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更)
013
出了慈寧宮,許持盈沒乘坐鳳辇,與文鴛緩步走在路上,一面閑閑說話,一面賞看景致。她料定寧王一定去了乾清宮,便想晚一些回去,懶得再與他見面、争執,與文鴛照實說了。
文鴛低聲說起留心到的一件事:“寧王近來隔三差五便進宮,給太後請安,太後不見的時候多。”
許持盈颔首,“甘藍也提過兩次,興許是母子兩個為什麽事有了分歧。”停一停,問道,“皇帝抱病初期,他真的曾屢次進宮問安麽?”那時候,她與甘藍幾個也是剛進宮,沒顧上留心這些。
文鴛如實道:“是。寧王起初每日早晚要給皇上請安,太後也去探病,皇上一概不見。只有丞相與攝政王例外,曾有兩次隔着屏風給皇上請安,皇上把朝政委派給他們。”
把朝政委派給父親和郗骁,是明智之舉,在當時,許持盈多少有些意外。後來又想,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比起一個女子,對于一個帝王,哪怕他再氣量小、不着調,也要以社稷為重。
說話間,郗骁趕上了慢悠悠散步的兩人,恭敬行禮。
許持盈态度溫和,“王爺這是——”
郗骁道:“要去一趟乾清宮,給皇上請個安。”
許持盈颔首。一定是太後的主意,是為了寧王,也是為了讓他們兩個在路上遇見。
“皇後娘娘近來可好?”郗骁走在她一側,隔着三步的距離,“舍妹一直記挂着皇後娘娘,卻是不敢貿貿然進宮。”
“很好。”許持盈一笑,“本宮也很挂念明月,幾時得空了,便讓她進宮來說說話。”郗明月是郗骁的胞妹,是她的閨中密友。
郗骁一笑,随即道辭:“那麽,臣先行一步。”
“好。”
文鴛望着郗骁漸行漸遠的背影,想一想方才兩個人的神态、言語,只覺得坦坦蕩蕩,找不出絲毫可疑之處。
許持盈十來歲的時候,便與郗家兄妹相識,兩個女孩子常來常往。基于這些,許持盈及笄前後,郗骁對她生情是在情理之中,但也只是合乎情理。
Advertisement
以郗骁的身份,就算是真的鐘情許持盈,又怎麽可能讓外人知曉——觊觎終将嫁入皇室的女子,那會帶來什麽惡果?就算他不在乎流言蜚語,豁出自己的安危,難道也不為許持盈着想麽?被臣子觊觎的皇後,進宮後的日子能好過?
如果郗骁連這些都考慮不到,對待兒女情長這般草率,無一絲擔當,焉能有這幾年來的赫赫戰功?又如何能有如今權傾朝野的地位?
對郗骁與許持盈的流言蜚語,文鴛一直覺得不足信,偏生兩個局中人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她也就只能一直雲裏霧裏。
·
蕭仲麟起身之後,服藥、用飯,轉到禦書房習字。
卓永禀道:“寧王前來請安,另有要事禀明。”頓了頓,補充道,“寧王和攝政王方才去了慈寧宮。”
蕭仲麟不以為意,“傳。”記憶中,兄弟情分不深,登基之前常有争執的時候,登基之後,寧王才有所收斂。
片刻後,寧王走進門來,躬身行禮,“臣弟恭請聖安。”
“平身。”蕭仲麟手裏的筆頓了頓,命人賜座。
寧王落座後道:“一早聽聞母後不舒坦,趕去慈寧宮問安,卻又聽說皇兄昨夜病情起了反複,便連忙趕了過來。皇兄好些了吧?”
蕭仲麟嗯了一聲。
寧王猶豫片刻,問道:“方才母後與臣弟提及麗嫔一事,敢問皇兄,抱恙是否與此事有關?”
蕭仲麟凝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寧王留心打量着蕭仲麟,發現對方臉色有着些許病态的蒼白,神色顯得很冷漠,“思前想後,臣弟不能不有此擔心。”
“怎麽說?”蕭仲麟又反問一句。
寧王自然不敢像質問許持盈一般道出心跡,委婉地道:“母後就是因此事忽然抱恙,臣弟擔心,皇兄病情反複,亦是因此事而起。”
“太後因為麗嫔的事忽然抱恙?”蕭仲麟牽了牽唇,“誰說的?”
寧王瞧着他神色有所緩和,沒有動怒的意思,便放松了幾分,“近來宮中無事,昨日只有麗嫔那一件事。母後為此多思多慮,替皇兄擔憂,在所難免。”
蕭仲麟又問道:“那你是怎麽打算的?”
寧王起身行禮,“臣弟願意為皇兄分憂。”
“怎麽個分憂的法子?”
寧王謹慎地道:“不論何事,只要皇兄吩咐一聲,臣弟便會盡心竭力。”
蕭仲麟玩味地笑了笑,“那你瞧着,朕有什麽需要你分憂的事情?”
“……”寧王賠着笑,“自然是皇兄覺得為難的事情,皇兄礙于情面不能出手的話,臣弟可以。”
蕭仲麟不再理會寧王,把一頁紙寫滿,放下筆之後才緩聲道:“朕發落麗嫔之前,太後曾纡尊降貴去見過她。太後昨夜因何抱恙,朕興許比她還清楚。朕如何處置嫔妃,輪不到你們指手畫腳。該管的事盡心竭力,那叫有擔當,不該管的事卻往上湊,那叫挑撥是非。”
寧王臉色如常,心頭卻是大為震動。夫妻兩個的說辭,竟是大同小異。
蕭仲麟端詳着自己的字跡,“日後按規矩進宮請安,少打聽朕的家事。再敢造次,別怪朕不顧手足情分,從嚴懲戒。”
寧王先是面色一凜,繼而滿心不以為然,心說就憑你?這種大話,怎麽好意思說出口的?
蕭仲麟知道寧王不相信他能言出必行。無所謂。事在人為,但局勢、運氣不肯眷顧的話,他也沒轍。
有太監進門來禀,郗骁來了。
蕭仲麟當即道:“傳。”
郗骁進門來,恭敬行禮。
蕭仲麟擡手示意免禮,取出幾道折子,吩咐卓永交給郗骁,“這是先前官員彈劾符家的折子,朕已批閱。你安排下去,詳查。”
郗骁心裏很是意外。他與丞相許之煥一樣,以前看準了皇帝是個昏君的苗子,絕不可能公允地對待符家的過錯,到底是擔心處置了符家反倒連累無辜,便很有默契地把符家相關的折子歸類為留中不發。卻是不想,皇帝發落符錦在先,處置符家在後。
明事理的鬼魂附身了,還是真的要重新做人了?他思忖着,接過折子,恭聲稱是,又強調道:“臣定會秉公辦理。”
“要的就是秉公辦理。”蕭仲麟笑了笑。
郗骁再無二話,行禮告退。
蕭仲麟看向一旁神色古怪的寧王,“你還有事?”
“沒有,”寧王反應有些遲鈍,“臣弟沒別的事情了。”
蕭仲麟一擺手,示意他退下。
寧王離開乾清宮,快步追上郗骁,抱怨道:“我那件事,方才你為何不與他提及?真沒打算幫我?”
郗骁負手向前,“太後說起的時候,我滿口回絕。年紀輕輕的就耳背了?”
寧王語聲轉低,語氣卻是恨恨的:“幫我對你只有益處,不幫我的話,你與皇後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郗骁不予理會。
“不讓我娶許家女,我就娶明月表妹。”寧王側頭看住郗骁,挑釁地揚眉。
郗骁無動于衷,“你可以試試。”
“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寧王煩躁起來,語速很快,“別忘了,你這攝政王是皇上迫不得已加封的,要說功高震主,朝野除了你,找不出第二人。你注定要落得個不得善終!”
郗家世代從武,祖上鼎力輔佐開國皇帝,作為戰功赫赫的開國元勳,獲封襄陽王。
先帝駕崩前幾個月,匈奴大舉進犯,郗骁奉旨挂帥,率三十萬大軍出征。仗打了一年多,屢戰屢捷,但是到了後期,供應軍需的官員先後出了幾個發國難財中飽私囊的,更有居心叵測的,想趁機将郗骁逼入絕境,另選武官将他取而代之,糧草供應總是不及時。
郗骁的折子一次一次加急送回京城,兵部欺上瞞下,将相關官員的罪行隐瞞下來。
郗骁與萬千将士曾兩次陷入絕境,在當地官員與百姓救濟幫助下才死裏逃生,但是,傷亡慘重。
将士為國舍生忘死,朝廷卻不肯善待,不甘委屈兇險帶來的負面情緒積壓太久,終于爆發。打退匈奴之後,月餘光景,軍中三次嘩變。
到了那時候,蕭仲麟、許之煥才得知先前發生了什麽事。只是,安撫軍心的旨意在那時候毫無分量。
軍中半數将士不肯從命班師回朝,膽大的索性勸郗骁興兵造反,殺回京城。
郗骁一言不發,滞留原地。
事态走至朝廷不能左右、滿朝心驚膽戰的地步。
為了安撫軍心,許之煥與幾位重臣說服蕭仲麟,連下三道安撫軍心的旨意:從重懲戒延誤軍需供給的相關官員;晉封郗骁為攝政王;予以埋骨沙場的将士雙倍撫恤,立下軍功的将士一概連升三級。
三道旨意都将軍中嘩變揭過不提,只希望将士随郗骁如期班師回京。
這些當然還不夠。直到獲罪官員相繼得到斬首、滿門抄斬的裁決,郗骁才奉旨班師回京。沒休整幾個月,西越境內又起戰事,郗骁再度挂帥出征,到去年冬日得勝還朝。
縱觀以往,郗骁比誰都清楚,不論有沒有過那份心思,蕭仲麟都有理由一輩子忌憚他。
郗骁笑了笑,“那麽,你想娶的,是許家哪一個庶女?”許家三姐妹,只有許持盈是嫡出。
“母後說了半晌,合着你是一句都沒聽?”寧王知道對方為何刻意說出“庶女”二字,“許家那樣的門第,從來就不用計較嫡庶之別。我要娶許二小姐,我與她情投意合。”
“許幼澄?”
“對。這門姻緣,對你也只有益處。”
“知道了。”郗骁颔首,繼而加快腳步,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前天晚上寫新章的時候特別吃力,開始懷疑文有問題,于是作死修改前文。
今天把改完的幾章看了看,發現還不如不改。然後就老老實實地碼字,嗯,也不卡文了。
o(╯□╰)o你萌家作者是真欠折騰啊~實在對不起你們,今天開始還賬。
·
今天雙更,下章十一點多能貼出。
方便的話留言的時候打個分~只為紅包留言的請打零分,評論紅包倆字兒就行^_^
下章見,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