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落塵寰
“你有幾成的把握能贏?”寧玉瑤扯住了楚昭的袖子,眉眼間盡是關切之意。
“大約是……”楚昭豎起食指搖了搖,見寧玉瑤一臉驚惶,她又笑得暧昧,“怎麽,你還想替我守寡不成?”兩人原本都極為厭惡這事情,可是在這種情境下被提了出來,反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寧玉瑤聽了楚昭這話,她稍稍地安下心了,還有心思調笑呢,八成是死不了。同時,她也注意着周邊的動靜,她知道自己對楚昭而言只是一個累贅,盡量按着她的吩咐行事,而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自作主張,從而妨礙她的行動。
黑衣人猶豫了一陣子,最終還是一步一步逼近了,他們的視線落在了寧玉瑤的身上,目标看着很明确。他們也不打算跟楚昭講情,只想着将人一并殺了。他們都是一批訓練有素的刺客,在看着自己中了銀針的兄弟力氣不支倒在地上的時候,他們更不能再給楚昭機會了,互相使了一個眼色,便一并朝着前方湧去。
六道劍光向着楚昭的身上刺去,織成了一道緊密的羅網。楚昭目光凜了凜,她手中的長劍不斷地變幻着招式,叮叮當當一陣響,只見火花四濺,林間的枝葉飛舞。楚昭深呼吸一口氣,她沒有後退,反而是迎上了那燦爛的劍光。在這個時刻,她朝着寧玉瑤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抓緊時機趕緊跑。她自己則是硬着頭皮接這越來越快的劍。黑衣人的招式毒辣,一招招都是要人命的。楚昭的長劍顫動,一連點了兩個黑衣人的手腕,可是她自己則是因為閃避不及,背上被劃出了一道血口子。
“這是點雪劍法?”黑衣人中有驚呼了一聲。
點雪劍法留下來的傷口只有幾不可見地一點,傷口可能如同針刺了一般,可是游走的劍氣霎時間沖擊了脈絡,蠻橫而強勁,直接廢了那一只胳膊。傳聞中點雪劍法練到第九重,只要身上被劍留下了一個小口子,那縱橫的劍氣可以廢掉一個內力深厚的人。楚昭雖然沒有練到極致,可是那威力也不容小觑,被命中的兩個人此時已經握不住劍。黑衣人在明白點雪劍法的危險之處後,便放棄了與楚昭纏鬥,而是縱身一躍向着前方寧玉瑤離去的方向追過去。其實也只是過了一瞬間,寧玉瑤并沒有跑到多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昭都沒時間感慨自己的衰運,她可不能讓這幾個黑衣人追上昭陽公主。劍意始終不散,她的長劍直追黑衣人,可偏偏纏上了一柄劍極為麻煩,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被拉開一點距離。背後的劍傷在隐隐作痛,流淌的血沾濕了衣衫,只不過洇入了一片暗色中。楚昭以自己為誘餌,又是吃了那刺客的一招,方找到了她的破綻,只見銀光一閃,她倒持着劍貫穿了那人的心口,而那人的右掌也按在了她的背心。氣血翻湧,喉中頓時一甜。楚昭借着這股掌勁,向前方激射出幾丈遠,又強行提氣追上了黑衣人的步伐。
寧玉瑤慌不擇路間給自己選擇的是一條絕路,陡峭的懸崖深不見底,呼呼的山風吹拂在臉上有幾分涼意。她一步步地後退,腳底下的碎石滑動,心中滿是驚慌。回頭看時,有一個黑衣人已經漸漸地近前,而楚昭則是和另外兩個人纏鬥在一起,狀況極為兇險。黑衣人是沖着她來的,到底是誰想要她的命呢?寧玉瑤的心中掠過了一個疑問,她朝着楚昭那處又望了一眼,她自己身死倒也無妨,可是連累楚昭一起陪葬,怎麽說都對不起楚大将軍一家吧?
“昭陽公主,您若自己跳下去,還能留個全屍。”嘎嘎的笑聲就像是粗粝的砂石摩擦,黑衣人停下了腳步,歪着頭饒有興致地看着寧玉瑤驚慌的表現。他聽到了長劍交擊的聲音,也聽見了自己同伴的呼喊,可是他沒有回頭看身後的打鬥,仿佛對同伴的死活一點都不在意。“跳下去吧,跳下去吧。”他就像是一個蠱惑人心的邪魔,一點點往人心中傾倒着負面的情緒。
寧玉瑤不會跳崖,她不想死,她想要在絕路中求得一線生機。
楚昭握劍的手在顫抖,她的戶口被震得發麻,身上新添了幾道傷口不停地流着血,同時也抽去了她清明的神思。因為失血過多,她的頭有些暈眩,眼前的人影都在晃動。她往懸崖上瞥了一眼,知道寧玉瑤已經不能再等了。腳下一個趔趄,楚昭又故技重施,用一道傷口換敵人的命,也值得了,不是麽?脆弱的笑容就像是懸崖上的花,在解決了跟前的敵人後,只剩下了最後一個逼近的黑衣人了。
鮮紅的血落在了砂石上,楚昭強忍着,可是從手掌縫中還是洩出了一道輕咳聲。黑衣人驚覺了,他的動作很快,像是一陣黑色的風逼近了寧玉瑤,而楚昭也在這個時候,像是野狼般撲向了獵物。陡峭的懸崖,凸出的碎石,根本經受不住三個人的重量。楚昭一心想要救寧玉瑤,可最後只是把自己也給拉入了那種困境中。
“我就不該鬼迷心竅,參加圍獵這檔子事。”楚昭嘟囔了一聲,輕輕嘆了一口氣。眼下的境況是他們三人都在一種岌岌可危的環境中,黑衣人在這等時刻也不再想着要寧玉瑤的命了,而是一把将她推給了楚昭,他自己則是縱身一躍,想要落在平地上。可楚昭哪裏會讓他如意?她一只手攀着崖壁,另一只手接住了寧玉瑤,示意她抱緊了自己。騰出一只手後,劍鞘如同暗器一般擊在黑衣人背上,在他身形一滞快速下落時,她猛地飛起一腳,就算要死,總得拉個人一起陪葬不是?
墜落下去的人眨眼間便不見身影,而吊在了懸崖上的人在幸災樂禍後,更多是為自己的處境哀悼。身上的力氣漸漸流失,楚昭自己一個人都難以承受,更別說身上吊着一個寧玉瑤。她伸出空出來的手,将寧玉瑤攬在了懷中,好減輕自己的負擔,可是內心清楚,此舉無濟于事。
“在這等時候,我是不是應該扮演一個喊你松開我,自己逃生的角色?”寧玉瑤嗅到了楚昭身上的血腥味,她的喉嚨又酸又澀,咧着嘴輕笑了一聲,可是眼淚卻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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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別說我無法脫身,就算我一個人回去了又怎麽樣?你昭陽公主失蹤的事情怪罪下來,弄不好還會連累整個楚家。”楚昭眨了眨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不是聖人,在面對着生死的時候,總會有自私的選擇。一來是她不忍心見昭陽公主落魄,二來也是考慮到整個家族。沉默了一陣後,楚昭發出了一道輕輕的嘆息:“我沒有力氣了。”
寧玉瑤豈會不知她的情況?她身上的血已經濡濕了自己的衣襟,一絲絲的涼意緊貼着肌膚在游走。她的心因死到臨頭的困境而發冷,又因為楚昭多了幾絲暖意。“如果你支撐不住便松手吧,大概這就是命數吧。”
“我松手了,你閉上眼睛吧。”楚昭在寧玉瑤的耳畔喟嘆一聲,可她到底是不甘心的。在即将松手的時候,楚昭忽地看見了釘在了崖壁上的一柄利劍,劍柄已經生了鏽,也不知道在風雨中有多少年歲。她強提起一口氣,在松動的山石墜落之時,她攬着寧玉瑤撲到了那劍邊,右手猛地握住了劍柄。兩個人的重量帶着劍迅速下滑了一陣子,只見石上冒出一連串的火光,可是這柄劍最終還不能挽救兩個人墜崖的命運。
寧玉瑤是被嘩啦啦的水聲給驚醒的,她睜開眼的時候,只感覺到了周身各種疼痛,那是她十八年來都沒有遭遇過的。她下落的時候被崖上的樹枝給勾住,最後才落在了水中被沖刷到了岸邊。她試着動了動自己的手腳,可那種撕裂般的痛意瞬間又傳遍四肢百骸,痛得她留下了眼淚來。她躺在了砂石上,陽光像是利刃一般直刺她的雙眸。她只是轉動着僵硬的脖子,尋找着楚昭的蹤跡。
“楚昭?”沙啞的嗓音中不像是從自己的喉嚨中發出的,寧玉瑤難受地咳嗽了幾聲,她沒有看到楚昭,更沒有等到楚昭的回應。
寧玉瑤是在低喃着“楚昭”兩個字的時候睡過去的,等到她再醒轉過來的時候,不遠處的灌木叢中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背着弓箭的獵戶從裏面鑽了出來,一見到躺在地上的人,他喊着“又有人落崖了”轉身就跑,等到他再次回來的時候,身側多了幾個精壯的漢子,他們擡着一個竹子打起來的擔架,小心翼翼地将寧玉瑤搬到了上頭,擡着她就往叢林裏面鑽。
“楚——”嗓子更加的幹澀,像是要被撕裂了,喉嚨中擠出來的字眼很快便被漢子們着急的呼喊給淹沒,寧玉瑤在颠簸中支撐不住,又再一次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