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鳳栖梧
在将軍府中自在無虛禮,平日裏應朋友約章臺走馬、擊球蹴鞠,好不熱鬧。可現在深宮內院中,楚昭一步都不敢多走,生怕遇見什麽人,說錯什麽話。待在昭陽殿中寧玉瑤不怎麽管她,可看似皇宮中的一片清靜之地,底下也有暗潮在湧動。這不,昭陽公主平安歸來的消息傳了出去,那些妃子們忙不疊地前來探望,一堆堆的禮物往昭陽殿中送,一些小心思啊,也是明明白白。
當今天子是聖明之主,極少沉溺于後宮之事,只不過到底是天子,三宮六院是少不了的。只不過,近三十年來,天子對長孫皇後極為尊敬,其他的妃子根本撼動不了後位,也便慢慢地熄了那一份心思,就連如今備受聖眷的貴妃韋氏,也小心翼翼行事,生怕得罪了皇後。雖說後宮如此,可朝堂上的皇子們之間,可未必能夠有如此和諧,但凡有點勢力的宗王皇子,免不了會有一些奪嫡之心。
韋貴妃前往昭陽殿中的時候,楚昭尋了個借口便躲藏了起來,每見一個人都要行禮,懶散不拘慣了的人,總會有幾分不自在。還以為你昭陽公主出去會很久呢,才翻到一卷話本瞄到了昭陽公主的手記,便聽得腳步聲傳來。楚昭吓了一跳,趕忙放下了話本,匆忙間,直接打翻了案上的寶鴨爐,霎時間,爐灰落了一地。
“倒是不用你收拾這屋子。”寧玉瑤一來便瞧見了這一副亂糟糟的場面。案上的話本被人動過,她豈會不知?倒也不是什麽不可看的東西,只不過楚昭這一番遮遮掩掩的作态,便好似她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似的。
“在公主的跟前,我與宮女們自然是沒什麽詫異。”就算父親是熾手可熱的權臣那又如何?終究是比不上皇家貴胄。楚昭口中是這般說的,只不過也沒見她有什麽動作。倒是寧玉瑤走到了她的身側,自己動手整理書案,口中還不忘埋汰楚昭,“前段日子也不知道是誰伺候着誰。”
這話說得不就是在谷中的時候?還不是因為她受傷了,行動不便?而那一切讓秦異人來料理,多多少少有些不妥。楚昭心中暗忖着,可是面上綻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她轉向了寧玉瑤拱手高舉,做了個長揖道:“多謝公主。”
“若不是真心的,便免了這份虛禮吧。”寧玉瑤掃了眼楚昭,嗤笑一聲道。頓了頓,她又開口道,“你可知韋貴妃來所為何事?”
“不知。”楚昭搖頭道,便算是知曉了也只能做不知。皇家人的心思豈容她來揣測?韋貴妃是光王寧琅的生母,可是楚昭知道,韋貴妃希望光王親近自己的兩位兄長,可卻不希望他與自己做朋友。
“自然是替光王說情的。”寧玉瑤哼了一聲,她注意着楚昭的神情,見她沒有為“光王”兩個字而動容,心中才稍稍松了一口氣,繼續道,“說起來這件事情光王确實是冤枉,被罰俸半年也就罷了,還被父皇責令面壁思過,暫時不得參與朝政之事。韋貴妃希望我去父皇跟前說情,可是金口玉言,我哪能決定得了什麽事情呢?”
“還有一件事情恐怕你也不知。林子中的刺客已經查出來了,幕後的主使是二皇子寧瓊。”寧玉瑤與其他的皇子之間不怎麽親近,私底下極少喚一聲兄長。見楚昭面上多了幾分詫異之色,她抿了抿唇,“早就跟你說皇家情義涼薄了,前些日子他被太子彈劾後,遭父皇痛罵了一頓。我猜他因此心生不滿,才會對我下狠手。”
二皇子寧瓊好/色貪杯,為人陰險狡詐,是纨绔中的纨绔。楚昭聽說了不少他的“光輝事跡”,只不過沒想到他會心狠手辣如斯。“就這等事情?”楚昭總覺得沒這麽簡單,可以她的身份又不好多問些什麽。
“這事情在我們回宮前便已經了結了。”寧玉瑤蹙眉道,“父皇到底還是仁慈,只是将他廢為庶人,驅逐京都。日後的事情便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但是我總覺得他的命不長久。”寧玉瑤又補了一句。縱觀史書中的人物,一般被廢的下場猶為凄慘,更何況寧瓊母家出身低微,根本就沒有個大家族做靠山。
楚昭嘆了一口氣,感慨一聲道:“真不如閑雲野鶴,可得逍遙自在。”頓了頓,她又轉向了寧玉瑤,低聲問道,“你不是不願見到我麽?為什麽在聖上跟前不求一個恩典?解除這荒唐的婚事?”
“你怎麽到現在都不死心?你怎麽不自己去求?”寧玉瑤一聽這話,心中更是不舒坦。見到楚昭那一臉不情願,她又道,“我也不願意,只是這回多虧了你,我才脫險。我父皇母後那邊更是認可國師的卦象,這親是非結不可了。不過我有——”話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寧玉瑤原先打算把自己逃婚的計劃告訴楚昭,可是又怕橫生枝節,抿了抿唇便作罷了。
楚昭那頭可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态,她又問道:“我還要在昭陽殿中待多久?要是天天有人來,點頭哈腰作揖的,我這副可憐的身體還真是受不了。再者我平安歸來,面聖之後當回去見見爹娘嗎?可是一連好幾日了,連個信都沒傳出去。”
“這點倒是我們疏忽了。”寧玉瑤聽出了楚昭語氣中的抱怨,半晌後她又問道,“你的傷真的好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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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帖藥回到府中也能抓。”楚昭的眸光閃了閃,她一臉期待地瞧着寧玉瑤,就等着她松口。
心思都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呢,寧玉瑤哪能不明白?她都想不通了,在這昭陽殿中好吃好喝地供着,可從來沒有怠慢她,連着給她背上抹藥都是自己親力親為的,也不知道這家夥不高興個什麽勁。此時她也不氣了,瞪着楚昭,十分沒形象地翻了個白眼,她哼了一聲道:“等我禀明了母後,明日一輛馬車把你給送回将軍府去。”
“那就謝公主了。”眼角眉梢都是壓不住的喜意,楚昭彎腰一拱手。半晌後又擡起頭看寧玉瑤的恬淡如梨花的眉眼。都說內在的氣質會影響一個人的外貌,想來也是如此。大公主二公主也算是京中的美人兒,只不過那外顯的戾氣和暴躁硬生生破壞了那份美感。楚昭見到的小姐們不少,思來想去,還是昭陽公主更美一些,飄飄豔豔、風致嫣然,擔得上第一美人的稱號。心中惱着的事情解決了,楚昭一得意,便忘了自己的身份,說起話沒分寸起來。她指了指案幾上的話本,促狹一笑道,“公主原是喜歡這才子佳人戲?更欣賞那些整日裏坐着清談或是吟詩作賦的文弱書生咯?譬如蕭驸馬那等風流俊賞的人才?”
跟楚昭置氣,最後只是氣壞了自己,真是萬分不值當。寧玉瑤擰了擰眉,深呼吸了一口氣,可到底還是意難平。她眯着眼看那張如花笑臉,冷笑一聲道:“你還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楚昭聳了聳肩膀,接話道:“公主,人嘴裏也吐不出象牙來。”
寧玉瑤一聽,頓時怒氣,右手高高揚起,可是看着那張臉還是忍住沒落下。她一扭身繞過了屏風。貼身宮女清漪原本就在一邊候着,此時見到她出來,趕忙送上一杯降火氣的茶水,還惱怒地瞪了屏風後那不自知的人一眼,嘟囔道:“公主,您将她留在殿中,也只是給自己找不痛快,怎麽就不将她送出去呢?”
“她自然是巴不得我将她送回将軍府中去,她嫌棄着宮裏呢。”寧玉瑤哼了一聲,聲音也沒見放低,像是故意說給楚昭聽的,“這楚大小姐心思通透着呢,彎彎道道很多,你也知道坊間大多是謠傳了吧?”
楚昭聽見了寧玉瑤的不滿,她勾了勾唇,掃了眼地上的香灰,又将視線投向了那話本。昭陽公主沒提起這茬,顯然是不怎麽在意了,這說明案上的書,她也可以拿過來瞧上幾眼咯?楚昭做事情随性慣了,在将軍府中也少有人管束着她。這會兒也不管氣哼哼的昭陽公主跑哪兒去了,反倒是拿着話本看得津津有味。富貴小姐落難書生,不被家人祝福的姻緣,最後自然是私奔。昭陽公主倒也是妙人兒,別的地方不見記號,反倒是将話本上的私奔路線以及遇到的困難和應對的方法給寫了出來。難不成昭陽公主心頭有人,也想學着話本上私奔到天涯海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