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鳳栖梧
找到了失蹤的兩人,楚旭兄弟兩心中懸着的一塊巨石總算是落下來。心中也牽挂着妹妹的傷勢,只不過寧玉瑤的身份擺在那兒,他們也不敢造次,只是用眼神詢問。三人自幼一塊兒長大,兄妹間的感情極好,就算是不說話也能夠意會。只不過他們眼神一來二往的,倒是讓寧玉瑤生出了幾分被排斥的感覺。
寧玉瑤微仰着頭,淡聲道:“近些日子多虧了秦公子的照料。”楚家兄弟一聽這話,忙不疊地朝着秦異人拱手作揖,感謝他的照料之恩。只不過腦海中浮現了一絲疑惑,京都中姓秦的,有這一號人嗎?他們與秦家也有過往來。難不成只是個鄉野莽夫?可是瞧他的氣度,倒也不像。
“不用謝,既然尋你們的人來了,便回去吧。”秦異人擺了擺手,他掃了眼那趴在了籬笆上的貓兒,大概貓兒也懂得些離愁,喵喵的叫聲中添了幾分的不舍。秦異人知曉楚家兄弟沒認出自己,可他心中還是有幾分不踏實。這隐居在這兒就是不想被人尋到,眼下只能夠送走楚昭她們兩人了。
“多謝。”楚旭一拱手,又揚眉一笑道,“日後你若到了京都,報上我的名字便可,省卻了你不少的麻煩。”
楚昭嗤笑了一聲道:“大哥,你這是怕人不曉得你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麽?”
秦異人的眼皮子動了動,半晌後才接過話道:“山野村夫,怕是沒什麽入進的機會。楚姑娘擅長奇門遁甲之術,這林子也不用我來引路了。請吧!”所謂的“後會有期”那是贈予有緣人的一句話,而秦異人不大願意延續這份緣。
與世隔絕的小桃林中不見宮中那等勾心鬥角,也沒有什麽陰謀詭計,頗為自在和逍遙。寧玉瑤心中喜歡着這片寧靜,可終究是皇家的人,她還是得回到宮中去。已經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爹娘那般不知道如何得憂心。再者還有刺客的事情,他們是從何而來?又是誰派了想要她的命?
回京中的路上,楚昭自然是想與兄長一般騎着高頭大馬,奈何這身子骨不怎麽争氣,只能同寧玉瑤一起歪在了馬車中。這還是在二哥不同意的情況下——瞧他那一臉擔憂的神情,生怕她又在昭陽公主跟前造次,可要說造次,早就已經數不清了。
“你好像很不情願?”寧玉瑤最讨厭看見楚昭那副散漫無謂的神情,仿佛她只是從楚昭跟前吹過的一縷風,最後什麽都沒有留下。
“也不是我。”楚昭搖了搖頭,歪着身子靠在了馬車中的軟墊上,她輕嘆了一口氣道,“是我二哥,她怕我又得罪了公主您,可是讓我騎着馬他也不樂意,心中不知道有多麽糾結呢。”
“那你呢?是否願意與我相處?”一不留神,心裏話就從唇邊溜出,寧玉瑤蹙了蹙眉,手指抵住了唇,想要裝作什麽都不曾說出口的模樣,可楚昭已經撐起了身子,往她的跟前靠了靠。一臉燦爛的笑容,如絢爛骀蕩的春日。“怎麽會呢?前段時間,我不都是與公主您在一塊兒麽?”若是能夠成為閨中密友,自然是一件極好的事情。可是人家昭陽公主是什麽身份?她可是天子的掌上明珠尋常人哪能與她一起稱作姐妹?
楚昭的氣息萦繞在了周身,帶着淡淡的藥香。寧玉瑤面色一紅,她咬了咬唇,轉向了另一個話題,她問道:“你覺得是誰要我的命?”
“不曉得。”楚昭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她回想起劍刃落撕裂肌膚的痛楚,那群人分明要趕盡殺絕,“我二哥沒說刺客的事情,不過我聽過光王因為此事被罰了半年的俸祿。說起來也是無辜,都怪我出了這麽個馊主意。”一時之快帶來的禍患是數不盡的。
——你怎麽開口閉口都是光王?
這句話險些被寧玉瑤說出,她抿着唇,察覺到了心中積蓄的一團怨氣,撇了撇嘴,又冷笑一聲道:“萬一他就是主使呢?”
“您這話可不能亂說!”楚昭一聽寧玉瑤的話,立馬就着急了,她替寧琅辯解道,“光王光明磊落,怎麽可能做出這等事情?再者您是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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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中的親緣可不值幾個錢。”寧玉瑤冷笑一聲,別說是史書中的前朝舊事,就連他們寧國,不也出現過父子兄弟相殘的事情麽?就為了那一個寶座,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牽連,成為皇座下的祭祀品。誠然,她現在是天子最寵愛的公主,她的母親是天子最愛的女人,可是不要忘記了,天子身側有無數的美人,膝下同樣有不少的兒孫。誰都不知道,在未來會是誰人入了天子的眼。
“您還真是生性涼——”最後一個字因為馬車的颠簸,還沒來得及說出便自嗓子眼消散了,楚昭沒有坐穩,整個人跌倒了寧玉瑤的懷中。她身上雖然有傷,可也沒有兄長和昭陽公主想象得這般脆弱,可現下,裝出一副脆弱的模樣,能夠贏得昭陽公主的一點憐惜和溫柔,似乎也是一件劃算的買賣。
馬車還沒有進京,但是消息已經傳回了皇宮中。楚昭的念頭是回到将軍府上好好休息,順便尋思着接下來的事情,只不過足尖才點了地,便聽到了宮中傳來天子的旨意,召她與昭陽公主一道先到宮中。楚昭可不像一些小姐們,在命婦入宮的時候,借着恩寵也走得勤快,她幾乎是避免踏入那一道囚籠。她的娘親生前,也想着法子讓她遠離,可最後還是逃不過“尚公主”的命運。
聖明的天子面目威嚴,而長孫皇後則是端莊華貴,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楚昭擡起頭瞧了一眼,便低低的伏下身,盡量削減自己的存在感。那頭的昭陽公主哪裏還用那些皇家的禮節,如同尋常人家的小兒女,依偎在娘親的懷抱中。
“昭兒,你即将是瑤兒的驸馬,也算是一家人,不必多禮。”長孫皇後的聲音溫柔如水,她抿着唇一笑,瞥了眼沉聲不語的天子,又低聲道,“國師當初蔔的卦不容我們不信,這一回也多虧了昭兒,看來您的決定也沒有錯。只不過多多少少還是委屈了大将軍府。”
寧忱聽了長孫皇後的話,捋了捋短須道:“這是自然。我朝尚公主必須是列侯,雖說‘女驸馬’一事破格,可其他的事情不能少了。前些時候不知道尋個什麽明目,這會兒倒是有了主意。”
楚昭原先還想着以救公主之功,讨個恩典,譬如不當驸馬什麽的,可是聽皇後和天子這些話,立馬便打消了腦海中的念頭。坐在了椅子上,心中始終有些不寧,她偷偷觑了寧玉瑤一眼,只盼着昭陽殿下能夠開了口,可哪裏知道寧玉瑤朝着她一笑,似乎不再将這事情放心上。楚昭頓時便有些急了,她還以為自己和昭陽公主已經達成了共識。
“對了,我聽說昭兒受傷了?”長孫皇後的視線落回到了楚昭的身上,目光雖然柔和,可也仿佛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楚昭正想說自己無礙,冷不丁被寧玉瑤搶了先。她道:“是的,要不是楚昭,我怕是沒命回來見阿爹阿娘了。”
長孫皇後沉吟了片刻,開口道:“既然這樣,這段時間你便留在宮中吧,可好讓太醫署的人好好瞧瞧。你與昭陽遲早要成親的,你們兩都是女兒身,倒也不用顧慮太多。”後宮之事大多是皇後決斷,她說出這話的時候瞧了眼寧忱,而天子只是撫了撫長孫皇後的後背,一颔首表示同意。話到了這種份上,楚昭哪有拒絕的餘地,她不停地給昭陽公主使眼色,可是那位宣稱厭惡她、不願見到她的昭陽公主仍舊是沒有反應。
當今天子膝下的三位公主,僅有昭陽公主仍舊住在宮中的昭陽殿,而另外兩位已經成親,早便出去開府。楚昭在家中的時候便聽說了三公主府即将落成,她極為抗拒路過那一處,哪裏知道,還沒成為驸馬爺,便先到了內廷中的昭陽殿裏,與這位殿下同進同出。也不知道是給誰添不自在。
“你怎麽一臉不高興?”直到回到昭陽殿中,寧玉瑤才蹙着眉望向了楚昭。離開了葛家村後,便沒有秦異人那等妙手回春的神醫了。思來想去也只有太醫署中的人,能夠幫助楚昭調理。寧願記得楚昭背上的傷痕,就算愈合後也會留下醜陋的疤痕,而各種神藥中,當屬宮中的玉骨生肌膏最為珍貴。她想着楚昭在宮中能夠得到最好的照料,才沒有提出異議的,可哪裏知道,這位一出來就臭着一張臉,像是誰欠了她似的。“你是認為皇宮內院比不得小小的将軍府麽?”寧玉瑤終究是忍不住出語相譏。
連日來的相處,楚昭也算是摸清了最寧玉瑤的性子,這昭陽公主骨子裏還是極為溫柔的,不似另外兩位公主放肆而毒辣。她迎對着寧玉瑤的模樣毫不膽怯,輕笑一聲道:“将軍府自然是不如金碧輝煌的深宮內苑,可要是說逍遙自在,這皇宮中還真是比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