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發現什麽
“你當你是誰,拿個令牌就可以為所欲為,草菅這麽多人命?”陸清清還是給宋言致留了點面子,她是上前一步小聲對他說的話。但她的表情裏無一不透着對宋言致的不滿,便是在夜色之下,一衆人等也都瞧得清楚。
自陸清清來長樂縣以來,大家從沒見過她有這樣生氣的時候。
宋言致好似沒聽到陸清清的話,徑直去了,掠出一陣涼風掃蕩着還在原地停留的陸清清。
高奇面色不善地走到陸清清跟前,伸手示意,“陸大姑娘,請吧。”
陸清清猶豫了下,随即跟了上去。
孫長遠一直跟在宋言致的身後,但不時地回頭往陸清清這邊看,走着走着,他看了眼前面的宋言致,放慢腳步到陸清清身邊。
“陸姑娘若不想後悔,一會兒千萬別沖動,能忍就忍,切記!”孫長遠快速說完,就倒騰着腳快步回到了宋言致身邊。
至正堂,宋言致沒用任何人伺候,親自推門進屋去了。他推門的聲音很大,聽起來像是生氣了。陸清清思量着孫長遠剛剛的話,随即也跟着進去。高奇則帶拿錦盒去了別處。
“你以為我搬到慕家老宅的目的為何?”宋言致斜眸。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你現在知道了,蘭花教的人也知道了。”宋言致冷笑一聲,眼底若深潭一般。
陸清清見宋言致拿架子不回應自己,心裏更加團着一股氣。誰沒脾氣,她做生意這麽多年,就沒見過宋言致這麽難相處的人,便用包子打狗,狗好歹還會搖兩下尾巴。這個宋言致,收了她的東西,喝了她的茶,用了她的冰,回頭還要讓她吃眼色。
“你早知道樹洞裏有東西你不告訴我,我自己查查到這了,比能怪我?”陸清清反問。
“你長了手,不會敲門?”宋言致見陸清清發火,不怒反笑。但這笑就像是冰冷湖水上結的一層薄冰,讓人能深刻地感覺到行差踏錯的下一步必然是令人窒息的冰冷深淵。
“我的手是用來掙錢的,不會敲門!”陸清清任性還一嘴,扭了頭。她能怎麽說?她知道宋言致一定不會讓她随便進府搜查,所以情急之下才會用那招。裴經武的死因她一定要查明白,至少要給裴老管家一個交代。
宋言致默然看陸清清。陸清清又瞅他一眼,繼續偏頭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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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打開了。”高奇來回禀,将錦盒呈送上來。
陸清清跟着看了過去,只見錦盒裏有一張紙,疊成拇指大小。
高奇特意回看陸清清,解釋道:“盒子裏面有毒針,不過都已經弄幹淨了。”
陸清清皺眉,她沒料到錦盒會有機關,也沒有料到這小小的長樂縣竟暗藏巨大的陰謀與殺機。
宋言致絲毫沒有看紙條的意思。
“你到底還瞞了我什麽?”陸清清本以為朝廷只是為了鏟除當年蘭花教的餘孽,現在看來,蘭花教似乎是和什麽大事有關,所以才會令宋言致如此的重視。
“聽說你在悄悄打聽我的身份。”宋言致沒有直接回答陸清清,反而挑出另一個話頭。
陸清清不否認,“覺得你不簡單,就想查一下。地方官麽,難免要謹小慎微應對朝廷派來的人物,查一下是慣例。”
屋子裏靜了。
很久之後,垂眸的宋言致才擡首對陸清清道:“太後失蹤了。”
“太後失蹤?”陸清清想了想,宋言致既然來長樂縣查蘭花教,那是說明他肯定是懷疑太後的失蹤和蘭花教有關,難道說太後可能在長樂縣?可是太後怎麽失蹤,又怎麽和蘭花教的人扯上關系,還跑到了在長樂縣?再有太後失蹤宮裏怎麽會一點動靜都沒有,皇帝就僅僅指派了一名監察禦史來此調查,是不是有些太不靠譜了。事情越發有人覺得匪夷所思。
“知你心中必然有很多疑惑,你也不過是想要調查裴經武的死因,才會循着線索追到這裏來。但從今天開始,你需把這些疑惑咽下去,不要再多管閑事,你已經提前打草驚蛇,令我的事情變得很難辦。”宋言致警告完陸清清後,就拂袖而去。
陸清清還站在原地沒動,她腦子已經亂亂地沒頭緒。潘青山的死,奸細侍衛高虎,裴經武的自盡,還有樹洞裏的錦盒,蘭花教,太後的失蹤……重重謎團,一個比一個更讓人疑惑。陸清清感覺自己的腦袋像炸掉一樣,無法思考。
回府之後,陸清清對着燭火剝花生,但是她只剝了一顆,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手裏的花生殼。
夏綠、冬白倆丫鬟在旁伺候着,見狀都靜悄悄的,連大氣都不敢喘。她們伺候陸清清久了,都知道姑娘有這個習慣,但凡剝起了花生那就是有心煩的事。花生剝得越快,姑娘好得也越快,反之若慢,那她們姑娘就一定是被什麽事難住了。
第二日,夏綠早早地起身,親自去廚房熬了人參粥端給自家姑娘滋補。夏綠才把州端到門口,就見冬白、秋黃等人搓着眼睛從屋裏走了出來。
“怎麽都出來了,姑娘不要伺候了”夏綠奇怪問。
“別提了,我們剛伺候姑娘穿好衣裳,”冬白熬了一宿實在是太困,話說一半就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哈欠,“姑娘就沖了出去,說有急事出門。”
“熬了一宿,連早飯都沒吃,身體哪裏能吃得消,她的胃一向不好,你們怎麽不攔着點!”夏綠着急道。
冬白無奈地聳了下肩,“咱們姑娘什麽脾氣你還不知?我們能有什麽辦法。”
夏綠看眼冬白,把手裏的托盤交給她,自己轉身追了出去,剛好趕在門口追上了陸清清。夏綠站在馬下,仰頭對陸清清道:“姑娘這是去哪兒,再怎麽也要喝碗粥再走,不然肚子又會不舒服了。”
“有急事,一會兒回來就喝。”陸清清對夏綠笑道。
“不行,喝完再走,不然回頭讓大爺知道了,又會對我們幾個奴婢發脾氣。”
“一個小破孩你怕什麽!陸家我是老大,我在做主。”陸清清道。
夏綠看陸清清,“姑娘若不怕就盡管走,回頭等大回來了,我就照實說,該勸都勸了,是姑娘偏不聽。”
陸清清瞪一眼夏綠,無奈地選擇下了馬,“粥呢,趕緊端過來。”
夏綠笑着應承,立刻命人去催冬白,不多時冬白就歡歡喜喜地端着人參粥過來。
陸清清喝了一口,皺眉。
“可是燙着了?”夏綠問。
“這粥怎麽有點苦,這麽難喝?”陸清清嫌棄道。
“滋補的藥粥,哪有那麽多好味道,都喝下去就是。”夏綠叮咛。
陸清清反抗地看她一眼,見她做口型又要說自己弟弟,悶着鼻子,把一碗粥都倒進了嘴裏。擦嘴之後,陸清清轉身牽馬,想了想,回頭問夏綠還有沒有多餘的粥。
“有,熬了不少呢,用得還是最上好的五百年人參。”夏綠笑道,有種很驕傲之感,畢竟這是她親手熬制的粥,其滋補效用絕對是粥裏面最為獨一無二的。
在場的衆衙差們聽到夏綠的話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甚至心都跟着抽了一下。五百年人參!但凡過一百年的人參在市面上都是高價難求的寶物,人家是買來用于續命。首富大人家的丫鬟可厲害了,年紀輕輕熬一天夜而已,就用五百年年人參熬粥喝。再看首富大人的反應,眉毛都沒動一下,人家一點都不心疼。果然,富人的生活他們這些窮人根本無法想象啊。
“都盛出來,再配點小菜,我帶走。”陸清清吩咐夏綠道。
夏綠還以為姑娘終于聽勸了,要在路上繼續吃粥,忙叫人準備。片刻功夫,菜和粥就都準備好了,裝在食盒裏。因怕粥會涼了,夏綠還特意命人在食盒裏加了熱水囊,以保持粥的熱度。
陸清清随後就騎着馬直奔宋言致的住處。
到地方後,陸清清就打發小厮招財、進寶去叫門。
半晌,高奇才打開門,擡眼見到又是陸清清,高奇皺了眉,“陸縣令你這是又要來送死?”
“這話怎麽說的呢,監察禦史大人在我長樂縣住着,我作為長樂縣的縣令,理該時不時地關心探望他一下,好好問候問候。”陸清清嘴角一扯,臉上很輕易地就浮現出讨人喜歡的笑容,她的笑就像靜靜綻放的白蘭花,讓人無法移開眼。
高奇愣了神兒,心下很納悶陸青青的好态度,小聲道了句“稍等”,然後啪地關上門。轉身間,陸清清那抹笑竟在他腦海裏回蕩了兩圈。
高奇晃了晃腦袋,大步流星地去了後堂要跟宋言致回禀。正巧碰到孫長遠帶人屋裏出來,囑咐人趕緊再重新雇個廚子來,“再不濟就把驿站的那個廚子趙二寶叫來。”
高奇見狀,忙小聲問孫長遠:“又不吃了?”
孫長遠犯難地嘆氣,“可不呢,不合胃口。到底是小地方,沒什麽精細的廚子,早知道當初就該帶個禦廚來。”
“難為大人了。”高奇五官聚在一起,也跟着犯愁。
“你這麽早來可有事?”孫長遠問。
高奇朝門口的方向看一眼,對孫長遠道:“這不門外來了‘貴客’,我來問大人見不見。”
“貴客?”孫長遠疑惑地和高奇對視,轉即明白過來,“可是陸縣令?”
“就是那個不識好歹的女人。”高奇冷哼一聲,抱不平道,“她昨天晚上對咱們大人什麽态度你也看到了。大人何時受過別人那種口氣,這要在京都可都是——”
“咳咳。”孫長遠咳嗽一聲。
高奇住了嘴。
“高侍衛,別怪我沒提醒你,該回禀什麽就回禀什麽,別帶個人偏見。這裏是長樂縣,自然跟京都不一樣,咱們家大人的身份在這裏也沒人曉得。”孫長遠說到後一句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幾乎只剩下氣息。
高奇謹慎地點點頭,表示明白。
“行了,如實回禀去,記住多餘的話別多說。”孫長遠目送了高奇,搖搖頭嘆了聲“還是年輕啊”,然後才匆匆地往廚房走。
高奇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回禀了門外的情況後,他家大人眼都沒擡就立刻準了陸清清的求見。
這可真是見鬼了!
高奇邊在心裏念叨邊開了大門,擡頭又看見陸清清那張笑臉。高奇是個愛憎分明的人,經歷昨晚的事後,他是打心眼裏想厭讨厭陸清清,但不知道為什麽,瞧見人家滿臉可親客氣的笑容,他是什麽脾氣都發不出來了,還得強逼着自己拉長臉裝冰冷才行。
高奇伸手示意陸清清,“陸縣令請吧,不過只能陸縣令一人進,其他人還請都在外候着吧。”
陸清清從下人手裏接了食盒,進院直奔正堂方向。
高奇糾正:“我家大人在後堂休息。”
“哦,多謝。”陸清清忙轉路朝後堂去。
高奇盯着陸清清綽約的背影,琢磨着陸清清這次來又想賣什麽藥。
孫長遠早等在門口,見陸清清來了,就趕忙過來笑臉相迎,接過了陸清清手裏的食盒,又問裏面是什麽東西。
“我猜你家大人昨晚一定沒睡好,所以今天我早早地就起床,送點剛熬好的人參粥來賠罪。用的五百年人參,想來能有點滋補效用。”
陸清清說話柔聲細氣,又笑眯眯,令孫長遠也莫名地跟着笑。
“倒叫陸縣令費心了,勞煩您親自動手。”
孫長遠客氣完了,就推門請陸清清進,而後還不忘及時跟宋言致回禀,陸清清帶來親手所做的早飯來給他吃。
孫長遠特意強調:“早早的就起床了親自給大人您熬人參粥,心意十分難得。”
陸清清愣了愣,望向孫長遠。她只是說她帶了人參粥來,可沒說是自己親自做的。做飯這種事,哪用得着她上手。
宋言致正在低頭看信,聞言擡頭,剛好發現陸清清往他這邊看,眼神裏透着茫然無措,像是個受驚的小白兔。
“你會做飯?”宋言致問,語氣并不冷。
“啊,對,我是會做飯。”陸清清和孫長遠眼神交流之後,胡亂應和了。她确實會做飯,所以這句不算撒謊。本來她今天來就是為了讨好宋言致,如果這會兒掃興說飯不是她做的,肯定顯得不夠誠心,那她之後的目的就無法達成了。情非得已,只能玩文字游戲。
宋言致看了眼食盒。
孫長遠立刻就會意自家主人的意思,忙将食盒打開,把裏面的菜往桌上擺。
“喲,可都是好菜呢,涼拌瓜絲,酸胡瓜,這是……熊掌?”孫長遠對着盤裏切片的東西辨認了下,轉而不确定地問陸清清。
陸清清暗暗驚訝了下,點頭應承。這涼拌熊掌去皮切片,早已沒有熊掌的原貌,孫長遠卻能一眼就認出,可見他以前見過,很可能還不知一次。果然如她所料,宋言致不會只是個區區七品監察禦史那麽簡單,不然以他的俸祿不可能吃得起熊掌。
孫長遠接着又拿了三盤小菜出來,最後從大瓷碗裏盛了一小碗人參粥放在宋言致跟前。
“可真是心思細致,這還準備了兩個熱水囊保溫。”孫長遠忍不住把水囊拿了出來,特意給宋言致看了看。他轉即發現水囊上面的繡紋竟是用金線,剛欲在心裏感慨首富家的東西就是豪氣,就發現木頭食盒上的鴛鴦荷花花紋也是用金,鴛鴦眼還是藍寶石。縱是見慣了大場面的孫長遠,也忍不住驚訝的變了臉色。早聽說陸清清捐給朝廷的銀子過千萬兩,出手十分闊綽,之前在縣衙瞧她的時候沒覺得如何,到今天他才算是正經見識了。
孫長遠忍不住去暗暗打量陸清清今日的衣着,雖是錦衣華服,但身上并沒有什麽讓人看起來太顯闊綽的裝飾,看來這位陸首富不太喜歡在自己身上裝扮貴重物,也算是低調了。
此時坐在桌邊的宋言致用匙舀了粥放進嘴裏,随即微微皺了下眉,而後就眉目舒展,沒什麽表情地将整碗粥喝進了肚裏,六盤小菜也都吃得幹淨。
陸清清才剛發現孫長遠好像打量自己,遂也去觀察孫長遠,這會兒想起來關注宋言致,才發現他把飯菜都吃光了,有點忐忑。好像沒吃飽,她飯菜帶少了?陸清清随即在心裏埋怨了夏綠一遭,家裏又不短吃的,怎麽出手這麽小家子氣
宋言致漱口淨手之後,陸清清為自己沒有喂飽他這件事,表了歉意的微笑。
宋言致吃了人家的飯,又見人家對自己态度很好的微笑,心氣兒順了很多。
“昨夜的事可以諒你無知,不計較。”
陸清清一聽對方原諒自己,有點驚喜。她剛剛還打算把宋言致當一塊難啃的鹹蘿蔔對付,不管他說什麽難聽的話自己都會抗住,結果沒想到這麽容易。
“那多謝宋大人了。”陸清清作揖。
宋言致審視她,“你今日有些反常。”
“反常什麽?不反常!我昨天那才叫反常,因為裴縣丞的死,我有些喪失理智,情緒激動了些,所以反思一夜之後,我今早就特地來跟宋大人道歉。”陸清清說罷,又作揖。
宋言致默然觀察陸清清,似乎對陸清清所言持懷疑态度。
陸清清忙舉手道:“我可以發誓!我昨天真的因為裴縣丞的死,有些難以……唉,強壓着情緒的後果還是亂發脾氣了。”
宋言致微微點了下頭,示意陸清清落座,随後問道:“你今天找我有什麽目的,大可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