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夕陽晚照,霞光绮麗,為宮廷鍍上朦胧的光影。
和風溫柔徘徊,拂落繁花片片馨香,似無形溫柔的手,描畫出溫馨柔美的春景。
書房裏,蕭仲麟在習字。
因為承襲了記憶,平日裏的儀态、舉動,身體有着近乎本能的反應。提筆寫字時的情形也相仿:運筆、力道,手自有主張。這是字跡與以往大同小異的原由。
他的問題是偶爾提筆忘字。前生就有這毛病,因為後期提筆寫字的機會大多是簽寫文件,閑下來也不會用書法、筆記消磨時間。
以前無可厚非,現在卻必須要改正。
許持盈走進門來,屈膝行禮。
蕭仲麟放下筆,擡一擡手,牽了牽唇,“什麽事?”
許持盈語氣恭敬:“來熏堂的管事太監閻琛來禀,麗嫔鬧着要見皇上與臣妾,若不能如願,便要動手剪斷三千青絲。”
好端端地剪斷頭發,在這年月是不敬、不孝之舉,有時意味着決心與友人、親人恩斷義絕。
蕭仲麟端起茶盞,“随她去。”語畢喝了一口茶。
“……”
蕭仲麟放下茶盞,問道:“怎麽?皇後不贊成?”
“臣妾覺着有些不妥。”
蕭仲麟等了片刻,沒等到下文,便擺手遣了磨墨的小太監,“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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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持盈的态度仍然很恭敬:“斷發是大不敬的行徑,麗嫔豈能不知。她敢說出這樣的話,為的就是要見皇上一面,或許要皇上給個說法,或許有要事禀明皇上。”
蕭仲麟卻不這麽看,“閻琛過來,求見的人是不是你?”
“……”
“這件事,你做主就是。”
許持盈委婉地表示反對:“可麗嫔的心思不難揣測。臣妾便是見到她,她要見的人還是皇上。”說白了,她懶得繞彎子,不想在他與符錦之間勞心勞力。
“我不這麽看。”蕭仲麟不是想跟她做對,是真覺得這件事由她處理就行,“她若是胡鬧,你照宮規處置即可。我人在坤寧宮,你如何處置她,在別人看來,就是我的意思。”
“但的确不妥。”許持盈玩味地笑了笑,“皇上不是說過懷疑所有人麽?焉知麗嫔沒有嫌疑?”
“麗嫔被禁足之後,有幾個官員連續上折子彈劾符家,眼下那些折子留中不發。從頭到尾都不是我懷疑誰的事,關鍵在于證據。日後若查出遇刺與她相關,她和符家都要承擔應有的罪責。”蕭仲麟說出這些看法,又道,“告訴我你的打算。”
許持盈如實說出自己的考慮:“宮裏宮外的人,對皇上與麗嫔的事,都有耳聞。并且,麗嫔堅信皇上曾對她許下的諾言。臣妾是想,暗衛抽絲剝繭地查證,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與其坐等,不如皇上原諒麗嫔,予以安撫。有些事情,皇上在與麗嫔說話的時候留心,總能找到蛛絲馬跡,能盡快确定她是否可以洗脫嫌疑。”
“那麽,我具體要做哪些功夫?”蕭仲麟身形向後倚着座椅靠背,坐姿變得很是閑散,笑微微地看着她。
其實,他已經動怒。
她要他原諒安撫麗嫔,給出的理由冠冕堂皇,其實還不是懷疑他,想讓他離她遠一些?
人不怕被人愛或恨,怕的是要長期承受別人的懷疑、厭煩甚至嫌惡。愛恨是雙面刃,厭煩、厭惡卻會一點點吞噬人的自尊、尊嚴和信心。
那真的太傷人了。
她帶來的種種負面情緒,他沒辦法長期忍受。以前總希望,在到達情緒臨界點之前與她化解矛盾,此刻他覺得,這樣樂觀的看法實在是多餘。
許持盈沒閑情研讀他的情緒,照實道出所思所想:“皇上等會兒就過去寬慰麗嫔一番。過兩日,臣妾會當着嫔妃的面兒為麗嫔向皇上求情,屆時還請皇上允準,原諒麗嫔。日後,皇上可以時常命麗嫔服侍,給她晉升位分。麗嫔看到皇上心意未改,便會放松下來。到那時,皇上若是還懷疑她,大可尋找機會套話,若到時候疑慮全消,也無壞處。”
她要他去吃回頭草。蕭仲麟微眯了眸子,定定地凝視她,目光越來越冷。
許持盈當即意識到,卻是不知因何而起,迅速回想一番,沒覺得哪句話有不敬、諷刺的意思。自然,她得承認,自己有着試探他的意思。
蕭仲麟揚聲喚人,吩咐道:“從速帶麗嫔過來,傳卓永進來服侍。”
許持盈屈膝行禮,“臣妾告退。”
“不準。”蕭仲麟指一指書案一側,語氣冷漠:“你就在這兒給我站着、看着。”
許持盈不動聲色,恭聲稱是。
卓永進門時恰好聽到蕭仲麟那句話,一顆心突突直跳。這幾天就覺得不對勁,眼下這是杠上了吧?
蕭仲麟繼續習字。
他初心是替原主彌補她,博得她的原諒。除此之外,想與她建立比較良好的合作關系。可她戒心疑心太重,長此以往,他就要以長期付出尊嚴為代價,換取安穩。
他受不了。
較之窩窩囊囊,他會選擇破罐破摔。
較之破罐破摔,他會尋求新的出路。
帝王自己作死的路途不計其數,想坐穩龍椅且能如願的道路也不少。
多謝她,給了他一個振作的理由——憤怒完全可以成為振作的理由。
符錦到來時,夕陽晚霞的光影已黯淡失色。
她衣飾妝容很素淨,但若明眼人細看,便會發現這般樣子是刻意修飾而成,自有一股子淡雅而楚楚可憐的韻味。
進到坤寧宮書房,她盈盈跪倒,對帝後行禮:“臣妾拜見皇上、皇後娘娘,恭請皇上聖安……”
蕭仲麟現在懶得搭理任何人,對符錦的态度自然是好不了,“別啰嗦。說你今日求見因何而起。”
“臣妾……”符錦含悲帶怯地道,“臣妾近日靜心反省,深知以往常有行差踏錯之處。終究,臣妾不該與皇上……”不該與他相識,不該對他抱有希望。
蕭仲麟這會兒耐心有限,“說要緊的。”
符錦咬了咬牙,輕聲道:“臣妾瞧着皇上當真動了怒,為此,甘願去護國寺修行,日日夜夜為皇上祈福。”
前一個試探、嫌棄他,這一個則是将自己豁出去威脅他。
這些女人,真是沒有省油的燈。
蕭仲麟唇角緩緩上揚。
卓永用眼角餘光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心說可千萬要讓麗嫔如願啊。不然的話,這一段日子算是怎麽回事?日後又該如何面對皇後和許家?
許持盈倒是無所謂。他若不忍心,是在情理之中;他若同意,先前對她說過的話才有幾分可信之處。
蕭仲麟的指節輕輕叩擊桌面,仔仔細細地打量符錦片刻,“朕反複斟酌你方才的言語,深覺有理。你既然有這番心意,再好不過。準了。”
“啊?”符錦擡頭望向他,滿臉驚愕。
卓永長長地透了一口氣。
許持盈多看了他兩眼。
蕭仲麟吩咐卓永:“麗嫔品行不端,禦前言行不檢,自知有錯,甘願落發修行,為國祈福。朕準了,明日一早便送她離宮。”停一停,他看向卓永,“哪個寺廟妥當,你來安排。”
修行,有帶發和落發之別。憑符錦這樣的人,只要頭上還長着頭發,就會想盡法子回宮來。她說的是護國寺,他無意成全。
不論遇刺之事是否與符錦有關,這女子種種行徑都過于急切、激進,不要說是身邊的女人,便是友人,他都會遠遠避開。
若是總顧及原主,去彌補如許持盈的人,去疏離但盡量不傷害如符錦的人,現在看來,是一點兒用處或好處都沒有。
橫豎不讨好,那就不如做自己。
比起每日窩窩囊囊,他更願意用自己的方式走上末路,或絕處逢生。
作者有話要說: 黃桑:今天開始,朕要放飛自我了。
持盈:我是不是應該很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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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親愛的你們,筆芯(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