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有的吻像柔軟的海綿,溫暖親近踏實慰藉;有的吻像輕薄的雨,一閃即逝昙花一現;有的吻像炙熱的烙印,刻骨銘記久久不忘。
或許是那個天氣,或許是幾百公裏的距離,也或許是他濕淋淋的頭發和閃着光的眼神。
滿滿登登的,把她對愛情所有的幻想都占據了。
再也容不下別人。
初六的時候回到闌市,她和司湛默契的把那個晚上埋在了肚子裏,就像什麽都沒發生。
這段時間吃壞的喝病的人過分的多,童美君被拉回醫院加班了,司啓山依舊派人接送。
小別盛新婚,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更親昵了些。
假期還沒結束,但學校已經偷偷組織上課了,雖然是教育局不允許的,可所有重點高中都那麽做,也就法不責衆了。
教室裏的人少了很多,起初大家尚且覺得悲涼,但很快,高中快速的節奏已經打壓的他們來不及回味。
周雅茹還是沒回來上課。
童淼每每會望向她的那個方向,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她也不記恨周雅茹對她的嫉妒,反而對周雅茹的心态感同身受。
不知道誰更痛苦一點。
徐茂田跟她吐槽過,周雅茹的魔鬼訓練方法的确有效,他這次跟年級第一就差了個作文的分差,也怪他字寫得不漂亮。
但是太累了。
他疲憊道,似乎再也不想嘗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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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淼躊躇的攥了攥手裏的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徐茂田承認:“我是真比不過你,我認了,就像男生天生力氣比女生大一點,就像金剛石再硬,也有激光能切開它,我不跟她的節奏走了。”
童淼以為他們倆會很熟,問了一句:“周雅茹怎麽樣了?”
徐茂田搖了搖頭,他和周雅茹只是合作關系,并不算朋友。
不過他只是把自己了解的說了。
“每天都是她給我打電話叫我做卷子,有時候我都昏睡過去了,她就跟瘋了似的,一遍遍打電話,反正她肯定不睡,困了就吃藥,嘴裏含冰還有風油精什麽亂七八糟的,她就是不甘心,追不上你。而且她這次成績又下降了。”
徐茂田回去做卷子了,留下童淼怔在原地。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麽心理,下課的時候,向班主任要了周雅茹住院的地址,巧了,就是媽媽在的那家中心醫院。
趕在周末,她約着姜謠,買了些簡單的水果和康乃馨,坐着司家去接媽媽的車,去了中心醫院。
童美君提前問到了周雅茹的病房,還給姜謠和司湛倒了水。
童淼捧着媽媽的杯子,小口抿着,聽童美君介紹情況。
“你們這個同學壓力太大了,體質也弱,最近在做心理疏導,但是最關鍵的是,她吃的治頭痛的藥劑量太猛了,對身體傷害很大,所以一直沒出院。”
童美君嘆了一口氣,都是女孩子,她難免想到童淼第一次發病的時候,吓得她六神無主,快要崩潰了。
童淼點了點頭:“媽你忙吧,我們去就可以了。”
姜謠不像童淼,從小就泡在醫院裏,她對白茫茫的醫院,濃郁的消毒水味都非常打怵。
所以幾乎是硬着頭皮陪童淼來的,手指一直緊張的攥着椅背,水也沒喝一口。
巴不得快點看完周雅茹,趕緊曬曬外面的陽光。
司湛後來沒跟她們進去,而是等在門外的椅子上,擺弄着手機。
路過兩個年輕的小護士,互相聊着天:“這場手術也要董老師線上指導吧?”
“是啊,現在院裏沒有十拿九穩的。”
“哎,真不知道為什麽把董老師放走了,留在院裏沒幾年就是院長了吧。”
“想多了,董老師不可能跟急診童老師在一個單位的。”
“為什麽?”
“別問了,走了走了。”
......
司湛不着痕跡的擡了擡眼,朝病房裏看了一眼。
可惜關着門,什麽都看不到,但也幸好關着門。
門內的童淼把花和水果放在床頭櫃上,站在床邊,擔憂的看着瘦的快脫相的周雅茹。
周雅茹的媽媽似乎很開心,她熱情的拉着童淼和姜謠,讓她們快坐,然後拿起小鐵盆,去給她們洗水果。
周雅茹動了動發白的嘴唇,嗓音虛弱沙啞道:“真沒想到,你們能來看我。”
平心而論,她們之間的關系不算最好,甚至都沒什麽交流。
況且周雅茹最好的朋友都沒有來看過她。
但她能理解,這個階段,誰不忙呢,如果是她,她也不會抽時間去醫院的。
童淼坐在周雅茹的床邊,捏了捏她滿是針孔的手背,無奈道:“你就該好好休息幾天,什麽都會好的。”
周雅茹的眼睑抖了抖,眼淚默默的流了下來:“我已經耽誤了幾天的課了,我不想再聽到休息這個詞了!”
姜謠皺着眉,沒好氣道:“喂,你沒聽說過勞逸結合麽,你說你學習本來就那麽好,幹嘛把自己累得跟諸葛亮似的,國家沒你不行啊?”
周雅茹垂下頭,手攥的緊緊的,她一繃血管,吊瓶的針頭有點回血。
童淼這才發現,她打的鹽水已經快沒了。
好在她經常跟着媽媽在醫院裏混,冷靜的按着周雅茹的手背,把針抽了出來。
周雅茹感到一絲刺痛,這才怔怔的擡起頭看着童淼。
看到她娴熟的彈着針頭,把吊針挂了起來。
“你這樣,你媽媽也會心疼的,其實...成績沒你想的那麽重要。”她一邊按鈴叫護士處理着藥袋,一邊淡淡道。
周雅茹紅着眼睛,趁着她媽媽洗水果沒有回來,小聲抽泣道:“你這種人,不用學就可以考的很好,你根本就不懂!”
童淼垂了垂眼,輕輕呼了一口氣。
姜謠抱住童淼的手臂,不滿道:“我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吼什麽啊!”
周雅茹捂住臉,枯燥的頭發垂到肩膀,再也沒有以往意氣風發的樣子,她含糊又執着的啜泣着。
“我要回去上課...我要考清華北大...誰也不能阻止我考清華北大!”
她完全沉浸在了自怨自艾的境界中,瘦弱的身子像被吹散的蒲公英,顫抖着,流逝着活力。
姜謠吓壞了,她呆滞的望着有些癫狂的周雅茹,她根本想象不到,有人對于學習竟然會那麽執念。
這是愛學習麽?
恐怕不是吧。
童淼要比姜謠冷靜的多,她從兜裏掏出一個小藥瓶,慢慢的推到了周雅茹的面前。
藥瓶落到桌面的響聲讓周雅茹的哭聲小了起來。
“你擡頭看看,這是我吃的藥。”
周雅茹的身子頓了頓,難以置信的從手臂裏擡起頭來,目光落在一旁桌邊的藥瓶上。
全都是英文字母,饒是她英語再好,對這些專業類的詞彙還是不懂。
她迷茫的睜着噙滿淚水的眼睛,擡頭看向童淼。
什麽意思?
童淼也要吃藥麽?
見她安靜下來,童淼又拿出修好了的手機,點到收藏的視頻裏,然後把屏幕對着周雅茹。
“這是我媽媽傳給心理醫生的錄像。”
視頻猝不及防的開始了。
畫面裏的童淼還穿着夏天的衣服,紮着兩個小辮子,像漂亮的娃娃。
她坐在書桌上,勉強的沖鏡頭笑着,手指卻死死扣着桌面,牙齒咬的嘴唇發白。
視頻裏是女人止不住的啜泣聲。
童淼撐起笑臉,望着視頻的方向,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氣,一字一頓道:“媽媽,你別擔心,我忍得住。”
她真的是在忍,冷汗打濕了額前的劉海,汗水順着圓潤的臉蛋一直流到尖尖的下巴。
可再過幾秒,她已經撐不住臉上的表情了,嘴唇上留下深深的印子,渾身都在小小的顫抖。
她慢慢趴了下去,額頭死死抵着桌面,似乎是不想讓人看見她痛苦的表情。
再然後,她承受不住的從桌面上滑了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鏡頭一震劇烈的晃動,似乎是來扶她。
可童淼已經蜷縮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氣,一遍遍的呢喃:“我不想再比賽了...我不要參加競賽了!”
視頻錄不下去了,黑暗的屏幕裏,只有童美君壓抑又無助的哭聲。
視頻結束了。
姜謠的眼前一片模糊,手緩緩從童淼的胳膊上滑了下去,似乎生怕碰疼了她。
周雅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童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坐在病房外的司湛,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腿,鑽心的疼痛分散着注意力,他攤在座椅上,似乎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
可童淼就像看着毫不相幹的電視劇情節。
她把手機收了回來,又把藥取了回來。
“你不想變成我這樣吧,可即便是這樣,我也就只吃了兩個藥片。”
周雅茹的嘴唇抖了抖,小聲問:“那...那次學科競賽。”
童淼垂眼默認。
“你......”周雅茹也不知道自己想問什麽,她徹底呆滞了,她不理解,明明那麽優秀那麽受上天眷顧的童淼,怎麽也會這樣?
“從心理學上分析,我是極度缺乏安全感,想要治療,除了自身變得更強大之外,還要學會足夠信賴,相信有些東西,是你的就該是你的。”童淼的睫毛眨了眨,輕聲道。
周雅茹轉過頭,看着那個放過小藥瓶的桌面,喃喃道:“那你現在...好一點沒有?”
她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自信,竟然還有精力擔心童淼的情況,明明她自己已經糟糕透頂了。
但似乎,童淼的答案能夠給她力量。
“是,感謝某個人,讓我相信,哪怕是天塌下來了,他也會站在我身後。”童淼靜靜道,眼中是清澈黑亮的光,就仿佛透過周雅茹,看到了別的什麽人。
她聲音很輕,輕的只有姜謠和周雅茹兩個人能聽到。
不,再加上一個。
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