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槙狡宜】全民公敵

第9章 守護者

“站住。”

狡齧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看到那個銀色的青年立刻停下了，仿佛對他這句話等待已久。

“根據安全局廣域重要指定事件一〇二及其他若幹起未解決案件的搜查需要，要求你配合調查。”

青年轉過身，一手插在衣袋，靠在護欄上朝他微笑。“上次在溫泉旅館還沒調查完畢嗎，狡齧慎也先生？”

“柴田幸盛……這只是個僞造的身份。你到底是誰？？”

“我叫槙島聖護。”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這個不可思議的嫌疑犯竟向他自報家門。狡齧瞪視着對方，幾步之遙，他卻驟然感到了彌漫的危險氣息。商場裏輕柔的音樂聲、人來人往的笑語，都消失不見了。

唯有來自深淵的惡魔在他前方展露出美麗的微笑。

“槙島……聖護……”狡齧将這名字咬着牙念了一遍，仿佛這樣就能把對方咬碎似的。他産生了一種強烈的沖動，想要立刻用手掐住眼前這家夥的脖子，讓那張臉上的微笑消失。“果然是你搗的鬼嗎！”

槙島未予置否。

“這裏人太多了，狡齧。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有機會能和你單獨聊聊呢……但不巧今天我趕時間。”

“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

執行官拔腳向前，同時迅疾揮出了拳頭，但就在這一剎那，伴随着四下裏響起的驚叫，整個購物場竟然在他面前像魔幻電影一樣扭曲起來。

***

宜野座渾身麻木，心髒暴跳不已，四肢無法控制地痙攣。幾分鐘後，他的意識才漸漸在模糊中集聚起一丁點。剛才發生了什麽……

他費力地眨了眨眼睛。眼鏡已經歪到一邊。被頭發散亂遮住的傾斜的視野中，有誰正在埋頭鼓搗着什麽東西。随即，宜野座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一切。

被騙了。這個人不是狡齧，而是銀發那家夥的同夥。應該想到的！對方也和他們一樣分頭行動了，而且其中一個是高明的黑客……

他試圖挪動自己，但被電擊過的身體此刻仍然疼痛無力。宜野座意識到自己正躺在車子的後座上，手腳都被綁住了，聲音也發不出來。手腕上有異樣的刺戳感，大概聯絡用的腕表已經被破壞了。

可惡，怎麽辦才好……

狡齧，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麽辦？

不，狡齧的話，是不會落到這個境地的吧。

宜野座絕望地想到了佐佐山。那家夥當初也遇到了類似的事嗎……自己會和佐佐山變成一樣的下場嗎？但是，在大腦的混亂和惶恐之下，卻有個隐約的想法令他感到一絲扭曲的快意。

我終于也要和變得和佐佐山一樣了。狡齧，這樣一來，你是不是就終于能像執着于他一樣，對我的事也——

崔求成沒有理睬後座上監視官輕微的無效掙紮。他剛剛對這輛車的駕駛鎖定程序完成入侵。

之前為了算計狡齧而制作的全息投影，沒想到會提前派上用場。崔求成利用掌握到的狡齧的數據仿制了那個男人的外形，從實踐來看，效果還是過關的。

在崔求成下到地下停車場之前，他就意識到狡齧必然有同行者，因為執行官不可能一個人出現在商場裏。盡管在自己和槙島進入商場時，崔求成确認過商場大樓當中并沒有埋伏，這讓他确信狡齧慎也的出現也只是偶然，但他不知道狡齧有多少同伴。他需要将對方找出來，以确保脫身之路。

因此，這是一招險棋。假如狡齧的同伴用dominator對着他掃描一下，或者在他出現時狡齧恰好發來聯絡訊息，那崔求成就會露出馬腳。只是，今天運氣似乎在他這邊。

“接下來……”

崔求成瞥了一眼車內的電子計時。破壞了監視官的腕表，對方的增援很快就會趕過來查看情況的吧，現在多停留一秒鐘都會變得更危險。他揉着太陽穴。

旦那，拜托了，千萬別在這種時候拖拖拉拉啊！

從上次他接槙島回家之後，崔沒有再被問起過是否隐瞞了什麽事，他也讓自己不要去做多餘的顧慮，因此那關于1984號檔案的秘密槙島依然不知道。他們的生活恢複了日常模樣，就好像石頭沉入水中，盡管它仍在水底，水面的漣漪已經消失了。

然而狡齧慎也攪動的漣漪卻并不是那麽容易就會消失的。

迄今為止槙島的大多數“游戲”，老實說，從進軍西比拉的意義上講，崔求成認為都是不務正業的行動。但是只要槙島覺得有趣，他也能樂在其中……對于槙島的做法，崔求成也行使過否決權，這主要是從風險性的方面來評估，如果一個計劃有很大可能危及槙島的安全，那崔求成就會提出反對，而槙島大多數時候也從谏如流。

風險，很大一部分并不是因為對手，而是因為槙島自身。槙島不是一名聽話的士兵，他會像小孩子一樣因為好奇而把手指伸到火裏去，這使得他與厲害人物作戰的不确定性大大增加。這是槙島本性難移，崔求成也不可能糾正得過來。他只能做一個為槙島打補丁的支援者。

也許只能通過實踐讓槙島吃點苦頭才能得到教訓，但這樣風險更大。

我在亂想些什麽啊……崔求成搖搖頭。果然在槙島離開自己視線的時候，就會覺得不安吧。他在駕駛席上扭過頭，看着被丢在後座上的倒黴的監視官。

“真是的，明明只是想來逛逛商場而已。難得的周末你們也不歇班麽，監視官大人？”

宜野座怒視着他。崔有些憐憫地動動嘴角。

“殺人并不是我的興趣啊……”

之後要怎麽處理掉這個家夥呢，他思考着。不喜歡搞得血糊刺啦的，所以還是幹淨一點弄死比較好。但或許留着這個人還有用，總之等之後再和槙島桑商量好了。

話說回來，旦那是不是有些太慢了——崔求成又看了看表。只過了幾分鐘而已，但他還是覺得危機感在越發明顯。

果然還是去接應一下比較好嗎。

這次僞裝成這個監視官的外表吧，崔求成一邊鑽出車子，另一手去拿從宜野座那裏弄來的dominator和警棍。未及直起身，突然，一道影子從後方飛起，徑直撲到了他的身上！

“！！！”

是十美分。訓練有素的老犬一口咬住了崔求成的胳膊。他手一抖，dominator立刻掉落在腳邊。鑽心的疼痛襲來，崔求成感到尖利的犬牙深深紮進了自己的手臂裏。“該死——！！！”他一邊奮力試圖甩開那只狗，一邊用另一只手抄起了警棍。

“住手！！！！！”

宜野座透過車窗看到了外面正在發生的情景。他想要叫喊，但聲音仍被悶住，于是他使勁掙動身體，試圖弄開兩側的車門。他看見十美分和綁匪扭打着，被棍子一下又一下狠狠抽打着，身體幾乎懸在半空，但嘴仍然死死地咬住敵人不松開；男人又舉起警棍對着它的眼睛捅了下去——

“不——！！！！”

十美分的痛叫聲讓宜野座心如刀割，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竟然真的支起了身子，将手從繩索中掙脫了。他一把扭開車門撲出去，撞在了崔求成身上。但高壓電擊殘餘的影響仍讓他頭暈目眩無法站立，對方轉瞬将他打倒在地。宜野座的頭重重撞到地面，世界在他面前旋轉開來。就在這時，他看到了視線前方那支掉在地上的dominator。

他向那把槍伸出手去，然而崔求成立刻察覺了他的意圖，一腳将dominator踢開。它遠遠飛出，滾落到了他夠不到的地方。

“宜野！！！”

宜野座渾身一震。是狡齧的聲音！

黑發男人這時終于趕到了，宜野座看見他遠遠飛奔而來，眼中閃動着激烈的怒火。“你這混蛋——”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狡齧撲向dominator，一把将它對準了正在擺脫警犬襲擊的犯罪者。支配者感應到了執行官的權限，槍口很快開始變形，發出奪命的藍光。

糟了——

崔求成下意識地擡起一只手，但他明白這是徒勞的。竟然在這裏被将軍了！！他還不能——還不能——

下一秒，另一個出人意料的情況發生了。

一個銀色的身影擋在了他面前。

是槙島。

一切在極短的時間裏發生，然而猶如慢動作的一剎那。崔求成驚愕地看見槙島的背影，他清晰地看見槙島因跑動而飛揚起來的頭發、衣角，還有微微張開的雙臂：毫無疑問，那是在掩護他的姿勢。

“犯罪系數 23，非執行對象，鎖定扳機。”

什麽？！

巫女的執行者道出不可置信的話語，狡齧震驚地看着手中的槍自動鎖死了。“怎麽回事！？”

“走吧。”

聽到槙島的指示，崔求成回過神來。他丢開奄奄一息的警犬，迅速閃進車裏。槙島也拉開了車門。

“休想跑！！！”

狡齧再次舉起了dominator，這次對準了正在發動的汽車，試圖摧毀車子。Dominator變形成了分解模式。但駕車者驟然加速并轉彎，閃到了停車場其他車輛的後方，離開了他的射程。

“可惡！！”狡齧憤怒地吼了一聲，打開腕表。“志恩，那兩個家夥搶了宜野的車，讓工蜂堵住他們！！”他放下手臂，快步朝宜野座所在的地方跑過來。“宜野，你還好嗎！”

宜野座沒有回答。監視官跪在地上，将自己心愛的狗狗抱在懷裏。他呼喚着它的名字。聽到主人的叫聲，十美分的四肢輕微抽動了一下，喉嚨裏發出令人心悸的吸氣聲，然後它的頭垂落到宜野座胸口，再也不動了。

“……”狡齧走到宜野座身後停下腳步。他不再說話，用力攥住雙拳。宜野座低下頭，緊緊地貼上十美分尚且溫熱的皮毛。他全身顫抖着，但沒有哭泣。

***

“我啊，其實還挺喜歡狗的。”

崔求成坐在床邊，裸着上身，給被咬傷的手臂塗抹消毒藥水。傷口血肉模糊，仍在流血，但總會好起來的。他經受過更嚴重的情況。

槙島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安靜地看着他。

在年輕時參加軍隊的那些年，他們的軍營裏豢養過軍犬。犬是一種奇妙的動物，它們忠誠不二、勇敢兇狠，比人類更加真誠、熱烈且直白地表達自己。它們不管自己的主人是否醜陋、是否無能、是否作惡多端，不管主人是什麽人，它們都會堅定地跟随他們，保護他們，用一生去陪伴他們。白天被他殺死的那只狗也是一樣，為了救主人而與他搏鬥至最後一息。是條好狗。

“做了對不住的事情呢，”他淡漠地笑着，把棉簽扔到地板上。那裏還扔着被咬爛的、血跡斑斑的衣服。

“比起人，你更喜歡狗嗎？”

“倒也不分那麽絕對的等級。只是如果養寵物的話，也許狗是個好的選擇吧。”

槙島發出“唔——”的沉吟。“那麽，比起貓，更喜歡狗嗎？”

崔求成避而不答。“旦那更喜歡貓吧？”他反問道，想起那只沒能買回來的貓圖案杯子。

“我對動物沒有特別的愛好。”槙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崔身邊。“貓是神秘且沒良心的，這卻是貓讓人感興趣的地方。”

他拿起繃帶，幫助崔求成把紗布固定在傷口處，一圈圈地纏裹着。

“嘶……旦那，稍微不要纏那麽緊。”

“抱歉。”

崔求成看着槙島半垂的眸子和長長的睫毛。槙島在某些方面，确實令他聯想起貓。他伸手碰碰那柔軟的銀發。

神秘且沒良心，嗎……

但在今天、在他面臨死亡的剎那，槙島做出的那動作卻是他無法忘懷的。

“槙島桑，”崔求成低着嗓子，“今天謝謝你救了我。”

槙島微微吸了口氣，仰起臉來。

“如果沒有求成給我的裝飾投影的篡改裝置，我也不可能那麽快趕到你那裏了。所以……彼此彼此？”

“能派上用場真是太好了。唔、旦那？”

崔求成身上還有被抓撓的多處傷痕。槙島用指尖撫摸着那些傷痕，然後閉上眼睛，将臉頰貼在他手臂的繃帶上，好像這樣就能治愈他似的。這姿勢讓崔求成産生了被偎依着的錯覺，他不知這又是槙島何種情緒發作，只好縱容地默默任對方靠着。

“那兩只杯子，有點可惜呢。”

“那個啊……要我在網上訂購嗎？應該能買到的。”

“不用了。”槙島說，“等下次再一起去買就行了。”

崔求成剛想說您還真是愛頂風作案，忽然明白過來槙島的話是什麽意思。明明這個人自己可以去到任何地方，可以在巫女的注視下自由行走，但這個人卻要拉上他一起……這簡直像是在為了他而與西比拉為敵……崔求成将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即刻從腦中刨除。他披上衣服。

“是是，不過在那之前，要稍稍忍耐一陣才行啊。”

***

官廳街厚生省大樓某處。

“這種時候，應當轉移才更安全吧。”

“沒錯，既然機密檔案都已經被竊取了……”

“但如果能抓住那個人的話……”

“為一個個體而使我們全體冒險是不明智的。”

“我認為這是值得的，他是我們當中出類拔萃的一個——他的回歸，将對我們在這個國家的未來産生超乎以往任何一次的好處。”

“藤間君，鑒于你和槙島聖護的私交，你的話是否完全客觀值得懷疑。”

“不必擔心，我的一切言行只出自對同胞利益的維護之心。”

藤間幸三郎說：

“對策已經萬全，只要等待他們到來就好了——是聖護君的話，一定會來的。他是孤獨的，他也一直在尋找我們……何不讓他如願以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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