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之殇曲
夜裏突然停電了,蘇臻在店裏只能點起蠟燭營業。
蜜兒下午就告知她說,今晚要和同學去聚會,不能來店裏了。
因為停電,客人們陸續結賬離開。
店裏非常安靜,隔着牆聽見外面汽車稀疏的聲響。
她看着在吧臺上燃燒的蠟燭,如豆的燭光微微的跳動着,哪怕她在周圍只是輕輕動一下,那火苗都像受了驚吓般劇烈晃動。
她想自己的人生亦如這燭火,在黑暗中燃燒着,只能借着光亮看清四周小小的範圍,而更遠的四周則是一片黑暗……
她摸黑在抽屜裏找到半包CLOUD9(九朵雲)女士香煙,這是上次小熊留下的。
他說是鐘煜抽的煙,他在畫廊裏拿的,卻抽不習慣,就說給她了。
她點燃一根香煙,煙草“嗞嗞嗞”的冒着紅寶石一樣紅的光亮,猛然吸了一口,是很淡的煙味,抽着居然很習慣,大概平日在店裏就聞慣了煙味。
她緩緩吸入和呼出細細體味着香煙的味道,心想着鐘煜抽這煙的時候也會是這種感覺麽。
手機猛然響起,她吓得身體抽了一下。
是秦楚的電話,他在電話裏焦急的說出大事了,要她趕緊趕過去。
不知道是什麽大事,總之秦楚叫她速度去趙綿綿家,非去不可。
蘇臻趕到趙綿綿家,秦楚正坐在家門外的地板上,地板上鋪着紅色的地毯。
她走到秦楚身邊問:“怎麽了,什麽事?”
秦楚一臉着急而又恐慌的望着,又指了指趙綿綿家緊閉的大門,說:“他們在裏面吵架,吵得很厲害。”
Advertisement
蘇臻站門口聽見屋裏傳出鐘煜和趙綿綿争執的聲音。
“你跳啊,跳啊,你跳!”是鐘煜咆哮的聲音,然後是他用力推開鋁合金玻璃窗發出的巨大聲響。
“你以為我不敢跳啊,我就跳給你看。”趙綿綿哭着咆哮着。
趙綿綿此刻絕望地趴在窗戶邊上。
此刻蘇臻的心懸到了嗓子眼。
秦楚更是焦急着敲門,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并大喊:“綿綿!綿綿!——開門!——開門!——”
他用腳使勁踹着門,罵咧着,“畜生,敢動綿綿,我跟你沒完!”
蘇臻也敲門,大喊:“綿綿,綿綿!開門,不要吵架啊!……”
但是屋裏的倆人,似乎并不理睬問外的擂門,繼續在裏面吵着。
“你太讓我傷心了,如果你真的想分手,可以說出來,幹嘛背着我——!”鐘煜大喊着。
“我沒有啊,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煜哥的事情。”趙綿綿歇斯底裏痛哭着為自己開脫。
“你太可怕了,我要怎麽相信你,誰能保證你說的都是真的,我都親眼看見了,你倒是說你是不是喜歡他……”鐘煜氣得要爆炸了。
“煜哥……煜哥……”趙綿綿泣不成聲,想說什麽又說不上來。
“那你就去和他好了,我們分手,從此一刀兩斷。我再也不要見到你。”鐘煜怒不可遏。
“煜哥……天地良心,如果我趙綿綿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我全家死光。我心裏永遠都只有煜哥一個人,請煜哥相信我。”
“要怎麽相信你,要如何再相信你——!那我看見的算是什麽,難道那都是錯覺嗎?難道是我看錯了?”
“煜哥……難道在你心裏我真的是那樣的人嗎?難道你真的是那樣看我的嗎?
“難道你不知道我心裏只有你嗎,難道你心裏不明白嗎?”
“別說了,不要再狡辯了,我怎麽會相信你的話……那你說,你幹嘛和他在一起……”
“……”
蘇臻和秦楚站在門外幹着急,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楚一屁股坐在地毯上,蘇臻也靠門坐着。
“蘇臻……我去買酒喝,你要不要一瓶?”秦楚問她。
“好……”她擡頭望着他走向樓梯口,把耳朵貼在門上聽房間裏的動靜,屋子裏是趙綿綿的痛哭聲。
秦楚手裏提着兩瓶啤酒,遞給蘇臻一瓶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用牙齒咬開啤酒瓶蓋就喝起來。
蘇臻也效仿他用牙齒開瓶蓋,可是沒有經驗,居然磕了一小塊牙齒下來。
她緊張得要命,以為整顆牙齒都掉了,她“啊”的一聲叫出來。
秦楚看她手裏捏着一小片牙齒碎片,問:“沒事吧。”然後用牙齒幫她把啤酒蓋咬開。
倆人坐門口“咕咚咕咚”地喝着酒,秦楚喝了幾大口,然後整個臉都紅了起來,說:“喝點酒壯膽,等下進去教訓那小子。”
她看着他,沒有說話。
說實話,此時此刻她心裏糾結不已,一個是她的好友趙綿綿,一個是她心儀的男子鐘煜,他倆吵架自己到底是高興還是難過?
她清楚知道,此刻自己的心裏非常非常難受,不管他倆是為什麽事情吵架,總之她的心是悲傷的……
蘇臻和秦楚靜靜的坐着,喝着手裏的啤酒,沒有說話,屋子裏也靜悄悄的,仿佛戰鬥平息了。
秦楚喝光了啤酒,放下空啤酒瓶,然後用力敲門,粗魯喊道:“開門,開門。”
她也起身站在秦楚身後。
門開了,開門的是鐘煜,秦楚上前一步對着鐘煜就是一拳,鐘煜躲開了。
秦楚湊上去又要打,蘇臻連忙扯住秦楚叫他冷靜。
“你沒資格打我。”鐘煜一臉冷傲。
“你看我敢不敢打你。”秦楚甩開蘇臻,就朝鐘煜揮去一拳。
他的手卻被鐘煜一把抓住,不能動彈,而鐘煜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
她上前掰開他們的手,說:“秦楚,你夠了,你想怎樣?”
鐘煜松開秦楚的手,秦楚咬牙切齒地瞪着鐘煜,很不服氣。
鐘煜走到窗戶邊抽起香煙來,在那種緊張的氣氛下,她仍注意到他抽的是CLOUD9(九朵雲)女士香煙……
他背對着大家,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想他一定是凝重的表情。
趙綿綿像一個負傷的傷員,癱在沙發裏哭泣,蘇臻走過去,一把摟着她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沒事……沒事的……”
并對秦楚使眼色,示意他走,他卻在趙綿綿身邊坐下抽起香煙來。
此刻蘇臻安慰着趙綿綿,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卻擔心着鐘煜。
她很想對他說一些安慰的話,可是他不知道說什麽,愛之深情之怯吧。
她默默地對鐘煜說着,鐘煜,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在乎你,看你這麽悲傷,我的心比刀割般還難受。
趙綿綿仍然嘤嘤哭泣着,一邊喊着:“煜哥。我錯了,原諒我吧。”
“用不着道歉,綿綿,你跟我走吧。”秦楚拽着趙綿綿的手,想将她從沙發上拉起來。
“幹嘛?你瘋了。”趙綿綿掙脫他的手說道。
“人家要跟你分手,你不懂啊?”秦楚生氣而不解。
“你是不是就盼着我分手啊?秦楚,我就算死也不會跟你的。你走吧。”趙綿綿正在氣頭上,說話決絕冷酷。
“你——”秦楚氣得說不出話。
“走吧,你要走就跟他走吧,我成全你們。
“反正我知道你現在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你喜歡誰,就跟誰去吧。”鐘煜背對着他們,聲音有些哽咽。
“煜哥。不要,我不跟他走。我知道你現在不相信我,還在懷疑我,但是我絕對沒有背着你,做對不起你的事情啊。”趙綿綿哭得聲音已經嘶啞。
“好了,你們都不要吵了,這麽晚了,秦楚你先回去吧。”蘇臻示意秦楚先走。
秦楚看着她,只好識趣先走,臨走前對鐘煜說:“好好對綿綿,不要再讓她傷心了,如果她有錯你也不能傷她的心。
“如果你看不起她,也請你善待她,她在我心裏比任何人都重要,如果還有下次我一定不會饒了你。”
鐘煜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讪讪地笑笑,或許他認為秦楚很可笑吧。
秦楚走後,鐘煜用怪異的腔調說道:“你還真是魅力四射啊,這個男人又是哪裏跑出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蘇臻聽了這話如針刺在心上,自己喜歡的鐘煜怎麽可以說出這樣中傷自己朋友的話。
鐘煜,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蘇臻在心裏問自己。
其實鐘煜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子,并不異于別人,只是因為蘇臻感情用事所以看不透他。
“煜哥,我錯了,請你原諒我吧。再也沒有下次了。”趙綿綿哭哭啼啼地哀求。
或許大吵之後鐘煜的火氣也發洩了,他平靜說道:“道歉有什麽用,如果你真的悔改了,那就要說到做到,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你自己清楚,我說到做到。”
“煜哥。”趙綿綿從沙發上爬起來撲進鐘煜懷裏。
鐘煜猶豫了一下,還是将手搭在趙綿綿腰上将她抱住。
蘇臻見此情此景心裏舒了一口氣。
“好了,既然沒事了,我也該回去了。”她看着他倆故作輕松的說。
她想走,不想多留一刻,因為心裏的醋壇子早就翻了,摻雜着心裏的苦澀,不知是啥滋味。
“蘇臻,謝謝你,不好意思。”趙綿綿又轉過身來,抓着蘇臻兩只手說。
“沒事,以後你們要冷靜些,不要這麽沖動。吵架不好,你看你動不動就跳樓,萬一你真的跳樓了,我怎麽接受得了。”蘇臻撓了撓她的頭發。
“知道了,謝謝。”趙綿綿說。
“蘇臻,今天的事,真不好意思,改天請你吃飯賠禮。”鐘煜說。
“你啊,綿綿吵,你也跟着吵。我的天,天花板都快被你們吵翻了。以後大家都冷靜點,吵架影響感情。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蘇臻說着就出門。
“我送送你吧。”鐘煜主動提出送她。
她心裏狂喜,卻還是說:“不用了,謝謝。”
走在路上,蘇臻的眼淚嘩嘩嘩地往下掉。
淚水浸透她的五髒六腑,她邊走邊哭,淚水滑過的臉龐生疼。
一輛TAXI在她身邊停下,她上車,告訴司機她要去“Box&Clouds”。
又重新回到店裏,用鑰匙打開門,店裏的燈居然亮着,開始停電然後出門忘記關開關了。
合上門,走進吧臺,随手拿起一瓶威士忌就打開倒了小半杯,估計有三盎司,放了兩塊冰塊,一片檸檬就喝起來。
烈酒灼燒着她的咽喉和胃,她卻任由那痛在身體裏蔓延。
放了一曲《目擊者》,一直很喜歡黃義達那傷感的聲音,此刻這歌如大雨将悲傷的她淹沒。
喝掉杯子裏的威士忌,又打開啤酒開始喝,她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喝醉。
她已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眼前的東西似乎都有了重影,手裏的酒杯因為酒後手發軟沒有拿穩,跌碎在地上,她又拿出一個杯子倒酒喝……
好像真的喝多了,等她醒來發現自己在醫院打吊針,其中的過程居然沒有一點記憶。
窗外天剛蒙蒙亮。
怎麽回事?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褲子,還好內褲和長褲都在,心裏才踏實下來。
坐她面前的是項善君。
“我怎麽在這裏?”她眯縫着眼睛問。
“你喝得太多了,就帶你到醫院來了。”他溫柔道。
“哦。”她微微皺了皺眉,想回憶什麽,卻什麽也不記得了。
“為什麽喝那麽多?什麽事不開心?”他關切問道。
“沒有什麽事情。很好。”她不想跟他說什麽,心裏卻微微感動。
嘴上卻說着,“其實喝多了,睡一覺就好,幹嘛來醫院,男人總以為女人脆弱的經不起世事。”
“恩,快打完了,一會兒我送你回家睡覺。”
她擡起手看了看手背的針管,又擡頭看了看床上方挂着的小半瓶藥水,深深的嘆了口氣,說道:“煩死了,為什麽你無處不在,真不知道你怎麽送我來醫院的。你真的令人煩啊。”
她後悔自己喝了這麽多酒,但是出于禮貌,她決定陪項善君去給他亡妻掃墓,以此兩不相欠。
不然自己太無情無義,自己都會受不了自己。
清明節那天清晨,天空飄着細雨。
蘇臻陪項善君來到墓園,還有他六歲的兒子,那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小男孩,白淨的臉蛋,清澈的黑色眼睛。
他們沿着小路走到墓碑前,泥濘的小路似化開的咖啡糖,沾粘在人們的鞋子上。
他将手裏的一捧大紅色玫瑰花擺在墓碑邊,他和孩子跪下來點燃香燭和紙錢。
“媽媽……”孩子脆生生的聲音喊着。
“我們來看你了,希望你能漂漂亮亮的,健健康康的,就好像你和我們一起一樣……”項善君喃喃說着。
她不忍聽這些令人悲傷的話,轉身走到一旁。
清明的墓園甚是熱鬧,人們紛紛來給親人挂親。
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一對年輕夫婦在跟另一個世界的孩子說話。
媽媽說:“兒啊,爸爸媽媽來看你了,你看你又長大一歲了,要懂事了……”
爸爸說:“我們家的小男子漢今年該上四年級了,你是一個成績很棒的孩子,爸爸媽媽都很愛你……”
在他們面前擺着各種各樣的零食和玩具。
蘇臻見了不禁悲痛,隐隐就要掉下淚來。
上帝啊,你是多麽殘忍,你賦予我們生命的同時,又要無情的剝奪我們的生命。
你賜予我們享受親情時,又要讓我們承受永別的悲痛。
這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為什麽人要承載這些喜怒哀傷,能不能像一棵樹一樣只顧生長,能否像一片雲一樣只顧漂游?
……
蘇臻心裏已經翻江倒海地感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