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馬蹄聲響故人來
“你說的那些,我又何嘗不知道呢。”黎貝垂下眼,嘆了一口氣說到,“他是我的弟弟,我怎麽可能不知道他最信任的人是我呢?”
“他在這世上最相信的便是你。”
“我要去江州陪他嗎?”黎貝問道,“他從小——”
病梅把頭搖了搖,她的黑發上簡簡單單地別了一根釵子,釵子上吊着一塊桃色的水晶,她的頭搖一搖,水晶碰撞的聲音也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在寂靜的氛圍中增添了一絲的詭異。
“陪他?你是要去自投羅網嗎?”病梅好笑地說到,“你可有值得信任的故人?”
“故人?”黎貝陷入了沉思。
天氣愈發地寒冷了,庭院中的樹已經光了一片。
江州城的秋,與江南其他地區一樣,飄紅的葉,流水的溪,袅袅的炊煙勾畫出一幅平常到了極點的畫。
不平靜的是人的心。
孤立無援的黎權,他的權力漸漸地被那個外來人所蠶食,姐姐的舊部見黎貝遲遲沒有回歸,紛紛動了背叛的心。
雖然話是這麽說的,黎權的表面也只能裝作一幅風平浪靜父慈子孝的樣子。
年輕的心在焦躁,眼看手中的東西越來越少,任何人都會有這種想法的。
他懷念着自己的親姐姐,甚至不自覺的懷念着黎貝對自己的保護。
黎貝雖然只是一介女子,但是她卻是是一個強悍的人。
一場秋雨一場寒。
江南霏霏的細雨,讓黃葉飄飛的江州更加的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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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她怕冷啊。”黎權說着,伸出了手,接住了那綿密地幾乎化成了霧的雨。他走了出長廊,任由着細細的水霧在他的身體上化開。
他對母親父親的記憶不是很深,他們走得都太早了,甚至都沒有給他留下回憶。
他的童年裏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虎叔,一個就是自己的姐姐。
冰涼的水汽打在人身上,浸透進人的骨髓。
也罷,也只有這種令人涼透身心的冰冷,能夠讓自己的神思稍微清醒一些。
江州城,在細密秋雨的浸yin之下,乖巧地一點聲音也沒有。
本來天氣就開始轉涼,今天又開始下起了雨來,天氣又濕又冷,街上做生意的小販都懶得出來,幹脆就休息一天,把門一關,在家中睡起懶覺來了。
落葉飄落在城內的河中上,蕩起一層漣漪,随後悄無聲息地沉入水中,河水清澈,隐隐約約還能看得見沉入河底的黃葉,未本來就不喧鬧的城更加增添了一份靜谧。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打破了江州的寂靜。
在沉睡中的商戶,被這馬蹄聲給驚醒,翻了一個身子,嘴巴裏嘟囔着罵了一句,把被子蓋在頭上,由睡了過去。
馬蹄揚起,濺起街上的泥水,打散了一陣細密的水霧。
馬蹄過後,街上的泥水積成的小水潭,尚未恢複平靜,一圈一圈的漣漪泛開來,在觸碰到邊緣之時猛地縮回,水霧繼續在無人的街道上泛濫,整個江州都被這陣秋雨打濕了。
馬車在江州府前停下,一只柔/軟/潔白的手從馬車中伸出來,手上叮叮當當地套了不少手環,數量繁多,款式複雜,像是向來往的人炫耀似的。
也是奇怪,明明已經到了深秋時節,有些人都披上了棉襖,就是不知道這個小姑娘為什麽敢露出她的白嫩嫩的手臂。
随後,一個腦袋探了出來,烏黑的頭發也零零碎碎地別了不少精致的小飾品,五光十色的寶石帶在這個姑娘的頭上,卻不見一點俗氣。
那個姑娘擡起了頭,眼角帶着一點紅痣,像是有萬般委屈是要訴說,抿嘴一笑,委屈又盡化在笑意之中,光是看她的一雙眼睛,便有萬種風情。
她張口,沖着馬車裏的人喊道,“小主人,到了!下馬車吧!”
江州府的護衛一驚,這樣一個天仙般的美人居然是個侍女?
“等等!”從馬車裏傳出了這樣的一個聲音。
随後,簾子再一次被掀開。
從馬車上下來了一個小公子,面如冠玉,眼神帶笑,嘴角生着兩個酒窩,就算不笑,一張臉看起來也是足夠的和善。
只是——
護衛有些疑惑,這個小公子怎麽穿得比侍女還素淨?
他拱手作揖到,“麻煩護衛大哥通報一下城主,說顧銘晨前來拜見。”
“顧銘晨?”
“是的,是城主幼年玩伴,前來叨擾。”
雖是疑惑,但眼前之人,氣質非凡,料想也不是凡人,護衛點點頭,回答道,“麻煩公子稍等,我前去通報。”
顧銘晨點點頭,“那就麻煩壯士了。”
天氣已經涼的不像樣,可是在那位通報的護衛走了進去之後,顧銘晨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一把折扇,啪的一聲将折扇打開,帶起陣陣的冷風。
跟着他的姑娘一哆嗦,開口埋怨道,“小主人,都已經秋天了,你為何還要随身帶着一把折扇?”
顧銘晨搖搖扇子,說到,“扇子是什麽?是公子我氣質的象征!還有——看看你穿成這樣,你有什麽資格說公子我?”
那姑娘嘴一撇,不高興地回答道,“那是因為馬車裏熱啊。”
“別以為公子我看不懂你在想什麽!不就是想顯擺你的那些首飾嗎?”
“哼!”雖然嘴巴裏叫着小主人,可是行為上卻沒有一點主仆之別,讓人不禁把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想到了別處。
“請進吧。”急匆匆回來的護衛恭敬地對顧銘晨說到。
顧銘晨拉起小姑娘的手,笑道,“走了,紅鴛!”
眼前的人看樣子瘦削了不少,臉上眉頭緊鎖,一看就是被瑣事勞累的。
“銘晨。”黎權先開口了,“你怎麽會來?——”
半晌無聲,顧銘晨沒有回答。
随後衣袍一掀,徑自地跪了下來,“臣顧銘晨,願追随主君!”
接着紅鴛也跪了下來,“賤妾顧紅鴛,奉主人之命前來輔佐主君!”
“紅鴛,你的主人是誰?”
紅鴛的回答很巧妙,“今日之前是黎貝,今日之後是黎權。”
“姐姐她——”怎麽樣?
還未将後面的三個字說出口,就被顧銘晨急急打斷,“我們已經背叛黎貝了,請主君不要詢問我們先主的近況。”
背叛?
黎權心中一陣悲涼,現在姐姐想把自己的人給我用,也只能以背叛的名義了。
他閉上眼轉身,壓低聲音說到,“起來吧,希望你們可以不吝才能,助我重/掌/大/權。”
“屬下必将竭盡全力!”顧銘晨說到。
顧銘晨是顧江離的弟弟,在顧江離被軟禁在吐蕃之後,陪伴黎權的一直就是顧銘晨。
雖然名義上,顧銘晨還是跟着黎貝做事但是論相處的時間,還是顧銘晨與黎權相處得多,這也是黎貝派顧銘晨前去江州幫助黎權的原因。
“你的兄長——”
“請主君不必在意,我們既然跟了主君做事,從此之後不會在乎性命身家,兄長的這點犧牲是必然的。”顧銘晨回答道黎貝。
“委屈你們了。”黎貝有些感慨,“得知了我是女人之後,你們居然沒有背叛我。”
昏暗的燈光下,黎貝身着一襲黑袍,連臉也遮蓋得嚴實,生怕別人看出她的相貌。
“商人都是講誠信的,既然願意跟随主君,那麽此生,顧家上下主仆八十人誓死跟随主君決不叛變!而且,”顧銘晨自嘲地一笑,“商人的地位有比女人高了多少?只要主君願意在掌權天下之後不再低賤商人,顧家一家覆滅何妨?”
“孤現在不能再回江州了,”黎貝垂下眼,語氣帶着不甘,“權兒——”
“請主君不必擔憂,我與少主相處的時間也不少了。”
“那權兒,就——麻煩了!”黎貝起身,負手背後,雖是流離在外,卻仍有着一股王者的氣度。
“屬下必定不辱使命!”
“銘晨。”黎權的聲音将顧銘晨從記憶的漩渦中呼喚了回來。
“城。。城主,抱歉,失态了!”
“孤知道你在想什麽,”黎權嘆息一聲,“多的不必說了。”
看着黎權滿臉愁容,作為他的摯友,顧銘晨不免感到有些難受。
“城主——”
“子曙!”
聽見黎權喊了自己另一個名字,顧銘晨愣了一下。
“守。。。守拙。”
黎權愁眉緊鎖的臉總算舒展開來了,他說,“子曙,你我二人就算是君臣也別想抹滅我們過去的情分,好嗎?”
顧銘晨楞楞地點了頭,說了一聲,“好。”
少年年歲未滿二十,尚未到取字的年齡。
雖然年紀還很小,可是該想的卻是一個也沒落下。
那年的春日,初陽初升,少年兩人背着家中管事的老頭子悄悄地溜出去玩。
春日的少鑫,紅花吐蕊,蜂蝶争豔,柳綠花紅迷亂了人的雙目。
那一日,他們玩得盡興,直到夕陽垂西,也沒記起回去。
他們玩累了,坐在湖邊歇息。
望着夕陽,顧銘晨開口說到,“總是喚你黎公子,總覺得太生分了。”
黎權點頭表示贊同。
顧銘晨接着說到,“那我們為對方取一個新名字怎麽樣?只屬于我們兩人的新名字,紀念我們的友情。”
夕陽還留有餘晖,照射在顧銘晨的臉上,把他的臉染得通紅。
黎權再次點頭,回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