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落塵寰
楚昭最是見不得寧玉瑤流淚,見她這幅樣子哪裏忍心責備她,口中說着自己沒事,安慰着傷心的寧玉瑤,另一面任由她動作,笨拙着包紮着傷口。原本相看兩生厭的人,在無形中拉近了不少的距離。
“現在也不知道在哪一處,咱們什麽時候回宮?”之前一直心懸楚昭,寧玉瑤便将回宮的事情抛到了腦後去,可現在已經尋找到她了,其餘的念頭也便浮了上來。“也不知道賞花宴怎麽樣了。”好端端的兩個人一起失蹤了,定然會派人四下去尋找,可是到了野林子裏,頂多見到野熊的屍首和那幾個死亡的黑衣人,斷然找不到任何的線索。她原先在葛家村休養的時候,也沒有聽到有人尋來的動靜,這是落到了一個多麽偏僻的地方?
“就怕牽連了無辜的人,說到底還是我們任性。”楚昭嘆了一口氣,如果不是她強求,又怎麽會落到這般結局?再者昭陽公主也任性,直接越過了山莊的界限,跑到了危險的野林子中,說白了也是她們兩個人自作自受。“等我能夠自由行動了,便離開這兒回京都去。”總不能讓父親和兄長憂心。
寧玉瑤低下頭,滿心地愧疚:“對不起。”
秦異人的住處一連排的茅屋,倒是有寧玉瑤容身之處,他不喜歡外人打擾,奈何先輸給了楚昭,便也無可奈何,再者有個人幫忙做一些他不便的事情,也算是方便了不少,省得他去憂心楚昭這個病患。只不過對于楚昭來說,這根本就是個折磨。昭陽公主是何等身份?哪裏能做服侍人這種事情,可偏偏不知道她出于什麽心思,非要替她上藥清理,甚至是沐浴,動作麻利些倒也罷了,然而她的手老是碰到不該碰的地方,弄得兩個人都好一陣臉紅心跳。就算是在心中安慰了數十次都是女人無所謂,可依舊是忍不住害臊起來。
這日,寧玉瑤偷了個懶在屋中小憩,半夢半醒間被楚昭和秦異人的吵鬧聲給驚醒,還以為他們是下棋時起了争執,只是仔細一聽卻是在論詩,一個說京中才子蕭蘭陵算是國朝詩人之最,可另一個卻說蕭蘭陵喜作閨音,還有諸多應酬之作格調不甚高。争着争着,又說到了詩詞的意旨與格調上。傳聞中文學造詣極低的楚昭在這時候便說得頭頭是道了,全然不見賞花會時候各種推脫的樣貌,甚至還在秦異人跟前口占了一首,對他進行嘲諷。
寧玉瑤站着聽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走到了門邊。花斑貓兒自寧玉瑤來了之後便喜歡黏着她,見她出門,便從屋檐上躍了下來,圍在了寧玉瑤的腿邊低聲嗚咽。寧玉瑤俯身,捋了一把貓兒的毛,眯着眼睛看似十分惬意。她佯裝無意地問道:“楚大小姐不是不懂詩麽?難不成都是謊言?”
秦異人可不明白楚昭與寧玉瑤之間的糾葛,他争不過楚昭,心中正積留着一股郁氣呢,聽寧玉瑤這一問,冷笑一聲道:“哪裏是不懂詩,前些時候還寫了詩,從我的手中贏走了一壇桃花釀。琴棋書畫詩詞歌舞,當真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妙人兒。”
“哦?”寧玉瑤挑了挑眉,望向了楚昭,輕笑道,“還真是讓我意外,原來楚大小姐并非傳聞中的目不識丁,前些時間的推脫,難道是瞧不起我等麽?”
楚昭自然是知道寧玉瑤在說賞花宴上的事情,她故作鎮定地應道:“作不作詩有區別嗎?不都是你長姐、二姐的陪襯?你瞧着幾個小姐,她們難道只有那點才情?只不過是不敢開口,我就不獻醜了,随她們想去吧。”
寧玉瑤冷笑一聲道:“你倒不怕丢了我的面子。”傳言中勾勒出來的楚昭幾乎就是另外一個人,在他人的口中如此失真,恐怕她自己在其中也做了不少的貢獻吧?故意塑造如此的形象,為了逃避莫名其妙的婚姻?除了這些,楚昭還隐瞞了什麽?寧玉瑤越想越覺得不甘心,手中的力道沒有控制,引得花斑貓兒一陣慘叫。
楚昭自然是瞧出寧玉瑤的不悅,她佯作不知,勾唇輕笑一聲道:“最丢面子的不是我麽?再者有我陪你。”
寧玉瑤一聽這話更氣,她哼了一聲道:“你怎麽不想着陪我做一些好的事情?非要落得個壞名聲丢盡顏面?”
“你真這麽想?”楚昭挑了挑眉,問道。昭陽公主這句話顯然是将她們兩個人綁在了一起,可是據她所知,直到現在,公主都對這門婚事十分厭惡。看着面前的人變了臉色,楚昭也意會一笑,轉向了秦異人問道:“你怎麽都替蕭蘭陵說好話?你明明不喜與人多往來,難不成那位真名士是你仰慕的人?”秦異人雖說滿頭白發,可是瞧着面容也不過是二十五六歲,起行動處自有一股貴氣,談吐雍容大度,自然不是山野村夫所能擁有的氣質,這京中姓秦的只有那一個大族,難不成是秦家的人?可是她也未曾聽過這些呀。楚昭的心念動了動,她對秦異人的事跡着實好奇,只不過秦異人從來不肯談起自己的過往。
秦異人掃了眼楚昭,淡淡地應道:“舊相識。”
楚昭點了點頭道:“難怪你處處維護,不過你住在這葛家村,還有出去的時候?我還一直以為你隐匿在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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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有走動。”秦異人掀了掀眼皮子,看破了楚昭的念頭,又道,“你們是京中人吧?這葛家村有道路通往京城,不難走,你們不必憂心這些。你回去之時,切莫與人提起在葛家村見到我,尤其是蕭蘭陵。”說到蕭蘭陵三個字的時候,秦異人的眼中泛過了一抹異樣的光彩,但是眨眼間便消失不見了。他也不再理會楚昭二人,轉身便去搗鼓自己屋前的那一片小藥圃。
“路不難走,就算是那幫人沒有找來,我們也可以自己回到京城去。”楚昭壓低了聲音,她在與寧玉瑤說話,可是視線卻落在了秦異人的身上,停留了許久都不曾收回。
“在這兒住着悠閑自在吧?”寧玉瑤有些惱楚昭的放肆,可又不好發脾氣,她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應道,“也不用回去想着那即将到來的婚事。山野人想着出身于榮華富貴之家,可是各有各的難處,雖沒有柴米油鹽之困頓,也無需面對着猛于虎的苛捐雜稅,但是身上的擔子可不見減輕。”
“說得你像是在山野人家中過過日子似的。”楚昭輕笑了一聲,如果可以選擇,又有誰願意生在貧困人家呢?他們要富人的錦衣玉食,就算背負着那一身惱人的責任,可至少溫飽不成問題,頂多活成一個提線木偶而已,比之現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不是好上一些?楚昭不再這個話題上深究,她望着一片蒼茫的遠天,低聲道,“就算要找,也應該快尋到這些地方了吧?”
“掩在山林中的村落可不少,他們總不能從懸崖上直接跳下來确認我們落在何處吧?”寧玉瑤小小地嘟囔了一聲。她走入這林子中近一旬,而那葛家村的葛春生也守在了桃林外一陣子,他內心雖然擔憂着寧玉瑤,可終究不敢擅闖桃林。這怪醫的脾氣是怪醫了些,可是救死扶傷,幫了村裏人不少忙,在葛春生的心中,算是一個心善的。左右不見人出來,葛春生總算是決定回到自己的家中去了,這時候他才發現村子熱鬧了起來。裏長那兒來了京中的大人物,現在正忙着烹羊宰牛迎接呢。
這領命來尋找昭陽公主的正是楚旭、楚晖兩兄弟,他們在崖下的小村子一個個盤查了一遍,可始終沒有得到昭陽公主和自己三妹的消息,希望一點點地泯滅,最後抱着“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念頭,尋到了葛家村。跟着來的侍衛們已經萬分疲憊了,楚旭讓他們在裏長的家中休息片刻,自己則是拿着昭陽公主和楚昭的畫像四處詢問葛家村的人。
葛春生是最好的獵手,村子中一般捕殺獵物的活也是他幹的,他被兄長使喚着到了裏長家,雖然不認識那榜上的字,可是畫像卻是十分眼熟。他凝視了好一陣子,才謹慎地開口問道:“上頭的那位是……寧姑娘?”
楚晖一聽這三個字神情立馬便變得肅穆,他一把抓住了葛春生的手,可獵戶下意識地甩開了,這大力道竟然把自小習武的楚旭推出了幾尺遠。“對不起,我打小力氣大,沒輕沒重的,您沒事吧?”葛春生的鼻子皺了皺,他撓了撓頭,一臉歉疚。
“無事。”楚晖搖了搖頭,緊接着又問道,“你見過畫像上的人?她現在在哪裏?”
“我大哥在懸崖底下救了寧姑娘,她現在——”
葛春生的話還沒有說完,楚旭便立馬跳了出來,手中畫幅展開,他急聲問道:“那這位呢?你可有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