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禁果與蛇
當他滑進槙島體內,聽見槙島發出一聲低沉而甜膩的呻吟。像要阻止槙島逃脫一般,崔求成用雙手箍住槙島的腰肢,固定住對方不安分的擺動,然後用力挺身。槙島的眉心出現細微的皺起,如同溺水的人一樣緊緊抓住他前襟,炙熱的呼吸撲進他的耳廓。
“求成……快……”
他吻着槙島的眼睑,注視着那水氣微濛的、沉浸于快感中的金色眼瞳。這個人不論到什麽時候,即使是在這種時候,似乎也仍然掌握着主動——崔求成的大腦某處隐約地如此作想。盡管他們之間的情事看似由崔求成主導,但槙島從來不曾失去對自身的控制,這并不是因為崔很恭順,不會做出強行違拗對方意願的行為,而是槙島似乎與生俱來擁有這種能力,能夠在他所處的一切場合裏都成為主角。
“旦那……這裏、放松。”
男人露出忍耐的表情,緩慢地在對方濕熱的甬道裏摩擦,一只手從槙島的腿根向上撫摸,移過膝彎握住對方高擡的腳踝。接着崔求成忽然做了一個令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行為:
他将指尖貼上槙島的腳心,半撓半掐地冷不丁一劃。
槙島全身劇烈一震,像受驚的貓般弓起後背。由于這突然的不慎動作,從兩人結合的部位亦傳來強烈的刺激,崔求成感到下面驀地一緊,險些就此宣洩出來。“旦那、”他咬着牙擡起下颌,只見槙島急促地喘息着跌回枕上,臉頰上浮出薄薄的潮紅。
“你……哈……在做什麽……”
不是錯覺。崔求成确信自己剛剛在銀發青年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驚訝,同時還有些許的……不知所措?
驀地,他覺得胸腔裏有什麽東西膨脹起來。
“抱歉,剛才是我不小心。”崔重新俯下身去,安撫地親吻對方的鎖骨。但槙島沒有買賬,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揪住他的頭發。
“啊痛痛!我錯了!槙島旦那快別……會禿的…!”
“做愛的途中還有功夫捉弄我,看來你還很餘裕嘛。”青年發出輕輕的笑聲,終于放開了他。
“哪裏。只是忽然想看旦那身不由己的樣子罷了。”
崔求成也勾起嘴角,他知道槙島不會真的為他的惡作劇而生氣,事實上,槙島已然恢複了和平常一樣的玩味的笑容,晶亮的眸子如捕捉到寶物般期待地,引誘地凝望着他。
“我也很好奇呢,當自己方寸大亂時會是怎樣的感受……你會成為那個将我攪亂的人嗎,求成?”
***
從短暫淺眠中醒來,逃亡中的黑客向外看去,天色已漸亮,大海倒映着晨光,看上去像綢緞般柔順。懷裏沒有夢中憶起的那個人的溫度,只有筆記本電腦生硬硌疼了他的手臂。
他掀掉毯子站起來,剛打了個哈欠,裏屋的浴室突然傳來“咚”一聲巨響。
崔求成警覺地望去。他走過去用鑰匙将門打開進入裏間,然後小心靠近浴室攥住門把手,猛然推開。
“啊啊!!”
在崔求成來得及說話之前,一塊搓澡球驚險地擦着他的額角飛了過去。“你要幹什麽!!”
伴随着宜野座的吼聲,浴室門大力反彈回來,崔求成眼疾手快地架住門框。“我才想問你要幹什麽,剛才的響聲是怎回事?”
“花灑不小心掉了,…總、總之你快給我出去!”
崔求成把腳向後一撤,門“哐”地在他眼前合上了。
“我說監視官,你能不能多少有點作為囚犯的自覺。雖然我已經相當優待俘虜了,那不代表我在聽到可疑聲響時也不會來檢查一下。你是打算把蓮蓬頭拆下來殺我麽?”
“離門遠點!”浴室裏的聲音相當誓死不屈。
他不想繼續挑戰和宜野座之間本來就很脆弱的有限信任,無奈地抹掉發梢上的泡沫,轉身在地上搜索剛才的搓澡球。
宜野座的體力剛一恢複到能夠起床行動,就堅持要自己一個人清理傷口和換藥。崔求成最初對他用單手能否勝任清洗和包紮表示懷疑,但想來自己也沒有護他周全的義務,便随他去了。回到客廳裏,崔例行檢查了一遍樓裏各處的安保有無異常,然後從冰箱裏拿了些食物出來。這時宜野座略顯遲疑地出現,頭發微濕,右手緊緊攥着衣領。
“你要在這裏躲到什麽時候?”宜野座問。
“真傲慢,”崔求成斜眼瞅着對方。“知道自己堕落成潛在犯,一般多少都會惶惶不可終日才對。不過這也算有志氣。”
他把一袋面包和牛奶盒從桌上朝對方推過去。除了睡覺時和需要離開房間時會把門鎖起來之外,其它時間崔求成倒不介意宜野座在屋子裏四下活動,現在兩人漸漸習慣了對方的存在。宜野座對他的話報以無聲的銳利回視,但在桌旁坐下時姿态并無對抗意思。青年拿過食物,眉毛不自覺地一動。他發現面包的包裝袋已經被撕開了,似乎是崔求成考慮到他的不便而這樣做的。
盡管未必是出于善意,這個男人好像确實很擅長照料別人,宜野座從這些天的生活細節中得出如此猜測。
“你想收買我嗎?”
“為什麽不?”崔求成噼啪地敲着電腦一邊說,“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不會躲很久了。”
宜野座把舉到嘴邊的面包又稍微放下。“之後要去哪裏?”
“哦呀,你這麽确定我會帶着你一起行動嗎,監視官?”
“我又沒這麽說。”
崔求成笑了。和槙島相處的日子裏,崔并不會經常意識到對方比自己年齡小很多,或許是因為槙島身上總有種深不可測的感覺吧。但宜野座那種流浪野貓似的神情總在提醒着他,眼前這個人向他緊張豎起的刺并非因為他們是敵人,只是因為宜野座年輕。
“左手,”他的視線投向宜野座肩膀一側空空晃動着的袖管。“是被Dominator打中的吧。算你命大了。”
宜野座懷疑地看着他。
“我那時也在諾娜塔地下,只不過避開了你們的搜索。”崔用手支着臉頰。“既然被Dominator追着打,說明你應該也看到西比拉的真相了吧。”
“什麽?西比拉的……真相?”
見宜野座一臉茫然,崔愣了愣,随即啞然失笑。“那可太令人同情了,看來你們是冤死鬼。”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不過既然西比拉要把你滅口,你就算回去也是死路一條。”
死倒也就算了,宜野座想,只是這樣一來或許再也沒機會見到狡齧了。
他低頭沉默地把吸管戳進牛奶盒,這時崔又開口了。“能去海外的話也是個辦法,只是國外的義體化技術恐怕沒有西比拉這裏發達,你要想裝高仿真的新義肢大概有點困難。”
“能用的機械臂就可以了。”宜野座脫口道。崔求成上下打量着他。
“诶,為什麽不裝個仿真的,看不出你還有标新立異的審美觀。”
“你自己不也安着奇怪的義眼嗎!!”
“這個嘛,有特別的用處……而且我家旦那說喜歡這義眼的樣式。有次槙島旦那問我為什麽要選擇這樣的義眼而不是再植的仿真眼球,然後……”崔求成有點不好意思似的撓了撓臉頰。“啊……不該跟你說這些。”
他談起槙島的時候,表情變得認真而柔和。宜野座吸着吸管,腦中忽然想到自己最初見到這個男人的那天,那是在山中旅館的走廊上,他和穿着一襲銀白浴衣的槙島站在一起,那景象讓任何人都會相信他們是一對貨真價實的戀人。事實或許也确實如此……
這樣一個幹壞事不眨眼的潛在犯,也有着珍惜的人嗎。
這樣想着,宜野座不禁重新審視崔求成:“你做這些事,都是為了那個槙島嗎?”
“……”崔盯了他片刻,像是在掂量是否可以告訴他。随後男人放下茶杯點了根煙,看向窗外東京海岸的方向。
“是,但又不是。”崔求成輕聲道,“只是想在太陽底下走路而已。”
宜野座尚未完全弄懂這句話的含義,對方取回了談話的主動權。“要裝機械臂,該不會是想學你父親吧。”
“呃?”等等,為什麽他會知道征陸和自己的關系?“你這家夥,到底調查了我們多少!?”
“很多哦,比如狡齧慎也時不時會去你家過夜。”
宜野座被牛奶嗆到了,劇烈咳嗽起來。
“你怎、咳咳……怎麽知道……”他臉漲得通紅。崔求成聳聳肩,不理會他的尴尬。
之後的整個白晝他們沒有再聊太多。當崔求成鼓搗電腦的時候,宜野座翻起了對方讓他打發時間的一本書。崔求成表示樂意聽聽他的讀後感。但那是本很晦澀的書,他很懷疑是不是西比拉的禁書。宜野座從前不怎麽讀學業或工作所需之外的讀物,但現在反正PP值已經超标,就算看了西比拉指定外讀物大概也沒所謂了。
他摩挲着手裏那本《新人生》的書頁,思緒從紙張飄到遙遠的地方。他記得狡齧常常讀紙質書,從學生時代開始,那家夥就比他讀過更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他記得狡齧翻書的樣子,專注的,随意的……身邊彌漫着煙味,那是崔求成在抽煙,但這煙味和狡齧不同,或許是煙的牌子不一樣吧。
『意外意味着啓程,而離去的方式,要靠意外。在啓程的關鍵時刻,你會看見天使;直到那一刻,我們才知道騷動的真正意義就稱之為人生;只有那時,我們才能回家。』
回家,宜野座盯着那年代久遠的印刷字體。可家裏還有些什麽?他恍然望向海平線。除了這具殘破的身體之外,狡齧這個名字大概就是他在那邊海岸上剩下的全部東西。
原監視官在變暗的光線中任由自己用疲勞的雙眼遠眺。過了幾分鐘,他才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麽東西。有什麽正在從空中接近這裏。
“來得比預想要快啊。”崔求成像發現敵人的豹子般微微伸長脖頸,眯起了眼睛。
***
狡齧在冰涼的海風裏掀掉頭盔。
他清楚地知道這是槙島的圈套。掙脫項圈從西比拉的狗籠裏逃脫,意味着他也将成為西比拉要抹殺的對象。但為了找到宜野座,已經別無他法,而且狡齧明白槙島不會用子虛烏有的借口将他騙出來,槙島在對他的挑釁中必然給予他有意義的考驗,狡齧相信槙島是這種人。
借助此前騷亂事件中繳獲的頭盔,狡齧離開了安全局,像一條魚般悄無聲息沒入無邊的人海。根據槙島指示的時間和地點,他找到了一艘可以開動的快艇。
接下來就會出現了吧,槙島給他出的題目……狡齧在荒灘上仰望着逐漸降臨的暮色中盤旋嗥叫的海鷗,耳邊響徹浪花的聲音。然後那聲音中漸漸出現了新的聲音,在群鳥之上出現了新的黑影——
一艘直升機從他頭頂掠過,機艙門敞開着。狡齧看見一個人站在艙門口,衣衫單薄銀發翻飛,居高臨下遙遙微笑。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們的視線相碰了。
“槙島。”狡齧在牙根擠出這名字。黑發青年跳進快艇将它發動,海水在他兩側轟鳴着濺開。槙島所在的飛機靈巧地在前方的空中滑行,如北鬥星指引着他複仇的方向。他們逐漸靠近那片舊東京灣的遺跡,槙島的唇邊無聲地揚起了弧度。
狡齧慎也,你究竟是會追着我而來,還是會為了救那個監視官而放棄捉住我的機會呢?你會怎麽做,求成會怎麽做,宜野座會怎麽做,我又會怎麽做:舞臺上的角色已經到齊,現在是拉開帷幕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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