆人還在想,砸到硬東西了,有沒有可能砸出點什麽東西來,卻不知這時候寧湘怡輕飄飄地來了句:“填回去。”
查看完一處,寧湘怡又查看了另一處,拿出之前得到的地圖,在上面做了些标記。
随後,她又指揮了幾個人,“你,你,上去。”她讓兩個工人到坡上去,讓他們用标杆做好标記,同時又轉身對測繪師說,“依照這地圖的給的對面山頭的高度和位置,你給我算出太陽高度角,也計算一下那幾個位置的情況。”她一點點吩咐下去。
“寧小姐可真是好雅興!”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林風清西裝革履,邁着大步輕而易舉地走上了土坡,身後助理保镖緊跟其後,浩浩蕩蕩的一群人。
林風清本來在公司裏,聽策劃部的人說這次招标的事宜。中間聽到胡安說看到個女人帶着一群人在這邊搞測繪,他就讓司機開車過來了。果不其然,還真是寧湘怡。
“林總不也是好雅興,不在辦公室坐着倒是有時間來這種荒郊野地。”寧湘怡也不示弱。只是他們的行動已經引起了對手的注意,量的也差不多了,多待也沒有意思,她示意收工。
“這麽不巧,我來了寧小姐就要走?”他尾音微微上揚,意味不明。
“我們這種為了生活而奔波的人,怎麽比得上林總呢,如此有閑情雅致?”
“怕是不及寧小姐的閑情吧,一奔波就從醫療界跳到建築行業了。”他一眼看到了一旁的洛陽鏟,“看來還不只如此,寧小姐還有盜墓的手藝?不愧是有個歷史系出生的爺爺。”
“你住口。”盜墓和考古從來是兩件不相容的事。“我們走。”她不想再和這個人糾纏下去。
衆人收拾工具回到了車旁,卻發現幾輛車的車胎竟然全被紮漏了,一個輪子都沒有放過,即使有備胎也經不住這樣無恥的手法。
“喲,車壞了,不如我送你一程?”林風清好心提議。
寧湘怡看過去,只見林風清他們開過來的幾輛商務車正停在馬路對面,車表面泛着烏黑的光,仿佛在耀武揚威。“林風清,你故意的!”寧湘怡咬牙切齒。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說話要講證據!”
寧湘怡為了不引人注意,故意開了兩輛破舊的桑塔納,連行車記錄儀都沒有,還真拿他沒辦法。因為對公司這邊不熟,寧湘怡打了好幾個電話,才聯系到人,讓對方派拖車來接。
看到寧湘怡黑着臉,林風清臉上的笑容更為欠揍。于是他就這麽穿着純手工定制西裝,站在破桑塔納邊,跟寧湘怡大眼瞪小眼。
寧湘怡懶得理他。“大家辛苦了,今天晚上回去我請客。”她看得出來大家都很憤怒,試圖安撫。
“四點半,城裏正是堵的時候。”辰輝公司大多數産業在城東,要調車到城西來并不容易。果然林風清的話一說完,有幾個工人瞬間沮喪了起來。都看得出來林風清是故意的,但是老大都不發火,他們這些小兵哪有膽量跟大老板叫板。
“有沒有紙牌,咱們打牌。”打牌是最好的消磨時間的辦法。林風清要跟她做對,她偏偏不讓他稱心。
工人間私底下也會在工地上消遣一番,紙牌自然是有的。寧湘怡還真就帶頭走回草地上,大大方方坐了下來,其他人也跟了過去。寧湘怡還真就有模有樣的開始洗牌,“你們要是輸了,輸一把,這個月就多加班一個小時。贏了的話,贏一把給一天工資。”簡直就是保本不虧的事情,幾個人瞬間來了興致。
于是乎,畫面調轉,寧湘怡一夥人在草地上,打牌打得正歡,早把車胎被戳爆的事抛到了腦後。留下林風清一群人,傻子似的站在馬路邊,守着破車。
連林風清手下的人都覺得詭異,這算哪出?貌似對方打得還挺嗨,有幾個牌瘾上來的,還忍不住微微伸了伸脖子。
寧湘怡,算你狠!
林風清正拿她沒辦法,忽然臉上一濕,天空中飄落幾個雨點。他嘴角微微上揚,看吧,老天都在幫他。
先是散落的幾點,随後變得細密。遠處,烏雲幾屆,朝這邊壓來,下方迷蒙一片,看來雨還會更大。
寧湘怡一行人牌是打不成了。他們沒帶傘,都坐回了車上。
“寧小姐,看着你今天真是不宜出門。”胡安撐着傘,林風清不忘刺激他。
“是啊,我是出門沒挑好時機,今天竟然遇見了......”
“啪——”伴随着一道亮光,一記驚雷在天空炸響。
寧湘怡一個激靈,瑟縮在位置上,沒了聲音。
“你怕打雷?”
雨聲漸大,由原來的淅淅瀝瀝變得猶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胡安撐傘快撐不住了。
寧湘怡沒有應林風清的話,只是閉着眼,眉頭緊鎖,面色蒼白。
“快,別鬧了,上車去,我送你回去。”
“不,不要你管。”之前還中氣十足,現在說話卻細如蚊蚋。
“我已經叫車來接你們了。”趁着雨點稍小了一點,林風清直接拉開車門抱着寧湘怡下車。幾個健步跑回了自己的車邊。那邊司機已打開車門,他迅速鑽入,關門,發動,所有動作瞬間完成。那家庭醫生追了出去,想說她跟着一起去,車子已經在她身邊揚長而去,濺她一身水。
“怎麽了,冷嗎?”林風清見寧湘怡臉色蒼白,脫下了自己的西裝準備披在她肩頭。
“別碰我!”他的手被寧湘怡打開。“我要回去,我要回家。”
下雨了,她要回家。
暴雨天氣,瘋狂的雨點撕扯着樹葉,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河面上雨水跳着瘋狂的舞蹈。迷蒙一片,她看不清前方,只得扒着水邊的植物暫做停留。雨水澆在她身上,淋了個濕透。
閃電在空中劃過一道道弧線,仿佛将天劈開,巨大的聲響似山崩地裂要将她掩埋。
她讨厭雷雨天氣。那些可怕的記憶随着那暴漲的水升騰而起,似有一股力量在撕扯着她脆弱的心髒。她能感覺心髒在胸膛狂跳。
“我要回家!”她壓抑着巨大的痛苦。
“怎麽了?”林風清沒想到她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一時間措手不及。
“去最近的醫院!”
他不顧她的掙紮,将她圈在懷裏。“湘怡,你怎麽了,有什麽不舒服跟我說,你別吓我好不好!”
“爸,我要回家。”
“晟哥,我要回家。”
她開始語無倫次。
林風清的手變得僵硬,果然他已經不在她的心裏了。她有什麽,心裏想的再也不會是他。
“湘怡,清哥在的,我在,有什麽不舒服的跟我說,別怕。”
他抱着她,她的手冰得可怕。大概是感受到了溫暖,她開始變得安靜下來。林風清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之前那次她穿着西裝,他并沒有感覺到她有多瘦。現在抱着,他卻發現她瘦成了這個樣子。即使隔着兩層衣服,一根根脊骨竟在手下那麽分明。
這些年,她究竟經歷了什麽。
☆、紅顏薄命
秋季本應是日益幹燥的日子,可是今天的雨卻來勢洶洶。不過半個多小時的功夫,城郊路面上已積了一層水,車子從中開過,濺起兩道水花。
電臺裏播放着城市的路況,由于大雨來襲,不少路段積水,城市交通擁堵。H市的好醫院主要都集中在城中和城東,從西郊過去還要好一段路,而且要途徑幾段低窪路面,随時都有抛錨的可能。
寧湘怡渾身發冷瑟縮成一團,林風清讓司機改道去了半山別墅,同時打電話給林家的家庭醫生。
雨水在玻璃上彙成了一道雨簾,隔絕了外面的世界。這樣的天氣,司機也開不快,林風清只能抱着寧湘怡,盡可能安撫她。
幸運地是,司機在天黑前開到了別墅。
寧湘怡這會已經安靜了下來,像是睡着了,只是雙手防備性地交握在胸前。林風清不知道她是什麽個情況,只得抱着她先上樓,同時吩咐吳媽把別墅裏的急救箱找出來。
別墅裏備了一套監護儀器和常用急救藥品箱。
林風清把指套夾在她的指尖,随後給她綁上袖帶量血壓。
這些還是當初她教他的。
......
“看,這是我給你備的藥品箱,感冒藥、解暑藥、解酒藥、護胃藥......看,我連心梗搶救藥品都準備了。”
“別,我可用不着!”
“有備無患嘛!快,別走,我來教你綁監護。”
“我又不是醫生,為什麽要學這個。”
“以後萬一身邊的人倒了怎麽辦?最基本的評估總要會的。”
“不是還有你嗎。”
“萬一我倒下了呢?好了,別偷懶,我教你,professor ning 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那會,她死活要教他,卻沒想到今天真的用上了。
可是纏的時候,他發現她的胳膊竟是細到袖帶都綁不住了,最後綁在了腿上。血壓,心率,呼吸都好,他才松了一口氣。
他找了一套棉質睡衣,抱着寧湘怡去浴室給她洗澡。
當他放好水,試好溫度,脫去了她的運動外套,随後脫下了她的長袖T恤。當衣服掠過頭頂,當他看清手下的人時再一次被驚呆。抱着她的時候他就覺得她比以前輕了很多,他曾經以為只是太久沒抱她的錯覺。若不是親眼看見,他會以為眼前的景象只會出在那些難民身上。瘦骨嶙峋,胸廓上肋骨分明形成一條條溝壑。一張臉也就是靠骨相撐着了。難怪她都穿着長袖,即使穿長裙也都穿漫過小腿肚的裙子。
一切都是為了掩飾。
林風清有些不敢觸碰手下的軀體,他難以相信這是曾經被他抱在懷裏的那個女孩。
直到懷裏的人因為冷,抱了抱手臂,他才意識過來。
他小心地把她抱進溫水裏替她擦洗,每拂過一寸,都像刀在心上劃過一刀。
不知道是水汽太熱,還是怎麽了,他竟然覺得視線模糊,微微偏過頭,仰了仰臉。
就在這時水花濺起,随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