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一樂

第8章 8

只有高三的守着學校，校園整潔又幹淨。

餘一樂打着扇子看着自己完成的暑假作業：不容易啊，一把屎一把尿寫出來的作業啊！

“餘一樂想去一班嗎？”

餘一樂擡起頭，“一班有什麽好處啊？”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老毛挑了挑眉。

餘一樂說去就去，這就拉開後門走了出去，認真打量裏面的人，有些熟悉的面孔卻沒有往裏音容，好像一夜之間都有了要高考的覺悟。

老毛走出來站他旁邊，“我們班前幾名都申請了轉班，你如果換班，我一定放鞭炮送你走。”

“可我就是不願意，你能怎麽辦呢？”餘一樂摟過他肩膀，笑的不懷好意，一班靜谧的空氣讓兩人對話傳了進去，不少人回頭看。

程港只是斜眼看了一下便轉過腦袋目不轉睛的盯着他。

餘一樂笑容燦爛，“你是甩不開我的，收起你那小心思，把我伺候畢業吧！”

老毛掄起拳頭就想揍他，被他嬉笑着壓下來了，“老毛，你可打不過我，別在別人班門口丢人了！”

“你遲早氣死我！”

“老毛，別說的這麽篤定，”餘一樂壓根不在意人的視線，勾着老毛的脖子轉身往回走，“到時候我畢業，你一定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啧！”老毛又切了一聲，“等你畢業，我準備了罰款，去街上放炮！”

“我的媽，你是班主任嗎？”

“那你來學校是來讀書的，還是索命的？”

餘一樂音量都往上提了提，“讀書啊！”

“呵，我前兩天才去醫院做了檢查，你再氣我，我就躺地上！”

“啧，這班主任真不要臉！”

…………

“餘一樂還記得我嗎？”

“不記得。”

餘一樂只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氣的答。

“不記得我就再說一遍，我叫程港，想和你做朋友。”

程港站在窗外，越過米榆也要和他說話。

“同學，你怎麽翻臉不認人啊！”

“我怎麽翻臉了，我壓根就不認識你！”餘一樂安靜抄着課文，壓根不想擡頭看他。

“哇，字好漂亮。”他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餘一樂身後。

餘一樂筆一摔，“你到底想幹嘛？”

“交朋友啊~”

“這筆記本也好漂亮，你的啊？”

餘一樂眉毛擰起來，“有什麽好看的，都是黑色的。”

“是你的，它就好看啊。”

餘一樂蹭的站起來，“那不是我的，是我哥的。”吐了吐舌頭就跑。

程港攔住他的路，“我是一班的，以後我們有的是機會見面。”

“不可能的。”餘一樂把他推開，“咱倆都高三，時間寶貴着呢。”

“我一有空就來，每次下課都能見你。”

餘一樂搖了搖頭，又嘆口氣。

下節課他就跑一班班主任門口喊冤去了，老毛都嫌他丢人，不過程港卻輕輕對他笑了笑，很久都沒怎麽纏他。

…………

餘一樂看了眼牆上的倒計時，又低頭看着自己桌上的筆記本。

筆記都是路前以前的，不過上面用不同色的筆做了新的注解，比較符合他現在的基礎情況和學習方式。

他比自己還努力。

老媽除了對他和善一點，就是每天變着花樣搞菜。

老姐支持他就是不讓他遛狗，還額外給零花錢。

夏去秋來，路前好像胖了一點，手臂上的肌肉都鼓了不少，袖子往上挽漏出利落的線條。

餘一樂把成績單遞給他看，他看了一會兒，臉部肌肉沒什麽動靜，一臉波瀾不驚。

“挺棒，進步挺大。”

餘一樂心放下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路前的評價比老媽老爸加老姐的分量都重。

“不過考上的幾率不大，你至少還要把歷史往上提一提。”

“好。”

路前拿過筆記本，翻了幾下，翻到最後幾頁，在上面點了點，“這裏多看多理解，我明天把新的給你。”

“試卷多琢磨，只有考試才知道自己到底幾斤幾兩。”

“哥！”餘一樂抓着路前手腕，右手上還留着自己織的紅繩，“我以後，怎麽還你？”

路前看着他的手，燦爛一笑，“還錢吧，以後給我養老。”

“好！”餘一樂立馬大氣的笑了笑，“你兒子我都可以給你養！”

路前把他手掙開，“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

“哥，你怎麽？”

“我怎麽？”路前站起來攏了攏外套，“我可得抓緊時間給你找個嫂子才是！”

“哦……”

…………

“餘一樂，你想考什麽學校？”

“軍校！警校！”餘一樂頭也不擡的說。

程港猶豫了，“軍校？”

“騙你的，”餘一樂啧了一聲，“我不想告訴你，不想在大學還看見你，你比我前途遠的多，沒必要跟着我。”

“你怎麽知道我前途比你遠呢，你這麽有意思，做個朋友還不行嗎？”

“不行！”

米榆擡頭看了眼，笑了起來，“你都消失好久了，怎麽又來了？”

餘一樂翻了個白眼。

“想他了呗。”

餘一樂覺得自己白眼翻早了，低頭拿起一張大紅色的紙，低頭疊着。

程港盯着他，“手真巧。”

餘一樂通過他狠狠的反思了一下自己，太不要臉真的很讨人厭。

卡紙往桌上一扔，沖他勾手，“你跟我來！”

雙手插兜走在前面，程港立馬勾住他肩，“要和我說私房話嗎？”

“你臉皮挺厚的。”把他手抖下去，瞪了他一眼。

“我喜歡你，臉皮算的了什麽？”

“喂！”

餘一樂難得有些驚慌，看了眼路過的學生，又瞪了他一眼。

他推開學校會議室的門，等他進來關上，毫不客氣拽着他衣領，把他按門上。

“你他媽讓我惡心！”

…………

鈴聲在耳邊炸開，餘一樂把手松了，拳頭指着他。

“我打架會惹一屁股麻煩事，不然我早揍你了！”

程港被他吓到了，面部僵硬了許久。

“我小時候學過武術，你還受不了我一拳的。”他松開拳頭甩了甩，看着他就像在看垃圾。

“你就這麽讨厭我？”

餘一樂點了點頭，“你是這個學校最讓我讨厭的！”

“是讨厭我這個人，還是讨厭同性戀？”

“你！就是你這個人！”

“那我還有機會嗎？”

“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餘一樂說完拉開門走了出去。

程港把抓皺衣領抖了抖，咬了下後槽牙。

…………

餘一樂覺得全身輕松，今天恰好又是周五。

路前按時到了，檢查了他任務在一邊守着他寫作業。

歲月靜好……

路前摸了摸褲兜裏的煙盒，餘一樂趴在桌上睡着了，眼睛還對着桌上的試題，把在紙上亂舞的中性筆從他手裏拿出來放在一邊，這才走到陽臺上。

黑夜包裹精瘦的身體，煙霧從嘴角溢出去，穿過發絲消散在晚夜的風裏。

老媽端着牛奶進來，把杯子放在餘一樂腦袋旁邊，這一擡眼就看見在抽煙的路前。

推拉門在身後開了又合，路前以為是餘一樂，沒在意。

“少抽點。”

路前轉身順勢把煙藏到了身後，“阿姨……”

“餘一樂不抽煙，不說別的，他至少不會花錢去買煙，那個守財奴我是了解的。更何況，花雖然死了，但他還是很愛護姑姑送他的花盆，不可能拿來放煙屁股的。”

路前看了眼手邊的花盆，笑了一聲。

“你媽媽，以前跟我說過一點。”

路前瞬間僵住，體內溫度驟降，夾煙的手指都在輕微發顫，不可思議的看着這個清雅的中年婦女。

老媽帶着淺笑，暖心的在他肩上拍了拍，“你不容易，雖然只比餘一樂大兩歲，但你比他有擔當的多。”

“阿姨……我……”

“我要謝謝你，從小到大那麽照顧他……”

路前夾煙的手指慢慢垂了下來，“阿姨……對不起。”

“沒關系，他做事不知深淺的，我還心疼你呢。”老媽在他肩上拍了拍，“等會睡前把牛奶喝了，你這幾個月都瘦了。”

說完她就進去了，不客氣的擰起餘一樂的耳朵，把他從周公那邊搶了過來。

“別寫了，喝了牛奶就睡。”

餘一樂揉着耳朵，聽話的端起牛奶一口一口的喝完，舌頭在嘴唇上的奶漬死命的舔，老媽啪的把紙拍他臉上。

“遲早被你氣死！”

餘一樂翻了個白眼，把嘴巴擦幹淨。

老媽這就走了，路前趴在欄杆上，不知在幹什麽。

“哥，喝牛奶嗎？我媽泡的。”

“喝！”路前站直，反身走了過來，接過杯子大口喝完，“我先回去了。”

“好。”

餘一樂靠着門框，拿着杯子看着他走出去，還随手拿起了自己的外套，門輕輕關上，他看了眼手裏的杯子。

哥喝牛奶就不會沾到嘴上……

…………

“爸！”

路前看着大亮的客廳，卻不見路叔的身影。

“你回來了。”路前看了過去，他站在廚房門口，路前眉毛擰起來，“我爸呢？”

“這呢。”路叔換了睡衣，從卧室走出來。

路前指着那人，“什麽意思？”

“你知道什麽意思，”路叔往他肩上拍了拍，“你現在長大了，我也老了，你不希望我一個人老死吧。”

“爸！”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路叔笑了笑，語氣不容拒絕。

路前壓抑胸口憤怒，走進房間，憤懑甩上門。

“你去哪！”

路前背着書包，“你管不着！”

“你給我站住！”

路前步子停了下來，卻一雙眼睛盯着那個男人。

男子有些局促，笑容和順，“我馬上就走了，你還是在家裏睡吧，我只是想來幫你爸做次晚飯而已。”

“不用你，我會做。”

“可你一周五天都在學校，你爸……”

路叔打斷，“你先回去，我和他聊聊。”

“我和你沒什麽可聊的，你和我媽一樣，你們都嫌我是累贅。”路前說的有些歇斯底裏，眼眶根根血絲噴出來。

方準手無力的攪着，“你別怪你爸，是我自己想來的，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閉嘴！”

“你別對他這樣！”路叔擰着眉毛護短，走去把人拉到身後。

路前擰起眉毛，背着包就要走。

“你再走一步！餘一樂那裏我不會給你兜着！”路叔難得的發怒了。

路前腳步頓住，臉側肌肉跳了又跳。

“我走吧，我改天再來。”方準說着就走了出去，把門輕輕帶上。

“你為什麽就這麽讨厭他？”

“如果他晚兩年出現，你和我媽不會這麽早就離婚。”

“這是事實，而且你媽和我結婚的時候就知道，他已經躲了你十幾年了，夠了！路前！真的夠了！”

路前盯着合上的門，“不夠，怎麽都不夠！”

“你還要他把命都給你嗎？”

路前轉過腦袋，“你們的畸形婚姻，為什麽傷害全在我身上？我媽可以再結婚，再生小孩，你也可以圓滿！”

“那我呢？爸，你心疼一下我行嗎？”

…………

路叔早晨走的時候，順手拿起冰箱裏的早餐，吃過就開車去了學校。

臨近中午，120驚動全校學生。

某老師開門就看見趴在桌上暈過去的路校長，打了120接着給他兒子打了電話。

路叔腦子昏昏沉沉，被扶着送上救護車。

路前接到電話心都顫了顫，在車上，身子就像在懸崖邊游蕩，一個不慎便萬劫不複。

路叔臉色發白的躺在床上。

醫生說了個大概，晚上喝了酒，早上又吃錯了東西，這才導致一系列症狀。

他點了點頭，等他走了，瀉力坐在床邊，身上陣陣冷汗。

還好只是食物中毒。

真出什麽事真不敢想接下來怎麽辦。

路前敲了敲門，老媽把門打開。

“阿姨……”

“進來吧，他還沒回來。”

路前嗯了一聲，低頭換鞋。

“你爸沒事吧。”

“沒事，吃錯點東西。”路前捏起眼鏡揉眼角，笑了一聲。

老媽拉着他，“我給你按按，你看你累的，臉上都沒血色了。”

“不用，不用阿姨。”

“別見外，我給你按按。”

路前被壓着坐在了沙發上，鏡框被取了下來。

“阿姨，真不用……”

“沒事，”老媽把眼鏡放在一邊，繞到他後面把手搭在他肩上捏起來，“你這兩天憔悴了好多。”

路前全身繃緊，溫柔的手爬上來按着他脖子，又從頸椎按到了後腦勺。

“你放松，就按一會兒。”

“好……”路前總算順從的閉上眼睛，只覺得老媽按得比按摩椅還舒服。

“可以了，阿姨。”

老媽收回手，“舒服點了嗎？”

路前點了點頭，“舒服多了。”

“你媽媽去了嗎？”

“沒有，她不會管我爸的。”

老媽挨着他坐下，摸了摸他的鬓角，“你八歲他們就離婚了，有時候成熟的我有點心疼。”

路前笑了笑，“所以我才喜歡他，他比我幸福，阿姨……”

“我對不起你……”

老媽把他摟過來，在他後腦勺拍了拍，“不用一直道歉，你沒有錯。”

“阿姨……我真的沒有錯嗎？”路前小心翼翼的回抱老媽，“我媽說我生下來就是個錯誤。”

“她在推卸責任，”老媽心疼的抱緊他，“我從小就告訴餘一樂不許撒謊不許推卸責任，錯了就是錯了，沒錯就是沒錯。”

“結果一個大人這點道理都不懂。”

“阿姨……”

“你把餘一樂教的真好……”

老媽笑着在他背上拍了一掌，“膈應我呢！”

路前擡着腦袋笑了兩聲。

“睡一覺，等會吃飯叫你。”

“好。”路前随意的躺下，抱着枕頭打了個滾，臉對着沙發背就準備睡。

餘一樂推開門就看見他睡在沙發上，臉對着天花板睡得很香。

“叔沒事吧，我看着挺嚴重的，120都到學校來了。”

“你別管啊，去寫作業，別吵着你哥了。”

餘一樂哦了一聲，背着包去了自己房間。

…………

“哥！起來了！”餘一樂捏捏路前的臉，看着他掙紮着醒過來。

路前一醒就把他手拍開，把毯子推到一邊，坐着愣了一會兒。

餘一樂抓着機會在他頭發上揉了揉，“叔怎麽樣了啊？”

“有人照顧他，他嫌我礙事把我趕走的。”路前聲音有些朦胧，帶着細微的鼻音，餘一樂覺得很好聽，爪子不舍的在他發間摸來摸去，把黑發梳到他腦後。

“我等會問你姐買個剃狗毛的剃刀。”路前擡起頭瞪着他。

餘一樂把手收了回來，“吃飯了，吃飯了。”

老爸往路前碗裏夾菜，“最近怎麽了？看着瘦了很多。”

“和我爸吵架了，沒事。”

“你倆脾氣都那麽好，還會吵架？”餘一樂不可思議的問了一句。

老爸卻心領神會，“你爸也不容易，一把年紀了，你也為他想想。”

“我知道了。”他說着笑了笑。

成全他們，誰成全我？

…………

方準和路叔靠着看電視，路前默默合上房門。

除了不許告訴餘一樂他們的關系，路前沒提其他條件，住就住吧……

新年過後一切都像飛一般快。

路前匆匆趕來，遙遙一望便看見三人穿戴一模一樣的衣服守在門口。

“出來了嗎？”

“還有半小時。”老姐靠在車門上，盯着校門。

路前看了眼手機，最後一門考完，拉直了一年多的神經也可以松快點了。

老媽在他臉上拍了拍，“怎麽這麽蒼白啊，你有好好吃飯嗎？”

“有的，阿姨。”路前笑了笑，卻不敢擡手。

“等會你多吃點啊。”

“好。”

大批考生跑出來，餘一樂正經的外殼被他一起丢在考場，一蹦一跳的走了出來。

“我要吃烤雞！！”

“媽給做！”老媽笑着應了一聲。

路前看着四人一模一樣的衣服，笑起來。

“哥！你答應我的要實現啊！”餘一樂沖路前喊。

路前點了點頭。

“上車！我們直接去店裏慶祝！”老姐笑着宣布。

餘一樂拉開車門坐進去，路前挨着他。

老媽坐前面，後排三個男人。

“這是你的！”老媽把紙袋子遞給路前，“你是最大的功臣！”

餘一樂一把搶過來，“我才是最大的功臣！”往裏看了一眼，發現是件衣服百無聊賴的遞給路前。

路前看清是一齊定做的衣服，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媽。

“他才是最累的，你每天好吃好喝供着，他還要應付你，他累的多。”老媽嘴皮子嘚啵嘚啵的一開始就停不下來。

路前揉了揉衣服，“對不起啊，我就今天有空，一下課我就趕過來了。”

“沒事！”餘一樂擡手就開始沒大沒小，勾着他脖子，“你把答應我的做到，我啥都不怪你！”

“他答應你什麽了？”老姐問了一句。

“哥說拿他獎學金給我買筆記本！”

老姐笑起來，“那我和老爸攢攢錢給你買個臺式的吧。”

老爸應了一聲。

“不行！”老媽阻止，“你們等他分數出來在表示好感啊，等會兒買了他考的太爛了，我可不會留情面的啊！”

餘一樂拱了拱鼻子，“哼！”

路前好像呼吸都很費勁，胸口一直在起伏。

“哥，你沒事吧。”

“沒事，天太熱了。”他說着笑了笑。

餘一樂擡手在他腦門上摸了一下，一手汗。

“真沒事？”

“我能有什麽事，等會兒多吃點就行。”

“好吧。

餘一樂和老媽一直盯着路前，他确實吃了不少，臉色好了一點。

“小路好像瘦了，明明之前看着胖一點。”

路前笑了笑，“夏天嘛，之前可能衣服穿的多。”

餘一樂看着他消瘦的臉，打心眼裏感謝路前。

路前剛剛和上房門，跪在地上捂着心口，左手紮滿了針眼，烏黑一片。突出的經脈好像輕輕一捏便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