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彩雲飛
——昭兒,自在些吧, 若是日後遇到了那個人, 用不着顧慮太多。你本就是無辜, 這一切是天家欠你的。
放在平時, 楚晖的口中是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可是在王彤雲死後,他可謂是萬念俱灰, 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又是為何陷入茫茫然中。楚昭是他的胞妹, 他不想楚昭步自己的後塵。
王府中哭聲不停歇, 而将軍府裏同樣是低氣壓,聽說此事的楚行天大嘆一聲, 臉上不由流露出幾分自責之色。他看着平日裏最疼愛的次子抱着牌位不撒手,任由他以“夫人”稱王彤雲。王彤雲死去後不久,便傳出楚家二公子大婚的消息, 他迎娶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王彤雲的牌位。
此時, 楚昭又接到了宮中傳出來的密令, 前往尋找昭陽公主了。也不知道說那些暗衛太愚笨還是說昭陽公主太機警,明明已經找到了人, 可乍然間又失去了蹤跡。見到了楚昭,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前些日子公主都待在了江山樓?”江山樓是城西的一座酒樓,雖然比不上白玉樓的奢華熱鬧, 可也算是城中聞名的。昭陽公主還真是會享受,一般的客棧她不願前往。
李夢陽是保護昭陽公主的四大暗衛之首,他聽楚昭如此發問,心中頓時一凜,拱手應道:“是。”他們四人輪流查看着江山樓的狀況,手底下的人也注意各大大小小的出口,卻不知如何讓昭陽公主走脫的。
楚昭又問道:“近日有什麽人出現在這兒?”
李夢陽思忖了一陣,應道:“武功伯家的小姐出現過。”這武功伯說的就是蕭禹,他膝下一子一女,長子已經成為二驸馬,而女兒蕭蘭若猶待字閨中。那日的賞花宴她并沒有出現,楚昭私底下打聽過,她時常進宮去,乃昭陽公主的手帕交。
楚昭又問:“進去多久?”
李夢陽道:“約莫半刻鐘。”他們雖說是暗衛,保護昭陽公主的安危,可是也不敢靠得太近,至少在天子下令前,他們是不敢出現在昭陽公主的跟前的。
好端端的人會憑空消失不見?恐怕是昭陽也發現了跟随在後方的暗衛,生怕他們将自己給帶回宮中去,便使了個瞞天過海之計吧?從江山樓走出去的蕭蘭若未必是蕭蘭若。輕嘆了一口氣,楚昭低語道:“走吧,看來要去武功伯府上一趟。”
楚昭才到武功伯府上,下人還沒去傳信,便見一個年輕的錦衣男子從中走出,定睛一看,原來是二驸馬蕭蘭陵,他臉上的笑容有幾分勉強,右眼處似是帶着傷,精神也有幾分萎靡。楚昭沒有多想,只是微微一笑,對他說明來意。
昭陽公主逃婚的事情蕭蘭陵從長平公主的口中也得知了一些,本還想着幫忙尋人,可誰知長平公主妒性大發,非要鬧上那麽一場,只能夠作罷。如今見楚昭上門來,也不出去應酬了,當即将人迎入了府中,并請出了自家的妹妹。
比起蕭蘭陵的溫潤如玉,蕭蘭若可謂是風風火火,像是一團燃燒的烈焰,一靜一動,瞧着不似是一對兄妹。蕭蘭若如今已是二八年華,可仍舊未許人,一是蕭家對她極為寵溺,二則她這個暴脾氣,沒有一個世家公子願意娶她,畢竟她可是揚言,娶她可以,但是她生性善妒,日後不容夫婿納妾、喝花酒。
“不知雲陽侯尋小女子何事?”蕭蘭若笑容假惺惺的,坊間流傳的楚昭形象實在是糟糕,這回一見,雖不是那醜陋如嫫母的模樣,可也是走馬蘭臺、當街醉酒的纨绔,更何況她還是個女人,哪裏配得上昭陽公主?心中替昭陽打抱不平,因而看見了楚昭,不給好臉色。
楚昭不以為意,溫聲問道:“蕭姑娘知曉公主在何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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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蘭若眉頭一蹙,翻了個白眼道:“我怎麽知道。”
楚昭輕笑了一聲,慢悠悠道:“可是不久前你在江山樓與公主會面,之後公主便沒了蹤跡。”
蕭蘭若心中一驚,她不善于掩飾自己的神情,擰眉喝道:“那又如何?”
楚昭面色倏地沉了下來,眸光也如同利劍一般直刺人心,她的語氣很平靜,可就像是風雨到來的前兆。望着蕭蘭若那雙閃爍不定的眼眸,說道:“你是最後一個見到公主的,如果公主有什麽個三長兩短,你是要讓整個蕭家一起陪葬麽?”
蕭蘭若面色一白,怒瞪着楚昭,應道:“你這是在詛咒殿下!”
楚昭搖了搖頭,放緩了臉色低嘆一聲:“這不是危言聳聽,你以為靠着清漪能夠保護公主麽?前段時間的禍事是天災還是人為,你還不清楚麽?就算宮中沒有傳出消息,以你的聰慧會想不通透?暗處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看着,公主正處于危機四伏之境,若是讓她一個人在外,這還了得?”
蕭蘭若聽楚昭這麽一說,心中也一陣後怕。她确實到江山樓見了公主一面,當時坐馬車離開的并不是她,而是昭陽公主。心緒亂如麻,正打算辯解幾句,又聽楚昭問道:“公主去哪兒了?”
蕭蘭陵一直在旁聽,此時臉上也流露出一抹苦笑來,開口道:“若兒,你就說吧,此事非同小可。”
蕭蘭若呼出了一口氣,應道:“公主只是說往南去。”頓了頓,蕭蘭若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來,她又說道,“公主提到了風陵山。”風陵山在都城外,翠崖丹谷,巍峨獨秀,在宮中的小公主難免會心生向往。只是近日似是聽兄長說,那一處也不甚安定,山賊出沒,朝廷好幾次派遣官兵前去,都沒能找到他們的老巢,一時間無可奈何。心念一動,楚昭暗道了一聲“不好”,如果昭陽真往風陵山走,八成會淪為山賊的階下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她在蕭府也不多留,一拱手匆匆忙忙地離去,給李夢陽傳了信後,便找了匹快馬,不要命似的向着城外飛奔去。
卻說那昭陽公主主仆二人,在宮中待久了,就算出來也只是在長安城中四處晃悠,哪裏顧得着外頭的景色?這次寧玉瑤以為自己熟悉了外頭的道路,可以順利逃婚,出去見見外頭的天地,可誰知道,到了風陵山便被膽小的車夫給抛下了,她和清漪兩人提着包袱轉悠,最後成功地在林子裏面迷了路,不曉得自己将前往何方。
安靜的林子中,只有樹葉的沙沙聲。灌木叢裏偶爾傳出幾道窸窸窣窣的聲響,卻是那四處蹦跳的野兔子,自在又歡快。寧玉瑤起先還是一臉興奮,慢慢地,情緒變得沮喪起來,跟在了清漪的後頭,稍微有點動靜便被吓得魂不附體。清脆的鳥鳴聲落入了耳中成為嘔啞嘲哳的刺耳怪叫,抱了抱手臂,寧玉瑤擡頭看一臉警惕的清漪,唇角勾起了一抹勉強的笑容。“能找到路麽?”
清漪搖了搖頭,沮喪道:“不能。”沉默了片刻,又道,“公主,要不咱們回去吧?”話音落下,轉念一想,她們根本就找不到出路。天色漸沉,難不成要在這野林子裏面過夜?“奴婢該死,奴婢無能。”清漪又開始責備起自己來,如果當時勸住了公主,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等事情了?要是公主出了什麽岔子,她就算有十個腦袋都賠不起啊!
“清漪。”寧玉瑤放柔了聲音,低低道,“既然離宮了,總要歷經一番磨難的,要不然怎麽見那海闊天空的盛景?”話雖然如此,可是面容緊繃着,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撲通撲通地狂跳着,訴說着心中的畏懼和茫然。
忽地一聲鑼鼓響,林子中彌漫着一股濃郁的硝煙味,還沒等清漪反應過來,便被十多個大漢給包圍了。清漪見狀,立馬将寧玉瑤給擋在了身後,她确實是習過些許武藝,用來對付長安街上的纨绔子弟尚可,遇到這麽一群山賊哪有什麽反抗的餘地?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她和昭陽公主就像是貨物一般,被山賊五花大綁,丢到了一輛小推車上,被他們給拉回什麽風陵寨了。
寧玉瑤看了不少的話本,裏面也常寫到小姐被山賊綁了,要帶回去做壓寨夫人的事情,最後等到英明神武的公子前來相救。可眼下,她與清漪的這等情況,卻是不必想了。暗衛已經被甩在了身後,還有誰知道他們被綁入了山寨裏呢?颠簸的山道,小推車晃得寧玉瑤頭暈眼花的,滾來滾去,身上不知道撞了多少處淤青。
“公——小姐!”清漪的眼中噙着淚,懊惱之意更甚。這進了山賊窩,成為壓寨夫人,堂堂公主哪能受這種委屈?傳出去會徹底毀了公主的名節。
“沒事的,車到山前必有路。不就是一群有勇無謀的山賊麽!看我怎麽戲耍他們。”寧玉瑤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清漪還是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