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鳳栖梧
楚昭素來不大喜歡旁人的觸碰,可也漸漸地習慣了寧玉瑤的靠近。她被按在了凳子上,心中有些許的忐忑,還以為這位公主又要開始說教,哪裏料到她會有如此動作?大半個肩膀暴露在涼風下,楚昭的臉上瞬間便爬上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鉗制住寧玉瑤的手,往側面一甩,又在回神後及時收手,只不過還是累得兩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四肢交纏,衣衫不整,面上的緋紅如傍晚的霞色。楚昭的呼吸略有些淩亂,她的手還搭在了寧玉瑤的腰上,不自覺地摩挲着,半晌後才低聲道:“公主,您這是做什麽?”
寧玉瑤被楚昭一系列動作給吓住了,等聽到這問話才回過神。不知道為什麽,心頭浮現了幾分異樣,她也不覺得在楚昭的懷抱中有什麽不妥。她瞪了那罪魁禍首一眼,下頤抵在了她的肩上,哼了一聲,沒好氣地應道:“不過是瞧瞧你的傷,反應這麽大做什麽?你是想打死我麽?”
“我哪裏敢呢。”寧玉瑤一說話,溫熱的氣息全部撲在了楚昭的脖頸上,酥酥麻麻的。楚昭一時間不敢動彈,只乖順地坐在了地上,任由窩在了她懷中的寧玉瑤動作。淡淡的香氣萦繞在鼻底,像是晴夜中綻放的昙花。昭陽公主與其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是不同的,便是荊釵布裙在她身上,也能穿出一種雍容華貴的皇家氣度來。一珠一玉,疏疏散散。當今素來倡導簡樸之風,也難怪昭陽公主頗獲盛寵。
“你背上的疤痕淡了些,再繼續塗藥,很快便瞧不出來了。”寧玉瑤的視線在楚昭背上的蝴蝶胎記上停留了片刻,見她身子有些瑟縮,忙幫她攏好了衣裳,口中還嘟囔道,“最近還是少飲一些酒吧,滿身的酒氣聞着便難受。”這俨然是抱怨自家情郎的小女兒嬌态。
楚昭眨了眨眼道:“謹記公主的吩咐。”見寧玉瑤窩在了她的懷中,始終沒有起身的意思,她又問道,“公主,我可以起身了麽?”
這一跤跌得儀态全無,寧玉瑤理了理衣裳和鬓發,故作鎮定地起身。她站穩腳跟後,朝着楚昭一伸手,那位卻是瞧也不瞧一眼,雙手往地上一撐便站起。說起來也不怪楚昭,她沒有注意到寧玉瑤的動作,更沒有瞧見她驟然變沉的臉。一時間兩人無話,只對着酒食出神。京都的好風光都在眉眼間,眼前的人兒更是如畫中走來,可惜得是,楚昭不敢與寧玉瑤對視太久。她與那些纨绔子弟什麽場合沒去過?與巧笑倩兮的美人軟語調笑更是尋常事,可面對着寧玉瑤,無由地一陣忐忑和慌亂。
楚昭抿了抿唇,低聲問道:“公主怎麽又出宮了?”
寧玉瑤哼了一聲,該記在賬上的事情可不少,一時間難以消氣,她冷笑道:“這宮外逍遙自在,風光無限好,我就不能向往一下這等自由自在的生活麽?章臺走馬著金鞭,風流哪裏能落在他人後呢,是吧?”
楚昭幹巴巴地笑了一聲,心中則是暗忖道,從背上的傷疤到在外喝酒的事情,昭陽公主管得委實多了些吧?當初她可是極其抗拒這門婚事的,難不成認命了?這些話楚昭也不會再開口問,八成讨了個沒趣。她眨了眨眼,佯裝不解寧玉瑤話中的諷刺,應道:“都中自然風光無限,公主若不知何處可去,我倒是可以引路,領着公主看遍青山綠水。”
寧玉瑤掃了楚昭一眼,譏笑道:“這可不必,怕是一群莺莺燕燕,不想見外人在場。”這話一出別說楚昭噤聲不語,連寧玉瑤都被自己這溢于言表的怨氣給吓了一跳。正當兩人之間的氛圍逐漸凝滞,不知如何自處的時候,底下忽地傳來了一陣鬧聲。那嚣張跋扈的語氣,似是要将白玉樓給掀了。
楚昭的注意力被樓下的動靜給吸引去,頓時被散了周身的不自在。她瞧了一眼,偏頭對寧玉瑤道:“不知道是哪家的人物來這處了,推推搡搡的,行事猶為霸道,要下去看看麽?”
“你這話說得,是怕別人不曉得本宮在白玉樓麽?”寧玉瑤白了楚昭一眼,諷刺道,“誰能像你雲陽侯這般自在逍遙,無拘無束啊?”
閑事少管四個字也算是楚昭的人生信條,白玉樓中時常發生這等砸場子的事情,寧玉瑤沒有看熱鬧的心思,她自然也是懶得去管。只不過聽着底下巨大的動靜,喝酒的時候眉頭忍不住蹙了幾分,不只是酒沒有滋味,亦或是底下的人煞風景。昭陽公主不開口的時候,是一副極佳的水墨美人圖,楚昭自是願意多觑上幾眼,心中還想着公主仙姿非凡如瑤臺神女,那一道破門聲便驚回了她的神思。人不去惹那些個麻煩事情,可并不意味着麻煩不會自己找上門來。白玉樓偌大的大堂不夠他們鬧騰的,非要走上雅閣一間間踹門給人添不自在。
闖入閣子中的人飛揚跋扈慣了,嚣張的氣焰随着那砰地一聲更是達到了頂峰,一雙吊梢眼中滿是狐假虎威的驕縱與睥睨天下的自傲。只可惜這種表情只維持了瞬間便崩裂了,跟随在男人身後的帶刀侍衛還是一臉蠻橫,然而他們的領頭人早已經吓軟了腿,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身子抖動如同篩子。這吓得冷汗涔涔的人自然是長平公主府上的家令,不過是從七品下,仗着背後有長平公主撐腰,便作威作福,好不威風。見了楚昭他尚不至于如此,可是等到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昭陽公主,自然是瑟瑟不敢出聲。
昭陽公主掀了掀眼皮子,輕笑一聲道:“這不是長平公主府上的家令李福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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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膝下三位公主,可到底不是同母所出,私底下不甚和睦,尤其是大公主二公主屢屢針對昭陽三公主。李福祿作為二公主府上的家令,自然是知曉這檔子事情。在府中迎合着主子編排一些事端,可真遇到了昭陽公主,他還是得罪不起的。聽到了這一句冷淡的問話,他額上的汗水更加細密。明明來時已經打聽過了,白玉樓中确實有些貴公子與纨绔子弟,可他們不會得罪也不願得罪長平公主,誰知道昭陽公主這尊大佛也在此。
“怎麽不說話?”楚昭探了探頭,她與長平公主沒什麽往來,對于公主府上的家令李福祿可是聽了不少的傳聞。她歪着身子,觑着一雙欲醉未醉的眼,懶洋洋地哼道:“長平公主家令李福祿的大名真是如雷貫耳呀,不過百聞不如一見,這會兒總算是遇見真人了,真是三生有幸。”
這将軍府的三小姐可不就是故意擠兌自己麽?李福祿有些焦急,偷偷地擡頭望了昭陽公主一眼,見她面上沒有怒容,這才顫抖着聲音開口道:“下官李福祿參加昭陽公主,參見雲陽侯!”
寧玉瑤輕哼了一聲,不搭腔。
李福祿身體一顫,頓覺一座大山壓在了肩頭。他見過長平公主無數次發怒,可卻沒有像此刻這般感到心神俱顫的。趴跪在地上,李福祿又開口道:“下官奉二公主的命令,來白玉樓尋找驸馬,不意驚擾了公主,罪該萬死,望公主贖罪。”
寧玉瑤掃了李福祿一眼,她也瞧不慣這作威作福的小人,來到白玉樓大鬧一場,動靜都傳遍街頭巷尾了。可要是真怪罪李福祿,還不知長平公主那兒會怎麽說。她淡聲道:“既然知曉驚擾了本宮,還不速速離去?”
李福祿一聽這話頓時便如蒙大赦,迅速地爬起身沖着寧玉瑤一拱手,趕忙領着身後的一群侍從離去。揚鞭呵斥路人的動靜從樓下傳來,不多時,這白玉樓中又變得平靜,只聽見笙歌樂舞,好一副太平長安的盛世圖景。
“瞧李福祿這嚣張的氣焰,二驸馬連個家令都比不得?”楚昭思忖了一陣,露出一副驚恐的神情,她凝視着寧玉瑤又問道,“難道驸馬都是如此凄慘嗎?從古至今,被淩虐而亡的驸馬似乎不在少數。”
“你說二驸馬就說二驸馬,用這種眼神望着我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以為我會像二姐一般不成?”寧玉瑤剜了楚昭一眼,又說道,“你就算夜不歸宿,日日笙歌,我也不會管你。”話音落下,寧玉瑤轉念一想,她根本就不會同楚昭成親,怎麽說出這等話來?蹙了蹙眉頭,她瞥了眼楚昭,心中無由變得忐忑,生怕被她抓住字眼又調侃一番。所幸楚昭沒有在意,她只是問道:“看那架勢,二驸馬蕭蘭陵應該在白玉樓中吧?只是不知道他怎麽得罪二公主了,惹來了這等事情?”
楚昭才說完蕭蘭陵的事情,就聽見幾道敲門聲,門外蕭蘭陵那溫潤的聲音響了起來。
——在下蕭蘭陵,請問雲陽侯是否在此雅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