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長門宮怨（29）
晚霞照在長樂宮的檐角上，照的整個宮殿都昏黃了。一切都安靜極了，偏偏有幾只小麻雀，落在枝頭，叽叽喳喳個沒完沒了。
倚華正在跟王太後的侍女在階前玩石子，看着遠方的夕陽，望了一會兒，悄悄說道：“天又晚了，你們怎麽還不回家呀，別叫了，那老雀兒在窩裏要等急了！”
“唉，我又贏了！”王太後的一個侍女拍着手說道。
地上放了九個石子，女孩子輪流用一只手将手裏握着的一個擲到空中，同時也要地上的盡數拾到手裏，石子也不可掉在地上。
倚華最後一個玩。小小的石子像一只小小的麻雀在小小的手掌中上下翻飛，卻沒有一個從掌心裏飛出去。
“倚華好厲害。”小影贊嘆道。
聲音驚動了子夫，她從殿裏走出來，侍女們都安安靜靜起來。子夫看到她們落在臺階上的石子，笑了笑：“在玩石子麽？”
小影同侍女們都跪下來，點點頭。
子夫笑道：“起來，你們玩吧，只是不要太高聲。”
衆侍女們連連點頭。
子夫回到殿中，坐在王太後床邊，從王姑娘手裏接過來湯藥，吹了吹了，方喂給王太後喝藥。
“阿俗什麽時候回來？”王太後抿嘴不吃藥。
子夫勸道：“已在這幾日了，很快了。”
“淮南離長安千裏之遙，我只怕我再也見不到她了。”王太後的眼睛落下淚水來，頭微微側着很是傷感。
“太後，您這樣想，真是不應該。太後還很年輕，是個享福的人，日後還有更大的福等着您。”子夫強打精神，安慰王太後。
王姑娘站在一邊，一顆心懸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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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後斜躺在床榻上，昏黃的關懷照在她的身上，眉毛稍微松開一些。她看了子夫一眼，張口喝掉了子夫手裏的湯藥。她對子夫凄涼地笑了笑，說道：“你辛苦了一些日子，我的病……”她長嘆了一聲，握住子夫的另一只手，含淚說道，“……一向都是好的……我只當你是狐媚子，迷惑阿彘，想取得皇後之位。這回我病倒，以為你心裏盼着我死呢！”
“太後，我是陛下之妃，太後病，我怎麽能不盡孝呢？”子夫聽了王太後真心贊嘆的話，多日的辛勞終于有了回報，感到片刻地欣慰。
王太後微微笑了笑，并不馬上說話，只把那雙眼睛望向王姑娘。王姑娘猜不透她的心思。王太後忽然收斂的目光，看向子夫，輕輕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沉默了一會兒，王太後才點了一下頭，要說話。
子夫忙說道：“太後不必說了，我明白的。”
“你知道我要說什麽？”王太後問這句話的時候，由于驚訝，眼角的皺紋越發的凸現出來了。
“我明白。”子夫閉上嘴巴，停了一會兒，再又把嘴放在太後的耳邊低聲說了兩三句話。
王太後掩住嘴咳了幾聲：“你剛生了諸邑，該在床上好好休息的，難為你了。”
“太後，把這剩下的藥都喝了吧！”子夫又端起湯藥。
王太後對着子夫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表示感激，喝完最後一勺藥，說道：“藥，喝到嘴裏真甜。”
當子夫向王太後告辭時，已經筋疲力盡了，由倚華扶着回蘭林殿。
子夫和倚華從長樂宮裏出來，已經是半夜。更深露重，子夫望着銀月光下搖曳一點的花樹，覺得心中輕松了很多。
倚華扶着她，吩咐擡辇的人小心些。
她們離蘭林殿不遠了，剛看到檐角的時候，一個黑影迎面走過來。這個人慢慢走近了，低着頭，仿佛沒看見她們一樣。
“這不是霍公子麽？”倚華驚訝地同子夫講。
那人停下來，擡頭來看，見是她們，便走過來，向子夫行禮：“小姨。”
子夫問霍去病說道：“你到哪兒去？”
霍去病笑了笑：“半夜忽然想起來，我的弓箭忘在姨夫的宣室殿裏了。”
子夫笑了：“小去，你這丢三落四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霍去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
倚華拉着霍去病的袖子，說道：“你現在去宣室殿，會打擾陛下休息，觸怒陛下的。”
“這有什麽？我還在宣室殿住過一段時間呢。”霍去病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樣子。
子夫說道：“小去，為什麽不明天再去拿？你現在就跟小姨回去，我讓倚華給你拿好吃的。”
霍去病聽到倚華的名字，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答應，說一聲“好”，便跟着她們走了。
他們一行人踏過臺階，進了蘭林殿的大門，門邊有宮人靜靜地立着。
小榮看見他們進來，帶着笑聲，行禮道：“夫人，霍公子，你們回來了。”
倚華扶着子夫走進裏面。
“有什麽好吃的快端上來吧！”霍去病嘲笑着說道，随手拿了案上的一本書簡，捧着它在坐在榻上讀起來。
“大半夜的，讀什麽書？”子夫憐倚華陪着她在長樂宮伺候了好幾天，便向小榮招招手。
小榮走上前來，聽吩咐。
子夫說道：“去把前日陛下賜給的果子拿來給小去吃。”
小榮依言下去，不一會兒就端來一個碟子。
“怎麽不讓倚華端給我？”霍去病不滿意。
“小榮端的怎麽樣，倚華端的又怎麽樣？”子夫抱怨道。
“她端的我才吃。”霍去病掉頭望着倚華笑。
“好，讓倚華端給你吃。”子夫不以為意，轉頭問小榮，“三個小公主今天怎麽樣？”
小榮回答道：“公主的乳母抱着她們去睡了，諸邑公主哭了好一會兒也睡了。”
子夫點了點頭，又向霍去病說道：“吃完了，就去睡覺。”
她坐在案前，右手扶額，稍微一動，只聽得耳朵“嗡”的一聲，一時間坐不穩，心中也不安。倚華連忙趕來扶住她，笑聲道：“夫人，還是傳太醫令來吧！”
子夫勉強笑着說道：“躺躺就好。陛下公事繁忙，我侍候太後，要是太後不見好，該怎麽辦啊！”
倚華輕輕嘆了一口氣。她伺候好子夫和霍去病安歇了之後，便跨出門檻，她站在臺階上，望着半空中的月亮，突然感到寂寞。
自從，子夫把她從陳後的魔掌中救出來，她就心甘情願地服侍子夫。子夫也喜歡她，曾說若有一日會送她走出漢宮。
十四歲了，她已到了婚嫁的年齡了。但是，她不想離開這裏，離開子夫，在她短短的一生中，還沒有對誰這麽愛過。在未入漢宮之時，她愛母親，她愛父親，她愛姐姐，她愛哥哥。但是他們為了能活下去，把她賣進了漢宮中。
為了平靜她的心情，她走下臺階，信步在掖庭裏游蕩。
她走進了甬道，轉到了裏面。她停下腳步，忽然發覺自己在小榮的窗下。
小榮的房裏有人說話，聲音小小的。
“你跟韓大夫說了嗎？……”小榮問道。
這句話很突然，是有關韓嫣的事情引起了倚華的注意。
“沒有，我不知道該怎麽辦……”說話的是小瑩，一個長着彎彎眼睛的姑娘，是王太後的侍女，她比小榮小一歲。
“跟他說啊，他肯定急着娶你過門。”小榮忍不住一笑。
“人家心裏正沒主意，看你是好姐妹，找你拿主意呢，你倒笑話我。”小瑩憤憤地說道。
“我是向你道喜啊。”小榮笑道。
“哪裏是喜事？”小瑩苦惱不已。
“你若是生了個兒子，韓大夫一定寵你得不得了。你看看罷！”小榮嘻嘻一笑，“你找了個好去處，作為姐姐的，替你高興。”
倚華幾乎叫出聲來，但是她連忙忍住。
小瑩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高興不起來。太後最恨這個了，若是太後發現了，我怎麽辦？”她的語調裏透着絕望。
小榮不說話了，她知道王太後知道了的後果。
“決不能讓太後知道，死的不止是我，還會害了韓大夫的。”小瑩悲哀地說道。
“你告訴韓大夫，這孩子是他的，他不能不管的。到時候，他可以去請陛下幫忙。其實，太後現在病倒在床上，說不定心腸軟了不少。”小榮安慰她。
倚華仍站在小榮的窗下，動也不動。
小瑩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不如，我不要這孩子了。小榮，你好比是我的姐姐，你幫幫我？”
小榮吃了一驚：“堕胎？”
小瑩點點頭：“神不知鬼不覺地堕胎，只有這個辦法了。”
“堕胎形同殺人。”小榮的聲音微微顫抖着，“你不怕嗎？”
“我怕，我也心疼我這個未見太陽的孩子。”小瑩說着，露出堅定的神色，“可，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她們在說話間，忽聽外面有人在叫：“小瑩！”是王太後的侍女小影的聲音。
“你知道不知道，從哪裏可以弄來堕胎藥？”小瑩并不答應，仍在和小榮商量着對策。
小榮半害羞地搖搖頭：“這我怎麽會知道啊？”
“總之，你替我打聽着。”小瑩說完這句話，才應了小影一聲，随後轉身離開了。
屋裏只剩下小榮一個人，她呆呆地坐着。
倚華走到門前，敲了門，小榮吃了一驚，連忙去開門：“倚華妹妹。”
“我聽見你們剛才說的話了……”倚華的話還沒說完，小榮已經打斷了她的話，“我們剛才是在閑着沒事，混說的，你可別瞎說！”
“混說的？被太後發現了，怎麽辦？”倚華問道。
小榮低下了頭，随即又拉起倚華的手：“好妹妹，別說出去。”
倚華連忙說道：“你別擔心，我絕不會跟別人說的。我發誓！”
小榮握住她的手：“好妹妹，我信你。”
小榮拉着她在案前并肩坐下。燭光照在她美麗的臉上，鋪上黃黃的光暈。
倚華說道：“你記得太醫令常來給夫人看病嗎？”
小榮點點頭。
“我明天尋了事去找他問問。”倚華嘆了一口氣，望着小榮疑惑地眼神，又說道，“都是宮中女子，理當相互照應。”
小榮感激地道：“多謝你，多謝你。小瑩也會謝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浏覽器老是提示導航已取消，只好用手機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