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擅改行規
細柳随風, 白雲輕柔, 陽光明媚。
紅瓦高牆內, 一名眉目彎彎, 膚色白皙, 容貌清的少女倚坐在梧桐木的秋千上。她微閉着眼睛, 足尖輕輕點地, 秋千微微蕩漾, 享受着春風的溫暖。
直領對襟的紫色羅裳, 配着紫色的百褶襦裙,紫色軟底的錦緞薄靴,長長的發髻上只別了一枚紫色水晶的發釵,整個人利落輕盈。
她的雙手籠罩在袖內,只露出瑩白的指尖,輕搭在椅背上。一卷書擱放在旁側的白玉石桌上,由風翻閱。
微風輕拂, 随着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一朵朵碩大的紫色玉蘭花自空中飄落下來, 美不勝收。正當少女為眼前的美景所驚時,一縷淡藍色的人影已自漫天的玉蘭花雨中飄然而落,穩穩地坐在了她身側的秋千上。
“燕大哥,你來了。”女孩子對着面前俊逸的少年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這風姿俊朗的少年正是大明湖傅家弟子燕月,今年雖然剛滿十八歲,已是江湖中最大的商盟天盟的盟主。這女孩子, 則是天盟坐第三把交椅的副盟主燕蕭蕭, 亦是燕月的紅粉知己。
大明湖傅家源自壩上傅族,門下弟子衆多。尤其是如今的大明湖傅家家主、燕月的師尊傅龍城,年不過二十七八,武功奇高,幾乎獨步天下。
傅家以武林安危為己任,剿滅了妄圖血洗武林的斬花宮及姊妹宮組織,挽救武林浩劫。傅家亦與朝廷關系密切。先皇曾為傅家弟子,太後是傅龍城的親姑姑,當今皇上也是傅龍城的表弟。
燕月伸手将蕭蕭攬入懷中,順手一招,将白玉桌上的書卷拿在手中,輕敲她的頭:“讓你梳理的賬目都弄清了沒?”
一陣淡淡的檸檬香氣鑽入蕭蕭的鼻端,她不由蹙眉,這玉蓮露的香氣她如今再是熟悉不過,雖是好聞,卻是傅家弟子療傷藥的獨特香氣。
“燕大哥又挨了板子不成?”蕭蕭說着,便往燕月身後瞧去。
傅家門下弟子衆多,規誡也是極嚴。稍有行差踏錯,便會被家法重責。
燕月慵懶地一笑,扳過蕭蕭的頭,點點她的鼻尖:“鼻子倒是越來越靈了。”
蕭蕭不由心疼:“是不是傅小卿又欺負你。”
燕月屈指在蕭蕭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指:“小心你說話的內容,敢直呼老大的名諱,可要受罰!”
傅小卿是傅家首徒,燕月的大師兄,年及弱冠。平素領師父之命,管束師弟們,深得師父和列位師叔的倚重。
燕月是傅小卿鐘愛的師弟之一,對他的管束也是頗嚴厲。只是這次處罰燕月,卻是領了壩上太師祖傅懷之令。
天盟的商道與世家之間通商,一向是三七分賬。便是壩上傅族行商,也是如此。這是百餘年來的傳統。
但是就在月前,壩上傅族忽然提出将壩上商道與天盟的分成改為五五分賬。不過壩上的意思傳過去,已為天盟所拒。
今兒一早,小卿就喊了燕月來問:“壩上與天盟的契約,你為何不應?”。
“擅改行規,這可是禁忌。”燕月燕月理直氣壯地答,“既然為商,在商言商,這買賣,天盟吃虧,自然不應。”
“這是普通的買賣嗎?”小卿耐着性子勸燕月:“你該知壩上之意,便是太師祖之意。”
燕月看小卿:“便是誰的意思又如何?小弟既為天盟盟主,總不能做有損天盟利益之事。”
小卿蹙眉。
燕月依舊雲淡風輕。
小卿用手一指身前地面:“跪下。”
燕月咬了下唇,覺得師兄不講道理,燕月偷眼看去,小卿神色清冷,他心底一跳,還是屈膝跪了下去。
“你确實是天盟盟主,可你也是我傅家弟子,更該對傅家盡忠,以傅家利益為先。”小卿微輕斥:“這一點思量,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燕月不吭聲了。
其實太師祖傅懷與壩上傅家計較的,并不完全是那一成半成的利潤,他們更想要的,是一個态度。
傅家弟子當以傅家利益為先,便是身在江湖,心亦要放在傅家。即便經過壩上之戰,太師祖傅懷或是壩上,對燕月依舊不能盡信。
“太師祖的吩咐你只照做就是,難道是和你商量的嗎?”小卿說着,倒是真動了氣,冷冷地命當值弟子去取家法。
敢故違太師祖之命,當然得罰。壩上時,因了燕月,小卿也沒少擔責,如今回到大明湖,還是不着消停。
小卿難免些惱怒燕月,明知道的事情,偏就敢故意擰着,非招了板子才肯安生。
負責執罰的當然還是含煙。含煙在傅家弟子中,排名第三,為人雖是冷峻,對師弟們亦很疼惜。他雖比燕月大不了幾日,卻向來很有師兄之威。
今日之事,含煙在心底雖也有些覺得燕月委屈,卻更信服老大的處置。傅家出身壩上,便是在江湖上如何威名赫赫,依舊不能忘根。太師祖傅懷之命連師祖和師父師叔們都不敢違背,何況他們這些更小一輩的了。
藤條在燕月的脊背上抽出一條條血紅的印跡,燕月忍着痛楚勉力跪承。不敢呼痛出聲,更不敢躲避求免。傅家弟子受罰的規矩嚴苛,燕月自小挨到大,早已習慣。
足打了五十藤條,小卿才命停。燕月緩了一刻,才出聲謝罰:“燕月謝太師祖、師兄責罰。”
“知錯就好。”小卿将手裏的紙箋扔給燕月:“簽了吧。”
果真是,五五分賬的契約都準備好了……燕月只得拿起筆來,簽上自己的名字。
天盟盟主親筆簽諾,自此壩上與天盟的利潤分成,便改為五五之數,百年不變。
“以後太師祖的吩咐,就不必我再重複給你聽了吧?”小卿審視着燕月。
燕月垂首:“是。”
小卿這才移開目光,自書案上又揀起一封信件來,查閱起來。
燕月跪了一陣,背上疼痛稍減,膝蓋和腿跪得越來越痛。
燕月不敢去瞧小卿,微擡了目光去看含煙。含煙瞪了燕月一眼,還是輕聲問小卿道:“師兄,可否許燕月起身?”
燕月聽了含煙師兄幫自己求情,忙把頭垂得更低,以示自己确實誠心思過。
小卿放下手裏的文蝶,對燕月道:“你且跪着吧。這裏還有別的事情吩咐你。”
小卿的意思是,既然是慣會擰着的主,怕是再吩咐什麽事情也得是先挨了打才成。早晚得跪,就別起來跪下的麻煩了。
燕月自然聽得懂師兄話中之意,只好再恭順了神色,低頭道:“師兄吩咐之事,燕月不敢不遵了。”
小卿這才點點頭:“果真是乖了一些……明日起,你含煙師兄會去天盟協理事務,你好好侍奉着吧。”
這件事情也是出乎燕月意料之外了。含煙師兄在傅家的差事已經很忙了,還去天盟幹嘛?他不敢問小卿,只偷眼去看含煙,含煙侍立小卿身側,目不斜視,并不理燕月。
小卿不由蹙眉。
燕月不敢再遲疑,忙應了是,才敢爬将起來,順便告假外出。
與壩上的契約變更,燕月雖是做得了主,但也需安撫盟中長老并重新整理賬務。
小卿允了,吩咐燕月仔細處理盟物,凡事多詢問盟中長老意見,切勿擅斷。
燕月不由腹诽,剛才是誰逼着我将契約分賬那麽大的事情都“擅斷”來着。
自小卿的房內出來時,燕月的背脊和腿上還痛得厲害,門外侍立的師弟玉翎和燕傑忙過來扶他回房,上藥、更衣。
燕月抽了空問燕傑道:“讓你辦的事情可辦妥了?”
燕傑笑道:“師兄放心,都辦好了。如今溫、唐兩家都因藥田被毀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一時半會兒地絕對不會來尋師兄的麻煩了。”
含煙給師兄奉茶,小卿抿了一口,放了茶,道:“這是太師祖的意思,你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含煙本想求師兄免了自己“天盟協理事物”的差事的,聽師兄說是太師祖的意思,便将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應了一聲“是”。
“你去天盟看着燕月也好,免得他再出什麽纰漏,若是被太師祖知道了,怕是難以收場。”小卿以手輕蹙額頭:“楊大哥不日就要回京複職,可是莫要出什麽差錯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