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落塵寰
想象中的場景總沒有親眼所見來得觸目驚心,寧玉瑤很少接觸到這些傷痕,她是千金之軀,可楚昭何嘗不是呢?大将軍位極人臣,而她身為大将軍唯一的女兒過得也該是萬千寵愛的富貴日子。可是現在她的背上多了幾道猙獰的傷疤,在那如同瑩玉般的肌膚上留下了痕跡。寧玉瑤眨着眼睛,淚水滴落在了楚昭的背上,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這傷痕在我身上,你哭什麽?”楚昭瞥着寧玉瑤,眸中閃着溫柔的光芒,她故作輕松與不在意,可是偏又招惹得寧玉瑤更加傷神。
“還不如在我身上呢,兩不相欠。”寧玉瑤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她伸出手抹了抹眼淚,在一旁的盆中洗淨了雙手,便端起了秦異人放置在一側的藥草,輕輕敷在了那紅腫猶未消退的傷痕上。
“你要是真的憐惜我,不如想着勸說你父皇退了這門婚事?”楚昭輕哼了一聲,她勾了勾唇,又笑道,“咱們兩個人都是女人,成為金蘭姐妹倒可,但是成為‘假夫妻’,說出去讓人笑掉了大牙。”
寧玉瑤一聽楚昭這話,心中有些氣悶,她對這位将軍府的小姐才改觀了不少,可偏偏她張嘴就惹自己生氣,手下故意加了點力道,聽見了楚昭的痛呼聲,她才冷笑一聲道:“你以為我不願意麽?只不過好說歹說,都說服不了父皇和母後。你的心中不早就明明白白了?為什麽還要做這種無謂的掙紮?”
楚昭哼了一聲:“說白了,就是不甘心嘛。”
寧玉瑤沉默了一陣,又問道:“你心中有歡喜的人?光王?”楚昭在京中交友甚廣,可是與她關系最為親密的男人,恐怕就是光王寧琅了吧?寧玉瑤心中隐隐有幾分不适之感,她掀了掀眼皮子,譏诮一笑道,“誰不知道光王傾慕秦儀。”
“你胡說什麽呢。”楚昭有些不高興了,她扭了扭身子,牽動了傷口,又是一陣龇牙咧嘴。在秦異人的跟前略有顧忌,可是與寧玉瑤同為女子之身,她也不怕自己裸/露的肌膚落入寧玉瑤眼中。“我與光王只是朋友之情,我敬重光王的為人、仰慕他的風度罷了,哪有其餘的感情。”
“嗯。”寧玉瑤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諸位皇子中,光王備受稱贊,就連父皇都說過“諸兒中唯琅哥兒類我”之類的話來,可難道太子兄長會遜色麽?也就是她楚家傾向了光王,與他同一陣線吧。在給楚昭抹藥的時候,寧玉瑤的視線仔仔細細從她的背上掠過,這會兒已經适應了她的傷口,又瞧見了她背上的一個似是圖騰刺青一般的東西,形狀像是一只展翅高飛的蝴蝶。像是在哪兒見到過類似的圖景,寧玉瑤使勁回憶着,可是腦子中空空蕩蕩的。
“你背上這個是胎記?”指尖輕輕撫摸着蝴蝶,寧玉瑤低聲問道。
“是啊,自出生就有了。”楚昭應道,她感覺到寧玉瑤的手正緩慢地從她肌膚上滑過,像是一只羽毛輕輕掃過,留下了一串震顫與麻癢。“你能不能——”楚昭的話還沒有說完,寧玉瑤的手已經落在了她的頸邊。淺淡的藥味使得精神放松下來,可是脖子被人撫摸的觸感又讓她忍不住顫栗,霎時間面上便嫣紅了一片。她不敢再看着寧玉瑤,扭回頭用雙手捂住了發燙的臉,從指間洩出了一道低語:“藥敷好了麽?風吹得我有些涼。”
寧玉瑤驟然間縮回了手,她的指尖蜷縮着,垂着眼眸沉聲不語。
許是魔怔了吧,她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掩飾般地快速說道:“快好了。”等幫她将傷口包紮了,便算是大功造成。只不過這個步驟有些為難,劍傷好幾道,有在肩上的、有在背上的,浸過藥的紗布得穿過楚昭的胸前才能夠包紮起來。“之前秦異人這樣幫你的?”寧玉瑤的眼中閃過了一個圖景,她的聲音忍不住尖利、顫抖起來。就算是大夫,這樣的接觸也——
“自然沒有!”楚昭放下手,扭頭盯着寧玉瑤,斥聲道,“你在胡說些什麽呢!”她之前都是一人趴在了榻上等到塗抹的藥草幹了才穿上衣裳。
“哦。”寧玉瑤悶悶地應了一聲,她跪在了楚昭的身側,低聲道,“你支起身子,我來幫你包紮。”
“你會做這些事情嗎?”好不容易等到面上熱度退了,一聽寧玉瑤這話,楚昭的心又不由得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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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昭陽公主哪裏會服侍人?就連被獵戶救了之後,大多數時候也是葛大嫂照料着她。被楚昭一問,她面上增添了幾分羞愧。半晌後,才故作鎮定地應道:“不會我可以現學,曾不能讓它自然涼了吧?你動作快些,之前還說風吹得有些涼呢。”
楚昭趴了下去,将自己的前胸掩得嚴嚴實實的。“我可以等藥草風幹了。”她悶悶地說道。
寧玉瑤蹙了蹙眉頭,心中又浮現了其他的疑惑,她低低地問道:“這幾日你是怎麽過的?”在這兒除了白發醫者秦異人以及幾只花斑貓,根本就沒有其他人的蹤跡。難不成是秦異人親自照料着楚昭?“是神醫幫你洗浴的?”寧玉瑤抿了抿唇,又問。
楚昭面上羞窘,在她不能行動的時候,只能夠将清理身子給抛到了腦後去,稍微好轉後,也是草草地擦了身子。她雖然是寧玉瑤的救命恩人,可也沒必要回答這等私事吧?楚昭的心中像是擰着一根繩子,半晌後,她淡淡地應道:“公主,您有必要了解這麽多嗎?”
“……”确實是沒必要,楚昭拒絕回答的姿态讓寧玉瑤心中有幾分不适,喉嚨處堵着一團棉花,總不能拿這個躺着的傷患發洩。深呼吸了一口氣,她低聲道,“你若不能支起身,便讓我來幫你吧。換個藥而已,不知道你扭捏什麽,平日裏同那些個男人厮混在一處,也不見你有女人的矜持。”
楚昭偏頭看寧玉瑤,擰眉道:“那能一樣嗎?我又不曾在他們跟前坦胸露乳。”
寧玉瑤哼了一聲道:“我只是替你包紮了而已,你在府中時,丫頭們伺候着你沐浴,不也被瞧了個遍嗎?再者我又不瞧你,你有的我都有。”她一邊說着一邊垂眸看楚昭的後背,覆了藥草的傷口一片青色,她的視線慢慢地往下滑,最後落在了楚昭的腰身上。平日裏的玲珑嬌軀藏在寬大的男式衣袍下,也不知道是哪個好事者傳出将軍府的三小姐虎背熊腰狀如嫫母的流言來。這纖細的腰身與那些弱風扶柳的小姐們又有何區別呢?寧玉瑤心中暗忖着,手指則是不自覺落在了楚昭的腰窩上,輕輕地摩挲。
楚昭渾身寒毛豎起,腰間被人那麽一碰,身子頓時軟了一半,她的頭皮發麻,一股涼氣直從腳心往上竄,打了個哆嗦,她趕忙支起了身子。只不過動作幅度太大,免不了牽引到了傷口,發出了一道“诶呦”的痛呼。
寧玉瑤被她的聲音給驚醒,趕忙地縮回手,輕咳了一聲掩飾着自己的唐突。楚昭跪趴着,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了腰間。寧玉瑤瞥了一眼,便見到側面那一點紅。她的面上頓時浮上了一抹紅暈,扯過了一邊的紗布,雙手哆嗦着從楚昭的身下穿過去。說得時候倒是一副畏懼的模樣,可是真到了這時候,她哪裏敢睜開眼睛瞧?慌亂間,手背便碰到了那一團綿軟。
“你、你在做什麽?”楚昭的聲音都開始打顫了。
“抱、抱歉。”寧玉瑤哆嗦了一聲,手中用勁抽緊了布條,聽得楚昭悶哼一聲,她趕忙睜開眼睛。“你、你擡一下胳膊。”聲音細如蚊蚋,整個人熱得似是要蒸發了,替楚昭的上藥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麽,可偏偏這個包紮這個簡單的步驟累得她額上淌下了細汗。
楚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我自己來吧。”到底是皇家的公主,手中沒輕沒重的,更可惱的是那只東摸西碰的手,她幾乎以為寧玉瑤是故意如此的。楚昭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慢慢地直起身,而寧玉瑤則被那忽然撞入了眼中的畫面吓了一跳,從榻上摔落在地。她目不轉睛地凝視着那如畫一般的美好畫面,看着楚昭自己緩慢地、若無其事地擡起手,寧玉瑤怔住了,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被楚昭通紅的面色和那涔涔的冷汗吓住,趕忙爬起身,從她的手中接過了布條。“我說了我要幫你的。”可是添了不少的亂,給楚昭帶來不少的痛苦。她背上的藥草青色的汁水順着脊背流淌了不少,也不知道藥效會不會受到影響。
“你——”
“我說了我來!”寧玉瑤心中惱恨着自己,在聽到了楚昭聲音時,控制不住發了脾氣。下一瞬間,她的眼眶又發紅了,她低頭道歉,“對不起,我只是惱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