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闌市還是估分報志願的制度，所以在高考結束之後，全班同學還要聚在學校，拿着上面發下來的答案給自己預估分數。
當天所有的老師都到齊了，班主任自然也在。
過了這段時間，她氣色好了不少，底氣也足了起來。
有內部消息說，下一屆她就不帶班主任了，能有更多時間調養身體，再懷一個寶寶。
司湛最近開始有陸陸續續的小項目接，累得只想睡懶覺，可今天一大早，就被一個電話叫去了學校，孫主任請他去給下屆準高三做報告——《逆風翻盤走進清華》。
稿子是孫主任激-情創作的，為的就是鼓勵成績還不理想的高三生，不要放棄夢想，萬一有一天就成功了呢。
剛看到這個稿子的時候，司湛的嘴角輕微的抽了抽。
逆風翻盤跟他有關系麽？
他難道不是靠機器人國賽一等獎打進保送行列的麽？
孫主任抖開保存了快一年的高二期末成績單，指着道：“你就從這個入手，雖然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在比賽上，但依舊沒有放棄成績上的追逐。”
那次考試是司湛唯一一次考了全班第二，還是因為考前童淼給做的重點全都撞上了。
司湛揉了揉眉心，求生欲強烈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學霸，幹嘛不找童淼去？”
那可是屬實靠學習成績上去的。
孫主任繃着一張嚴肅的臉，特別誠實：“你這種的，更貼近普通同學的學習水平，大家看着更有代入感，鼓舞效果最好，你說努努力玩命學就能像童淼一樣，誰信呢？”
司湛被噎了一下。
雖然說得也算屬實，但怎麽聽怎麽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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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相信你的演講能力，好好看一看，到時候拖稿講啊。”孫主任語重心長的拍了拍司湛的肩。
如果是剛入學時候的司湛，不把孫主任氣的暴跳如雷就不錯了，誰也想不到，有一天他能坐在主任辦公室裏，安靜的背稿子。
時光就是這麽有趣，他逐漸變得成熟穩重，原來咋呼着想把他趕出學校的孫主任，激-情熬夜給他寫煽情稿。
司湛趴在桌邊，抖開紙張開始讀。
“還記得剛上高一的時候，我并沒有什麽目标...我高一的時候玩機器人已經兩年了主任。”
孫主任“嘶”了一聲：“學習，學習上的目标，你好意思提你那時候的成績？”
“高二的某天早晨，班主任給全班同學發了一張小紙條，讓大家寫下自己理想的學校，那個時候，我寫的只是闌市師範...別說沒有這事，有我寫的也是清華。”
孫主任瞪了他一眼：“你給我好好看。”
“後來我意識到，我沒有理由不努力，看着每日為你勞心的父親，小心翼翼怕影響你心情的母親，他們或許舍不得一件成百上千的大衣，舍不得去吃一頓燭光晚餐，但從來沒有在你的教育上猶豫片刻...主任你覺得我來說這段合适麽？”
司湛擡起眼，狹長的眼睛微微彎了起來，強忍住笑意。
孫主任敲了敲桌子，聽他在這一邊讀一邊吐槽，也有些尴尬：“你能不能不說話。”
司湛挑了挑眉，舉起兩根手指投降，然後往椅子上一靠，默默背了起來。
童淼一大早就被姜謠叫來了學校，幫着姜謠一起估分。
雖然憑她的水平，輕松答一答完全可以超過電影學院的分數線，但她偏偏特別緊張。
兩人到班裏的時候，一半人正在叽裏呱啦的讨論，另一半人已經輾轉各個老師的辦公室聊天去了。
姜謠把自己記錄的答案一張張抖開，對照着從徐茂田那裏領來的參考答案，趴在桌子上一道道對照着。
徐茂田湊過來拍了拍童淼：“姜謠答得怎麽樣？”
童淼笑着搖搖頭：“還沒對完，但應該不錯，六百分肯定穩了。”
徐茂田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哎，真想知道你的高考成績啊，可惜......”
“你怎麽樣？”童淼反問道。
徐茂田聳了聳肩：“沒有超常發揮，也沒有失常，反正就那樣吧。”
“那也肯定到線了，加上加分。”
“是啊，到線是肯定了，就是經管和建築夠嗆。”徐茂田嘆了口氣。
童淼心底裏感嘆，徐茂田和周雅茹這種學生，真是無時無刻不在向前追逐，永遠不會因為眼前的成績滿足。
她還記得自己去冬令營時候的兩個室友，好像也是把目标鎖定在了經管，一個分數高将來又好賺錢的專業。
如果沒有司叔叔，沒有司湛的話，她應該也是要去學那些的吧。
承擔着照顧媽媽的重擔，承擔着以後生活的重擔，興趣都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可現在，卻有人把她身上的擔子接過去了，義無反顧的。
真好，司湛真好，她心裏默默道。
或許是已經完全陷入自己的胡思亂想了，所以她連徐茂田離開都沒有發現，直到姜謠抓住她的胳膊。
“喵喵我居然把這道題給做錯了，我以前練過好多遍的，氣死我了！”
姜謠發現一道錯題就會懊惱的抓抓自己的頭發，恨不得穿越回考試那天，把答案給改回來。
童淼回過神來，幫她理頭發：“可以了可以了，畢竟高考緊張嘛。”
“我還想着自己能考六百五的怎麽辦！”姜謠可憐巴巴的仰起頭，撇着嘴，滿臉的遺憾。
童淼俯下身來，往她的桌面上看：“現在多少分了？”
姜謠把自己算的分數往前推了推：“如果語文作文五十，英語作文二十的話勉強六百四。”
“喂喂喂，你給其他同學點活路吧，這已經很高了好麽。”童淼無奈的搖了搖頭。
姜謠癱坐在椅子上，吐了吐舌頭：“可是季老師當初考了七百分啊......”
“可如果你考過季老師了，以為他跟你在一起沒自信了怎麽辦？”童淼無辜的眨眨眼，一本正經的問道。
姜謠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反應了片刻，突然覺得童淼的想法真是另辟蹊徑，還非常有道理。
“大家估完分的都到我這裏登記一下，到時候我們學校會聯合其他幾家重點先根據估分排個榜，便于大家報志願，一定要填真實的估分啊！”
周雅茹将書卷了卷，當做話筒用。
“對對對，等一會兒有人從老師辦公室回來，大家互相通知一聲。”徐茂田也跟着附和道。
陸陸續續有學生上周雅茹那裏去登記了，徐茂田根據周雅茹統計的數據做成表格，發到班主任的郵箱裏。
等分數都核對完了，教室裏已經擠滿了人，大家互相對視着，開始不知所措起來。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可是竟然不願意離開。
這個奮戰了三年的地方，這個每時每刻都想逃離的地方，竟然給他們帶來了那麽深刻又美好的回憶。
再也沒有機會，和這幫人一起，為了一個目标而奮鬥，為了解出一道難題而開心。
曾經習以為常周而複始的日常，也不會再出現了。
走廊裏有來來往往的高一高二學生，他們用羨慕的眼神望向高三的班級，可他們不知道，這裏面是更深刻的眷戀和不舍。
大家默默的坐回了自己原來的位置，摸着熟悉的課桌，自己不小心留在上面的痕跡，恨不得把這種感受一并帶走。
但終歸是最後一次了。
九月開學後，他們的座位會屬于別人，開始另一段征程，卻和他們沒關系了。
班主任捧着報考指南路過教室，看見門還開着，她愣了愣，探頭進去，發現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沒有人說話。
“咦，你們怎麽還不回家？”她站在門口，第一次沒有疾言厲色，反倒帶着溫柔禮貌的問詢。
學校的上課鈴打響了，有些刺耳的響亮的鈴聲在整個大樓裏面回蕩。
周雅茹突然站起身，特別認真的喊了一聲：“起立！”
全班同學仿佛有默契一般，紛紛站起身來，用這三年最洪亮的聲音喊道：“老師好！”
班主任突然笑了，笑到一半，眼淚就順着眼角的細紋滑了下去。
班裏漸漸有了啜泣聲，但大家都默契的忍耐着，誰也沒有打破這一刻的美好。
班裏最喜歡的開玩笑的眼鏡哽咽道：“老師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在你的課上睡一覺，還不被罵。”
“老師我還想再上一天語數英理化生。”
“老師我想回一個月前認真做一遍間操。”
“我想在教室裏吃炸雞柳。”
“還有在數學書裏夾本漫畫書，不用被沒收。”
“上物理課明目張膽舔顏，不用強迫自己認真聽課。”
“生物必修一講受精卵那節課，我想回去笑，我當時都沒敢。”
......
大家接二連三的說，把三年裏記得的點點滴滴，所有沒完成的遺憾都說出來了。
恨不得說的更多一點，仿佛說着說着，就能成真了似的。
班主任推了推眼鏡，站在門邊等他們說完。
直到班裏安靜了下來，她才擺擺手讓大家坐下。
然後把手裏的包和書放在了講臺上，拿起一旁的粉筆頭，在黑板上認真寫着最短的一次暑假作業——
前程似錦，不舍分離。
她把粉筆輕輕放下，端詳了片刻那兩行字，然後轉回身，聲音哽咽道：“下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