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另一半世界
窗外的模糊的雨景淅淅瀝瀝,灑落在落地窗外的透視窗上,霧氣朦胧地從遠方的天際直延伸到這兒,像某種不可描述的仙境,整座城市都在傾倒在這雨幕之中。
而在這座透明、可以清楚地看着雨滴從天空降落,卻又瞬間随着玻璃溜走的咖啡廳裏,空調散發出的适宜溫度把人的心情調配的很好。
在這漫天充滿着雨滴踢踏的冷冽難受勁中,還有這麽一處地方可以保持幹燥溫暖,而且還有一杯暖胃的咖啡可以暖手,大概再沒有比這更美妙的事了吧!
只是不巧,晚餐時間就要到了,龐瑟貝爾城的人總是最重視這個的,很多人都已經早早離去,回到家的還算慶幸,沒回到家的那可就要被淋一身冰冰冷冷的雨水了。
咖啡館裏的人很是伶仃,而一身精致卻渾身頹廢氣息的駱非池地趴在咖啡廳邊角,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眼神不由地迷離錯亂了起來——
仿佛他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也是這樣,坐在這咖啡屋的最邊角位置,趴在桌上,看着風從天際的這頭趕向那頭,玫瑰色的雲彩照映着梯田一般圍繞的金屬欄杆,散發出迷人的光暈……
那時他還沒有繼承這家咖啡屋,也還沒把那原生态的露天咖啡館改成現在都是透視玻璃的現代氣息的咖啡廳。
所以每當下一點淅淅瀝瀝的雨時,遮陽的棚子擋不住斜斜的風雨時,他的心情就會不好起來,因為他不喜歡身上有潮濕的味道,也很不明白為什麽爺爺不和別人一樣把那個制作咖啡的小小的咖啡屋敲掉,把外面的座位歸攏起來建一座咖啡廳。
要知道,如果是像那樣的話,那麽自己就不用穿着那該死的侍應生圍裙把山頂咖啡屋裏的咖啡,端到錯亂的梯田座位裏了,因為那會讓他感覺自己好像暴露在整座城市面前那般的尴尬,頭頂又是那麽那麽寬廣的天,那是多麽令人無助的一種感覺啊,不是說他不願意幫忙,只是……
總之,後來繼承了咖啡屋的駱非池,本來有想過要把店關掉的,畢竟他也不喜歡經營這個,但後來他還是接手了,并把咖啡屋的梯田整理填高到一定位置,做成了現代咖啡屋的樣子——
這是龐瑟貝爾城最後的一家不适時宜的咖啡屋了,畢竟你總不能要求客人從梯田的四角爬上山頂的咖啡屋點單找座位,要結賬還得往上來回吧!
一兩次還好,長久以往,這也未免太不符合效率原則了吧!
所以駱非池改了這咖啡屋的樣子後,周邊的白領學生顧客就回流了,也成了他盈利産業之一的項目。
可,可為什麽他覺得他的決定沒錯,而現在咖啡廳盈利頗豐的事實也證明了他的決定沒錯,他卻為什麽這麽慢難過呢?
駱非池趴在座位上的身體不由地靠着玻璃牆貼了過去,微縮起來,似乎是忍受不了那種寒涼,眉心深深地皺了起來。
眼神猛然恍惚間,在音樂的悠揚聲中,白色襯衫上衣,腰間系着咖啡色長圍裙的店長端着一杯熱氣縷縷升騰的咖啡走了過來,眉目溫潤如畫,笑意吟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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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非池一看是好友陳穹宇親自給他端咖啡過來了,就算心情再不好,不免也得強打精神坐正了起來。
“你今天怎麽會突然過來?”。
陳穹宇在駱非池的桌前放了一小片咖啡墊,把妥帖地将搪瓷杯子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後坐下來問道。
“沒什麽”,駱非池按了按腫脹的太陽穴。
“……你還适應這裏嗎?如果實在不想待的話你也可以不用幫我管店鋪的……”。
駱非池有些昏沉說出的話還沒說完,陳穹宇就笑了一下。
“我待在這裏感覺很好,不苦也不累,無聊的話還可以看着天空發呆,想象着我在天際中穿行,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飛過,多麽美妙呵……”
陳穹宇的目光和嗓音都甚是溫暖安定人心的,只是不知為什麽一向待人接物都是彬彬有禮的駱非池,這下卻是遲鈍的将眼光堪堪地移向窗外磅礴的灰白色雨幕當中,而事實上在這厚實的玻璃強下卻是聽不到外面的雨聲的。
陳穹宇只是眸光一閃,啞然失笑道,“瞧你!當初非得拉我來這幫你管店鋪,說是這兒能幫我治療情傷,那你呢?你從來沒這樣失态過,到底怎麽了?”
“嗯?”,駱非池的注意力總算被他吸引回來一點了,回頭茫然地看他,然後露出略帶歉意的神情。
白皙俊逸的臉龐,一向恣意張揚的人,此刻卻是如此茫然的樣子,陳穹宇最看不得這樣的臉了,所以又耐心問了一遍。
“我……”,駱非池喉頭滾了滾,卻還是欲言又止,但看着陳穹宇那樣溫柔注視着鼓勵的目光,想了想,卻還是換着話頭說出口了。
因為他問的是——“你覺得我做錯可能嗎?”
“我并不覺得現在這間咖啡廳的樣子有多好,但至少比以前沒有遮蔽的咖啡屋好的多,可……可我可能真的做錯了”。
駱非池的眉心又皺緊了起來,眼睛裏有晶瑩閃爍,“以前有個人說我一定會後悔的,為我做了敲掉咖啡屋這個決定而後悔,我還反駁她說——難道我還要賠本經營才是快樂的嗎?”。
駱非池說到這,眼睛一閉,眼淚卻是順着眼角飛快地滑落下來,砸到了原木黑色的桌上,灼出滾燙的溫度,然後他的聲音帶着哭腔。
“然後她說,那種東西是我永遠都不會懂得的……”。
門口的沒了鈴铛的風鈴被暖氣槽吹的直溜溜亂轉,陳穹宇聞言,也是沉默了半晌,許久,他想了想才道了一句。
“也許是吧!改了店鋪,那些橫梁就鎖住了風和天空,就算你全把牆壁換成透視玻璃也無濟于事。可你覺得現在還有人能在那種梯田一樣的座位上看太陽日落,體會那種坐在風中感受的內心平靜嗎?不可能的,又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無欲無歡……這不是你的錯”。
陳穹宇隔着桌子,拍了下駱非池的肩,眼神篤定地看着他。
夜幕漸漸降臨了,咖啡廳裏也已經沒有人了,依照陳穹宇對駱非池保守個性的了解,駱非池肯定會因為晚餐時候到了,從而挑偏話題見他去吃晚餐的——
這就是駱非池的個性,對不同人有不同的态度,他時而平靜,時而熱情,時而冷沉,時而愛惜,但無論是哪種态度,他卻永遠都不會和人談深入的心裏話,雖然不管因為什麽原因,但他尊重別人,自然別人也敬重他。
他不喜歡別人的質疑,所以他會選擇什麽都不說,那自己也會表示理解。
可沒想到,這次駱非池卻是說了。
“是我的錯,我不該不聽她的話的。以前別人勸我再多,再有道理,我也從不會想這些,也從不會為我的決定而感到後悔……可這次我真的感覺到我做錯了”。
“她三年前就和我說過,不防趙家,遲早他們會爬到和我一樣的位置的,她還給我一個地址,讓我可以去找她問清楚這件事情,可我……”。
駱非池掩面而泣,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陳穹宇從沒見過他如此這般過,但愣了一下,也還是反應過來,以為他是因為國內日益猖獗的趙家勢力而感到精疲力盡,拍了拍他的肩安撫。
“沒事啊!你可以再去找她嘛。和她好好說說——你都能認可的人,應該不會不聽你認真解釋的……”。
陳穹宇知道駱非池說的那個她,是一個從五年前就開始定期和駱非池郵件交流的人,以她的睿智卓識遠見征服了駱非池這個從不和人讨論他精神世界的人。
不過雖然自己是他好友,但好像因為那個人要保密的緣故,他只知道那個女人叫Ann,而駱非池特地取了個外文名Chak和她交流,而這還是他只在有一次借用駱非池電腦的時候,無意中知道的。
駱非池并不常說她話,而陳穹宇也只是知道駱非池每當收到她的郵件都會暗自興奮很久而已,其他的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所以再想要說什麽也無從說起了。
駱非池卻是扶了下陳穹宇搭在自己肩上安慰自己的手,示意他無事,睜開眼卻是淚眼婆娑。
“不,她不會再回我了”。
駱非池自己突然冷笑一聲,又悵然起來,自顧自地搖頭。
“她知道我的抱負,她也想幫我達成。所以三年前她才會讓我去找她……她給我一個地址和期限——因為她做這件事情十分危險,所以讓我盡快前往……”
駱非池說到這,不禁抽氣了一聲,五官都皺了起來。
“可我卻因為害怕那樣真的去做了後,真的聽了她的計策如何鏟除趙家,我就和我爸爸一樣,一輩子都要為這個付出,卻最後什麽也沒有地死去了,那種無望的事業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所以我遇見了唐程昕,我就沒有去了——然後我就再也沒有在那個地方找到過她了”。
駱非池修長的眼睛在咖啡廳的光影下顯得有些腫脹,陳穹宇知道那不好受,卻也無法說什麽。
而駱非池卻是壓抑得久了,不吐露出來就更難受了,何況那也已經沒什麽重要的了。
“我後來發郵件問她我還可不可以找她,我可以幫她處理掉身份不安全的事情,她卻說,你要是想對我好的話,那把這世界上任何人當成我來就好了……我就知道她是怪我怯弱了”。
駱非池低着頭,“可是我又做錯了,她的最後一封郵件,是請我幫她擇選适用文稿的,她叫我要在午夜之前回他的,因為我跟她說過在工作日我都是可以立時收發郵件的。可我……可我因為”。
駱非池實在說不出口,他又因為唐程昕的撩撥又推遲了回江成全……哦不,是Ann的事情,早知道江成全這個名字還是他千辛萬苦才在第四年的時候□□出來的,因為她是個活躍的社論家,講大一點,就是促進社會進步的人,講通俗一點,就是社會上有什麽不好的地方都是他們揭露的,這種人的身份自然是要保密,畢竟他們說的那些,可都不是一般人能說的。
但就是想起這個才更叫駱非池心酸,他好不容易才贏取了她的一點信任,也獲取了她想要幫助他的努力。
她一個智謀遠慮的社會評論家,加上他一個手中掌權的政府官員,本就該努力用生命剝削欺蠻民衆的黑社會趙家收拾得一幹二淨的。
而他本來是有機會要和她去為那所謂的人類事業獻身的,卻是後來自己不舍得放棄安逸生活,被明媚生花的唐程昕的庸俗而又實在的生活吸引,不敢同她去追求那有信仰的人生而已。
可駱非池現在後悔自己曾經不相信她的事情了,也後悔那天沒有果斷的拒絕唐程昕而推遲回複了,所以她消失了,也如同她說的那樣,真的不回他了。
駱非池現在滿心懊悔着,尤其是想起江成全知道他習慣用英文後,每次回複他郵件還是特地用他習慣的語言時,他就感到更加惱怒自己的舉動了。
可他沒有她的電話,也沒有她的地址,實在是想找人也沒有辦法的,所以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是傻傻的坐在這裏,徒勞無功地悲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四實在太累了,茍延殘喘地寫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