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腦袋上的大掌動作溫柔,一下、兩下、三下,總共三下,帶着濃濃的安撫,卻又很快抽離。
秦萦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心情去耐心數,她眼神閃了閃,眸子裏滑過某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情緒。
餘時安收回手,兩人都沒再說話。
草坪上傳來嬉笑聲,是純木質的跷跷板上,幾個小朋友上上下下嬉鬧着。
春日傍晚,風漸起,夾雜着陣陣歡笑聲,連帶着讓人的心情也明媚起來。
秦萦笑了笑,轉頭去看工作人員用鼓風機使勁吹燃的碳。
餘時安跟着她的視線望去,原本幹燥的碳火星四濺,泛着紅光。
“哦喲!”
一聲驚呼,誰都沒想到的意外。
還沒等工作人員反應過來,鼓風機猛地脫手栽進裝碳的鐵鍋。他手忙腳亂的只來得及關掉鼓風機的開關,被鼓風機沖擊力砸到的一塊碳碎成渣朝周圍亂濺。
已經滾燙的碳渣,似乎還冒着火光。
秦萦下意識擋臉往後躲,胳膊卻忽然被人用力拎住,一只手橫擋在她面前,以她措手不及的速度将她拉得退後好幾步。
她有些犯懵。
視線被遮擋,耳邊是男人“噗通噗通”的心跳聲,還有抽氣聲。
秦萦一把拉下護住自己的胳膊。
白皙的手臂上,兩處異樣的傷口格外刺人眼。
Advertisement
“餘時安,侬腦子瓦特了是伐?”
被吼的餘時安愣了一下,并無惱意。
秦萦氣急,抓着他的手不放,“你有沒有腦子,居然用手去給我擋!你以為我看不見碳渣?我有那麽蠢嗎?我不會自己躲嗎?誰讓你給我擋的,誰讓你用手擋的?”
她氣得不行,下一秒,狠狠甩開餘時安的手。
某種不受控制的焦灼噴發,幾乎讓她語無倫次起來。
面前的男人卻唇角微揚,也不去管被濺了兩滴碳渣的手臂,只朝她笑。
心火更旺,秦萦咬牙切齒的推他一把。
“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要是手上燙出個窟窿,我看你明天怎麽拿針筒!”
是啊,她最在意的還是這雙救死扶傷的手為了她不管不顧。
可心頭偏偏又滾燙滾燙的,燙得令人鼻子發酸。
“秦萦,我沒事,已經這麽高的抛物線來了一輪,到我手上的時候很輕的碰了一下,不疼。”餘時安輕聲哄。
他心裏想的卻是,幸好這姑娘沒有客氣而疏離的對他說聲“謝謝”。她這樣近乎無理取鬧,絲毫不顧形象的發出了火,還真是讓人渾身舒暢。
雖然,就差指着他鼻子罵了,顯得他有些窩囊。
秦萦冷哼一句,別過頭不肯理他。
工作人員急紅眼,一個個向被波及的游客道歉,到餘時安這裏,他笑盈盈的說沒事,順便詢問是不是能把碳領走。
穿着統一制服的工作人員殷勤的要替他拎過去,被他拒絕了。
“秦萦,我真的沒事,別生氣了。”餘時安用工具拎起裝着碳的鐵鍋,受傷的手小心碰了碰秦萦的手臂。
依然被炸毛的姑娘躲開了。
許潤和曲苑迎上來,臉上的表情格外精彩。
“怎麽了?”怎麽領碳領着領着就抱上了?
餘時安觑了秦萦一眼,沒吭聲。
兩人又将目光落到臉色很臭的秦萦身上。
秦萦好不容易壓下怒火,此時已是懊悔居多,“沒什麽,有個人沒長腦子。”語氣比剛才好了一點點。
沒長腦子的某人摸摸鼻子,幹笑幾聲。
回到燒烤的爐子附近,餘時安用火鉗一塊塊将碳加進爐子,紀成彥湊到秦萦邊上,笑嘻嘻的想八卦兩句。
秦萦繞過他,跟在餘老爺子身後抱怨:“餘爺爺,我要告狀。”
無比熟悉的場景,仿佛回到了在醫院的時光。
餘時安手一頓,笑容無奈而寵溺。
“時安欺負你了?跟爺爺說,爺爺幫你揍他。”老爺子笑容滿面,順帶送了個白眼給孫子。
紀成彥唯恐天下不亂的插嘴:“我也幫你。”
“爺爺,您當初怎麽會答應餘時安做醫生的?他這人原來腦子還挺聰明的,結果今天我才發現他腦子一點都不靈光。”
紀成彥:“我哥腦子哪能瓦特了?”
“本來就是靠手和腦子吃飯的人,結果不好好愛惜自己的手不說,連腦子都要進水了,可不是要廢了!”居然能幹出用手擋碳渣的事!
許潤沒忍住:“噗……”
紀成彥又跑到餘時安旁邊小聲追問:“你們倆到底怎麽了?我怎麽有點聽不明白了?”
餘時安:“……”繼續添碳,旁若無人。
聽到自己孫子被這麽毫不留情的吐槽,餘老爺子并不生氣,反而贊同的點頭,“要是腦子真的靈光還能一次對象都沒談過嗎?”
“一次都沒有?”秦萦驚訝,“我怎麽聽說醫院天天有人給他送情書?”
餘時安的臉黑了,餘老爺子興致勃勃,“天天送情書?真的?你看到人了嗎?”
一老一小毫無代溝的開始讨論起某人在醫院的追求者。
許潤聽了會兒,是真的驚訝。他沒想到在醫院看上去特別高冷的秦萦竟然是眼前這副模樣,更沒想到餘時安在她面前這麽的……這麽的窩囊?
他覺得好笑,一轉身就看到獨自坐着異常沉默的曲苑,走過去問:“發什麽呆?”
她搖頭:“沒什麽。”
“認識餘時安這麽久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許潤似是自言自語,“原來他喜歡這樣的。”
曲苑再次沉默,不置可否。
等爐子重新燒熱,遇上熟人去打招呼的紀成彥外公也回來了,兩個老人湊一起,在石頭搭建的簡易竈頭上大顯身手。
秦萦坐在桌前串肉丸,時不時擡頭看看翻炒小龍蝦的餘老爺子,以及給他打下手的餘時安。
任誰都看不出來,炒菜動作熟練的餘老爺子其實是位退休的老軍長。
更看不出來,被使喚得團團轉的餘時安是個放棄了爺爺與父親的庇蔭,選擇從醫的麻醉科醫生。
“第一次發現餘爺爺還挺可愛的。”許潤悄然坐到秦萦身旁的位置。
秦萦轉頭看了一眼,繼續手下串丸子的動作,“餘爺爺講周總理和徐志摩的時候更可愛。”
那會兒她和餘奶奶就是他最忠實的聽衆,但實際上是餘奶奶喜歡徐志摩,老爺子才會每天不厭其煩的給他們講。
“可惜一次都沒聽過。”
“許醫生,你跟餘時安認識很久了?”
許潤笑:“是很久了,不過就比你早兩年。”他順手接過她串好的丸子,滿滿的一盆,全部都給做苦力在烤串的紀成彥。
再坐回去的時候,他狀似不經意的問:“秦小姐,你怎麽也單身?身邊沒有合适的小夥子嗎?”
秦萦有些詫異今天許潤的多話,卻好脾氣的答:“暫時沒這個想法。”
“好吧。”
許潤想起苗淼無意間說漏嘴的話,他看看忙碌的餘時安。
還是居家好男人的好友比沈煜更好些,他想。
餘時安打完下手,跑過去指着自己的傷口給秦萦看,有點蠢。
“你看,上了藥膏傷口都快沒影子了。”
秦萦看過去:“那也改變不了你現在在我心裏的印象。”
餘時安反倒覺得高興:“有印象總比不記得好。”
“嗯?”過了許久才明白這句話,她一個眼風掃過。
他穿上外套,遮住其實真的早就不疼的紅點。
“小長假有什麽打算嗎?”
“跟閨蜜去度個假。”秦萦幫着擺菜和裝烤串,“大長假。”
餘時安羨慕:“玩得開心,明天的飛機?今晚早點回去休息。”
秦萦點頭,盯着他的手糾結半晌。
“餘時安,那個……剛才在服務區的事謝謝你,但是,下次你要再這樣我就跟你絕交。”心裏感覺有點別扭,她威脅道。
他忍住想順毛的欲望,笑着應下。
似乎連迎面吹來的風都更溫柔了。
小長假的第一天,餘時安輪休。上午十點半,飛機延誤了半個小時,他在浦東機場接到旅游回來的餘媽媽和她的朋友。
餘媽媽見到兒子,第一句就問:“給你顧阿姨的東西買到了嗎?”
“買到了。”說着,他将手上的禮品袋遞過去。
被稱作顧阿姨的中年婦女笑着道謝:“時間差不多了,該去辦登機了。”她特意轉到上海,再由上海起飛回廣州,就是強迫症的為了一點老上海才有的新鮮哈氏杏仁排。
“走吧,送你過去。”
“不用了,你還不放心我?”
拗不過餘媽媽的熱情,顧阿姨只好将行李給餘時安,由着兩人送她去登機。
親自将人送到登機口才作罷,餘媽媽一邊往回走,一邊笑眯眯的關心兒子的近況。
然後,餘時安聽到廣播裏熟悉的名字。
“前往昆明的旅客請注意:FM XXXX航班即将起飛,請秦萦女士盡快辦理登機。”
“前往昆明的旅客請注意:FM XXXX航班即将起飛,請傅瑾璇女士盡快辦理登機。”
“前往昆明的旅客請注意:FM XXXX航班即将起飛,請康敏女士盡快辦理登機。”
他腳步一頓。
真巧,原來是去雲南了。
餘媽媽也聽到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的名字,她笑得溫柔,“你記得嗎?那會兒你爺爺和奶奶都很喜歡一個小姑娘,我還給她編過四股辮。可惜很多年沒有聽到過她的消息了。”
餘時安的長相大部分随了餘媽媽,他露出與她如出一轍的微笑,神色卻無比認真。
“媽,我把您心心念念的小姑娘追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