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音冗看着正在收拾包袱的音婉,不自覺的皺了皺眉:“你真的打算要去京城?”
“是,并且他還會娶我。”音婉得意的昂了昂頭。
“那麽,你甘心做一輩子的妾麽?”
音婉一驚:“你怎麽知道?你跟蹤我?”
音冗看了眼窗外散落滿地的桃花,才淡淡的說道:“只是路過而已,但是你知不知道,今天的那幾個人是他故意安排的?”
音婉突然嗤笑出聲:“你以為你和我說這些,我就會相信麽?難道我會不清楚,你心裏的龌龊麽?”
藏在輕紗下的臉隐約覺得有幾分可笑,雙眼無比諷刺的看着她,那目光竟然刺的音婉一抖。
“相不相信是你的事,與我無關。”說完,便拿起桌上未繡好的布料離去。
到門檻時,音冗卻說了句話,讓音婉記起了一輩子在心上的痛。
“忘了提醒你,你會刺繡麽?”
音婉猙獰的将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揮到地下,指甲掐入自己的手心都不知。
音冗,你給我等着。
我不會放過你的!
桃花開的燦爛,在桃林深處藏着一間小木屋,陣陣簫聲傳來,讓路過的人仿佛也沉迷于這份安然的聲音中。
簫聲停,微風輕輕吹過,飄下幾片花瓣。
骨節分明的手指拿着竹簫,望着一方飄零而落的桃花,不知道為什麽,墨漓心裏突然想到了這句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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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香三裏,依人醉傾城。
桃花林間,那日一閃而過的容顏仿佛在心裏紮了根,一直纏繞在心頭,久久不能離去。
微風袅袅,落下滿地桃花,聞着這股芳香,墨漓左手輕輕捂住自己的心髒,他知道他已經沉淪了。
他從來不相信一見鐘情,然而此刻卻不得不相信。
突然而來的沖動,讓他想去告訴她,他叫墨漓。
生平不曾有過後悔之事,此時卻開始有點後悔自己今日的舉動。
不由輕笑,原來情愛竟是這番動人,就連前程在它面前,也算不了什麽。
劍眉輕蹙,似乎是在想有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
娶她為妻?
這個念頭出來的時候,墨漓不覺一驚,要知道,對于他們這種身處高位的人來說,妻永遠都是用來提高自己地位的,而現在,他竟然想去娶一個除了容貌就一無是處的女人,難道自己真的被她迷倒了不成?
墨漓不信邪的閉了閉眼,才發現腦子裏萦繞的全部是音冗的那張臉。
莫不成,他真是中毒了?中了這名為‘一見鐘情’的毒?
桃花依舊開的燦爛,轉眼間,已是三日後。
墨漓換了件青色的長衫,青衣穿在他的身上,別是一番滋味,讓人仿佛以為他只是一個書生。
清逸俊秀的臉上嘴角微抿,似有似無的輕笑昭示他的好心情,拿起桌上的折扇,便朝西街上走去,他以為,今日會得美人一笑,但他卻沒料到今日他會在這裏犯下滔天大錯!
“音婉,今天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解釋,否則就滾出安水鎮!”
“就是,不知道你娘是怎麽教你的,心思竟然如此歹毒!人家音冗對你的好,我們大夥都看着呢,你怎麽能忍心那樣對她啊?”
墨漓剛走到附近,就聽見鎮上的人在吵鬧着,他疑惑的挑了挑眉,卻聽見了句“音婉,既然你不會刺繡,又為何要欺騙我們?”
墨漓輕輕蹙眉,看着鬧哄哄的人群,走了過去,向身旁的人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唉,你還不知道吧?這西街上的繡女音婉竟然不會刺繡,而且還下毒害她的姐姐,這心思,可真是歹毒至及啊!”
“哦?那音婉平時的刺繡是怎麽來的?”
“別提了,她的刺繡全部都是她姐姐繡的。”
墨漓難得驚訝:“那現在又是什麽情況?”
那人嘆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這本來也無所謂的,可是她竟然下毒去害音冗!”
墨漓愕然:“那音冗現在怎麽樣了?”聲音中竟然帶着微不可見的驚慌。
“音冗倒是沒事,只是……唉,不提也罷,你自己去看吧。”
西街上的桃花開的尤其濃烈,三裏之外,都聞得見這桃花的香味。
音冗記得就是十年前,音婉的母親就躺在鮮血浸染的桃花中。
她還記得音婉的母親是保護自己而去世的。
明明是那麽好的一個人,可是卻也不在世上了。
那年桃花依舊開的燦爛,一地鮮血染滿桃花。
“音冗,記得要照顧好音婉,一定要讓她開心的長大。”
有母親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音冗默默的在心裏想道,若不是她,阿娘不會死,一切都只是因為她。
她自小在宮裏長大,宮中是非早已讓她明白,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曾幾何時,自己的娘親也是宮裏名動天下的繡娘,卻因一筆繡錯枉送性命,若是娘親好友沒有貪圖那一筆重金,沒告密那筆錯繡,自己是不是也不用流亡了?
若是這樣,自己不去逃亡那些追兵,不會被音婉母親所救,那後來的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兩行清淚滑落,因為是那人所想要保護,所想要珍惜的,自己也應該竭盡全力的完成她的心願吧?
音冗擡頭望着天空,藍天熏染着白雲,一切都是那麽的祥和,純潔。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微微泛起苦笑。
這雙紅腫不堪,早已看不出曾經的纖細與蔥玉白嫩。
真的有那麽恨麽?
就算是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給她,也彌補不了她心中的恨麽?
看着這雙手,怕是以後再也不能再刺繡了吧?音冗的臉上滑過悲哀的神色。
一個女人,而且是靠刺繡為生的女人,失去了這雙手,又能靠什麽活下去呢?
她看向銅鏡,看見自己那張妖嬈的面孔。
十二歲那年,音婉看着被鎮上男孩圍繞的音冗,嫉妒仿佛就像火一樣在心中翻滾着。
“從今天起,你必須永遠戴上這輕紗。”
“為什麽?”音冗不解的問道。
音婉惡狠狠的說道:“因為,這是你欠我的。”
音冗咬了咬唇,就連出血了也不知道。
因為,這是你欠我的。
這是你欠我的。
欠我的。
那聲音久久萦繞在腦海中,音冗無力的閉上了雙眼。
因為是自己欠那人的,所以也應該将自己最好的給她,不是麽?
從此以後,安水鎮出了個以刺繡聞名天下的繡女,此繡女,名叫音婉。
☆、終章
夢裏醉花胭脂淚,碧羅悠然青衣衫。
沉香木的桌子上放着一張才畫不久的宣紙,而這張紙上畫着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上面正寫着這兩句話。
音婉死死的盯着那幅畫,眼神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為什麽她要背叛那個約定?
為什麽要背叛?
果然,她就是一個騙子!
“音冗,你個騙子!”
“我從來沒有将自己的模樣在別人面前外露,若是你不信,我也無話可說。”
音婉冷笑:“呵,音冗,別擺出你這副模樣,若不是你,那這幅畫又怎麽解釋?”
“我不知道。”
“一個‘我不知道’就完了嗎?”
音婉自嘲,拿起桌上的蠟燭,漠然的的将蠟油滴在畫上。
火光映着音婉的臉龐,掩下那缥缈的虛無。
“從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妹妹了,你們兩個一定要好好互相照顧對方。”
記得以前不是這樣的,是從什麽時候變的呢?
音冗看着站在面前的墨漓,若有若無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
“不知公子是為何而來呢?你來之前,恐怕也是知道了,家妹不會刺繡,對嗎?”
墨漓微微蹙眉,看着音冗未戴面紗的容貌,有些發怔:“我并不是為了她而來。”
“哦?難不成是為了我而來?”
“我确實是為了你而來,我要帶你一起回京城。”墨漓說這話時,雙眼一直緊盯着音冗。
音冗折下一支桃花,嘴角卻浮出諷刺的笑容:“那敢問公子又是将家妹至于何地?先前找人侮辱家妹,而後又使陷阱逼家妹和你一起上京,現在只聽說家妹不會刺繡,便又要将她當作棄子麽?”
墨漓無言,音冗又繼續說道:“還是說,公子又換目标了?比如,我。”
風吹過,落下一地桃花。
“音冗,我要娶你為妻。”墨漓雙眼認真的看着音冗:“不是為了前程,不是為了讨誰歡心,只是單純的想娶你。”
音冗笑了笑:“公子應該記得,你這招已經用過了,所以,音冗才不會上當呢,可是不明白的是,怎麽會是妻,不是妾呢?”
墨漓微微一怔,原來她什麽都知道,還以為......
桃花片片落下,音冗随着飄零的桃花翩翩起舞,額頭上的曼珠沙華襯托着白衣,越發妖嬈,只是墨漓卻突然瞪大了雙眼。
只見原來那蔥白細嫩的手指已是紅腫不堪!
墨漓充滿憐惜的看着她,拳頭卻止不住的握緊。
在屋裏的音婉看着這一幕,雙眼悲哀的閉上,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我無力阻止,但願,你不要後悔。
她關上窗戶,看了眼手中音冗曾經給她繡的手帕,然後放在桌上,轉身離去。
阿娘,其實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我寧願自己沒有出生,沒有遇見你,也沒有遇見她。
墨漓緊緊抓住音冗的雙手:“告訴我,誰做的?”
“我說是我做的,你信嗎?”
墨漓搖頭:“我不相信,和我一起去京城好嗎?我一定會将你的手治好。”
音冗莞爾:“我已不能刺繡,難道你不嫌棄我嗎?”
“既已是将你當做妻子,又怎會嫌棄。”
桃花央央,濯之清華。
墨漓将音冗擁在懷中,指間輕撫她的秀發:“記住,你的相公叫墨漓。”
“咯咯!”銀鈴般的笑聲從音冗嘴中傳出。
那時的音冗以為,一直就能這樣下去,卻不曾想到,去京城,才是這一切的開始。
歷時三月,桃花衰敗,音冗再次回到安水鎮。
她換上紅衣,取下面紗,摸着臉上的疤痕,微微一笑,看着銅鏡裏的自己,拿起眉筆,開始畫眉。
誰人說道紅顏傾城,只是聽說從此安水鎮再無音冗。
但聞夜半間,念橋旁總有一紅衣女子在等她的相公回來。
音冗看着穿着青衣衫的墨漓:“音冗雖為鬼魅,卻也不傻,你不是他,你究竟是誰?”
假墨漓一聲冷哼,從袖中拿出一符咒,朝音冗扔去!
見此,音冗張狂的大笑着:“哈哈哈哈,就憑這個,就想殺了我嗎?”
剎時,四周狂風四起,音冗伸手掐住假墨漓的脖子:“欺騙我的代價,那就要你的命!”
“癡兒,莫要再害人性命!”
突然,一道聲音從遠到近傳來,只是卻不見人影。
音冗朝四周望了望,咬牙切齒的說道:“是誰?給我滾出來!否則我殺了他!”
“癡兒,竟還不知悔改嗎?”
霧氣四起,從霧中竟然走出一手提紅燈籠,身穿□□的和尚。
“阿彌陀佛。”
音冗看着來人,冷笑道:“我還以為是誰,不過是一個臭和尚。”
“癡兒,癡兒,真乃癡兒,還不肯記起來嗎?”
只見那和尚将紅燈籠扔下念橋,一瞬間橋下的血水竟成為往事的倒影。
桃花香兩岸,落華依人醉。
安水鎮有一繡女,名動天下,此女名叫音婉。
音婉?好熟悉的名字。
一陣佛聲陣陣傳入耳中,音冗頭痛欲裂的捂住耳朵:“啊啊啊,臭和尚,閉嘴!”
佛聲未斷,然而久藏于心的記憶卻越發的開始清楚。
“哈哈哈哈……”音冗瘋狂的大笑着,隐約可見兩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音婉?我是音婉?哈哈哈哈……”
十幾年前,自己的母親為了救音冗,喪失性命,當時自己受不住刺激,便已患下隐疾。
音冗自小貌美如花,并且在刺繡方面得老天賞識。
而一無所長的自己卻開始嫉妒起音冗,嫉妒她會刺繡,嫉妒她的美貌。
音冗是比自己小的,從小她性子就很好,原本作為姐姐應當照顧妹妹,而自己卻利用了她多年,對她曾惡語相向,然音冗卻不曾離開自己。
直至遇見墨漓,從此一見傾心,而自己也是至此做下這滔天罪孽。
自那天,偶然看見墨漓畫的那幅畫,嫉妒與恨意一起,便突然想起古書上有一秘法,此乃換臉。
三日後,墨漓前來尋找音冗,自己早已知曉他會前來,已提早将臉換好。
又知自己不會刺繡,無奈只得毀自己雙手。
這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包括去京城,只是到京城之後,發生的事卻是計劃之外。
換臉本是禁忌之術,需在每月十五将這層皮囊換下清洗,只是卻從未想到,墨漓會發現。
他命人毀音婉容貌,賜毒酒一杯,音婉并沒有喝下此酒,而是連夜回到安水鎮,換上紅衣,縱身躍下念橋。
只是從此音婉卻将自己當作音冗,一直守在念橋下。
“你在騙我,你在騙我!我是音冗,不是音婉。我是音冗,不是音婉!啊啊啊啊啊!”紅衣女鬼使勁的捂住自己的腦袋,卻也抵擋不住頭痛欲裂:“臭和尚,拿命來!”
紅光四起,霧霾布滿整座橋旁,卻聽見一聲低嘆:“音婉,你這樣讓阿娘知道了,對得起她麽?”
和尚手臂一揮,霧霾撤去,一白衣女子徐徐走來,白紗遮住臉,只看見額頭上有一曼珠沙華。
音婉呆愣的看着她,顫抖的聲音有幾分不可置信:“音……冗?”
音冗慢慢走到她的面前,輕輕撫摸着她臉上的疤痕,然而卻仿佛碰到的是空氣,感覺不到任何的存在。
“雖不是同根生,但你我又何必如此,你雖剝我臉皮,卻自毀雙手,墨漓已死,為何還守在念橋?他不會再回來,何不再去找他,下世,許一生好姻緣罷。”
說到此,音婉總歸想起所有事,墨漓給自己的□□,自己卻是暗中換在了他的杯子裏,是以,墨漓早在五年前便死了。
“我和他還能在一起麽?”
音冗微微一笑:“放不下,便去求,下一世你的執念是如此,自然能找着他。”
突然兩行血淚流下,音婉看着音冗被輕紗遮住的臉,竟然跪了下去:“阿妹,對不起。”
“即是姊妹,不必如此,天快亮了,你該走了。”
嘴角微微張了張,卻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最終幻化成她音婉的那副模樣。
“願來世,你我再不相見。”這樣,你便會得到幸福。
音婉再次回頭,深深的看了眼‘墨漓’,随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血紅的溪水逐漸清亮,戾氣與怨氣随之化去。
‘墨漓’扯了扯自己的臉皮,一張清秀俊逸的臉映入眼中,不過是和尚的徒弟罷了。
“姑娘,為何騙她?”
音冗笑笑,并沒有回答他,只是對提着紅燈籠的和尚道了謝:“多謝大師幫忙。”
看着音冗離去的背影,提着紅燈籠和尚微微一嘆:“姑娘,你的時日不多了。”
遠去的背影沒有停留,隐在輕紗下的臉卻輕輕一笑,如此也好,終究是解脫了。
“走吧,該回生死峰了。”
白霧四起,散去時,念橋早已空無一人。
聽聞生死峰住有兩人,一師一徒,師傅身穿□□手拿紅燈籠,徒弟則會幻千面。
生死峰五年開一次,只要你能付出你最珍貴的東西,便可求得這兩人出峰為你辦事。
音冗看着銅鏡裏的自己,容貌已毀,雙手已廢,自己最珍貴的東西,莫過于這剩下的生命。
音冗想到那日和尚徒弟所言,自己确實騙了音婉,其實墨漓沒有死,那杯□□沒有将他毒死,而是将他毒成了殘廢,讓他茍延殘喘的活了下來。
音婉走後,她曾去看過他,告訴她關于音婉的事情,他問她可願意留下來,音冗拒絕了,她此生只想安靜的看着桃花,孜然一生。
轉眼間,又是一年三月,桃花依舊開的如此燦爛,音冗去了曾經念橋所在的地方。
自從那晚過後,念橋就突然崩塌,而安水鎮也恢複了曾經的熱鬧。
殘存的斷壁橋梁記載着塵封已久的往事,音冗隐在輕紗下的臉輕輕嘆了口氣。
她說:“對不起,我騙了你,這是我對你說的第一個謊,也是最後一個,雖然知道這樣不好,可是不想讓你留有遺憾離開,可是傻姑娘,你為什麽還是不願意走呢?”
突然,一陣微風吹過,似乎在輕撫她的臉龐,音冗微微嘆氣。
“你知道,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你,所以,不必再牽挂着什麽,去尋找你的幸福吧,下一世,莫要再輕易交出自己的心。”
一道紅光突然浮現,隐約可以勾勒出一副身影,只見她深深的望了一眼音冗,轉眼便消失不見。
音冗回到了自己的木屋,安靜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滿地飄零而落的桃花,淡淡一笑。
碧水連天桃花映,白霧茫茫飄落紅。
誰人問道雙生花,不知已是陰陽隔。
又是一片花瓣滑落,她安然的閉上了眼睛,卻再也看不見桃花盛開的模樣。
她不知道的是,許多年後,不再聽聞鎮上有過鬧鬼之說,不再有人記得念橋,也不再記得那位名動天下的繡女。
只是在那曾經念橋的地方,卻有一棵紅色的曼珠沙華,開的嬌豔欲滴。
☆、深海龍珠
自從我有意識起,我便一直被困在南海深淵裏。
據說南海在神魔大戰時期被攪的一塌糊塗,而魔界的少主離淵就被封印在南海深處。
而維持着封印卻必須要用人祭才能鎮住,是以,每過一百年,歷任龍王最有天賦的子女都會被選為人祭進入深淵。
我族壽命一向極長,活個千百年不成問題,而進去深淵之後,卻只能活到一百多年。
深淵裏有四根大柱子,四足鼎立,在中間能大概的看出個人影。
而我就被綁在柱子上,長久以來,一直都是這樣,我甚至不知道是為何而來。
我出生從未見過自己父親,母親,一醒來就在這裏,不曉得過了有多久,我只是覺得自己越來越虛弱罷。
直到那天,我看見了離淵。
他站在我的前面,他喚我阿悠。
他很白,是一種長年不見陽光,帶有病态的感覺,可是他的手很溫暖,撫摸着我的臉的時候,讓我生出了幾絲渴望。
我并不想他離開我。
他時常給我講些外面的故事,有好吃的冰糖葫蘆,有好看的彩虹,還有許多好玩的。
他的聲音很淡,卻足以讓我聽見,只是有些時候,會咳出一地血,他說那是他以前受的傷。
我不知所措,只得試着将自己的靈力度給他,看見他的臉色好多了,第一次體驗出開心的感覺。
後來,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說的是一個公主和侍衛私奔的事。
我問他,為何要私奔?
他說,因為愛情。
我不知道什麽是愛情,卻對那些情愛開始心生向往。
有次,他衣袖一揮,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外面的世界。
有藍天,有許多的人,還有戴在臉上稀奇古怪的面具,我正看的入迷,卻不曾料到離淵竟然又吐出一灘血。
我學上次一樣,将自己的靈力度給他,沒想到,不僅沒有好轉,還越來越嚴重了。
意識到,他受傷,我真的會很難過,于是仿佛下定決心,我緊閉着雙眼,嘴巴微張,吐出一個珠子來,那是我生命的源頭。
龍珠緩緩進去到離淵的身體,只見他泛白的面孔逐漸紅潤,黑色的瞳孔卻變成了紫色。
南海深淵開始動蕩了起來,海水圍繞了成了一個漩渦,我隐約有些不安。
蝦兵蟹将急忙忙的趕了過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這麽多的人,仿佛要将深淵這一處小地通通包圍住。
突然傳來一聲氣極怒吼:“不孝女,你幹了什麽?!”
而那便是我的父親,他很高大,我想他的懷抱一定很溫暖。
可是他卻一掌打在我身上,我從柱子上跌下,離淵抱起了我。
我有些不解,只是感覺自己越發虛弱,于是對離淵喃喃道:“你要離開我了麽?”
“不是。”
是與不是又怎樣呢?我的生命卻已經到了盡頭。
我是一條龍,龍珠是我的心髒,沒有了它,我斷然不能活下去。
一聲龍吟從深淵裏傳出,我連人形都化不了,最後只能再看了離淵一眼,深深的,沒有帶有遺憾。
對我來說,我的一生是黑白的,離淵的到來,卻是在這黑白中添上最絢麗的一筆。
即使猜到他是為了什麽,也甘願沉淪,我想,至少我的心還在離淵身上,此生足矣,而那便是情愛吧。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看見因為愛情而沒有出戲的同學請舉手2333
☆、長生血蓮
世人皆說,人之初性本善,然而我所見,卻非是如此。
那年我化形而下,遇見一名長相可愛的小孩,心生了幾分逗弄之意,便朝他走了過去。
微風輕拂,他看着我一步步走過來,如黑曜石般的瞳孔波瀾不驚,平靜的不像是一個小孩。
我有些不解,尋常人看見一只九尾妖獸,不都是應該受到驚吓麽?更別說這還是一名孩子。
“你不怕我?”
他見我口吐人語,也未露出任何驚訝,只是淡淡的對我說道:“你可願和我一起回去?”
見此,我的疑惑更甚,然還是跟着他的背影,随他回去。
不過我未曾想過,剛踏入這所謂的皇宮,一群人便欲将我捉住,我發出陣陣嘶吼,然而終究不敵對方國師。
那名小孩看着我被鎖仙鏈所制住,便命人将我帶往別處。
我被人帶到一處角落,眼前所見,除了許多柳樹之外,只剩下一頭大缸。
小孩走了進來,看着我躺在地上的身影,不由輕輕嗤笑:“所謂乘黃,竟如此輕易好騙。”
他一言道破我的身份,我終究是有一些意外,看着他的模樣,大抵也不過五歲罷了。
我活了千年,在這宮中被囚的十年對我而言不過是轉眼雲煙,那名小孩已經成為一名英俊的少年。
這日乃十五,每過十年,我便會在月圓之夜幻化為人形,即使獸身被鎖也不例外。
月光照映下來,我慢慢化為人形,卻不料會被他所看見,他看着我未穿衣服的身體,雙眼不見一絲迷離。
“據聞,騎乘黃可多活千年,可國師卻說此言是假。”
聞言,我卻心生不詳,他口中的國師乃十年前捉住我的那位,即使十年未見,仍對他心存懼意。
“國師說,只有取得你的心,以人血喂養十年成為血蓮,方可得到永生。”
我不可置信的擡頭,卻聽一聲刺入骨肉的聲音,低垂眼眸只瞧見骨節分明的手抽出,手中一顆心緩緩跳動。
心落入缸中,染紅一片清水,我虛弱無力的靠在缸邊,他見我如此,脫下外衣覆蓋在我的身上。
“長生,就如此重要麽?”
許是未曾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他慢慢蹲下身子,看着我的眼睛對我說道:“唯有長生,我才能給百姓和平。”
我終究是不懂得帝王之心,只是對他卻生不了半分恨意,或許是初見那雙如黑曜石的眼睛一直留在心頭,亦或是無心亦無恨。
他見我久而不語,便轉身離去,我看着他的背影,許久,才慢慢阖上雙眼。
轉眼,又是十年過去。
這口大缸裏已沾染了太多的人血,那顆心已成為一株血蓮。
他走了進來,如同數十年前那般,變的是模樣,不變的依舊是那雙黑曜石般的瞳孔。
他将血蓮拿了出來,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卻還是只留給我一道背影。
看着他離我越來越遠,感覺到生命的流失,終究只是嘆了口氣,低低說道:“終有一天,你會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長生,帶給你的到底只是無窮無盡的寂寞罷了。”
活得太久,早就厭倦了生命的寂寥,如今,說不清是解脫又或是生命的重生。
作者有話要說: 半浮生這一卷都是千字短篇啦,麽麽噠╭(╯3╰)╮
☆、九尾妖狐
景德三年,春至,畫清大将軍凱旋歸來。
禦書房內,景帝看着面前的人,一襲白衣,長發及腰,容貌被面具遮住,然而平靜如水的瞳孔卻分外的吸引人。
“你還好嗎?”
“還好。”畫清淡淡的說道。
又是這樣,景帝眼中閃過一絲惱怒,每次平定邊疆戰事,回來總是這幅模樣。
“把你的面具摘下來。”
“景帝,這可是你最後的一個願望,你确定要這樣做嗎?”
聞言,景帝內心一閃而過的猶豫,卻在看見那雙瞳孔時逐漸堅定。
“摘。”
畫清輕笑出聲,果然沒有一個人例外呢,到最後,都想看她這面具下的臉。
潔白如玉的手将臉上的面具摘下,白皙的臉龐透着粉嫩,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着,眉目之間皆是魅惑。
景帝忍不住呼吸一窒,情不自禁的手撫向她的眼睛。
“果然,最好看的還是你這雙眼睛。”
“是嗎?”看着景帝癡迷的神色,畫清低低的笑了起來。
“當朕的皇後,好麽?”
畫清微微向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景帝,你的三個願望,皆已實現,還記得我曾經說過什麽嗎?”
景帝有些發怔,卻陷入回憶中,記得那日初見她時。
他是落魄的皇子,她從天而降,也是如現在一般一襲白衣,面具遮擋住她的容顏,卻遮不住她那魅惑人心的雙瞳。
她說:“我滿足你的三個願望,你答應我一個要求,如何?”
一轉眼,便是五年。
她助自己登上皇位,替自己打下一片江山,如今,這最後一個願望也已經實現。
“你要什麽?”
畫清微微側頭,看着他:“我要你的心。”
景帝聲音有些暗啞的說道:“我的心,一直就在你的身上。”
“哦?”畫清聞言,突然五指化爪,伸進他的胸膛。
景帝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明黃色的龍袍沾上點點血跡。
“你……”
話還未說完,卻已是倒地不起。
只見畫清手上的那顆心,化為一顆紅珠進入嘴裏。
突然,天上一道驚雷,徑直劈向畫清,微不可見的一笑,眨眼,禦書房獨留一具無心屍體。
樹林裏,畫清一手摸着剛長出的第九尾,一手輕輕拿着面具。
九尾一族,向來天生九尾,然而她卻與別人不同。
降臨之初,身上無一尾,淪為異類。
得高人指點,告訴自己,需要九個男人的真心才能長出九尾。
這樣,必然會犯殺戒,只是聞佛一言,卻領悟其中一番道理。
佛講因果,有因必有果,正如世間有得必有失。
她戴上面具,尋找世間落魄之人,滿足其三個願望,只讓他們在實現最後一個願望後,答應她一個要求,這個要求,自然是要他們的心。
只是有了名與利,卻都好奇她面具下的容貌。
天,突然下起了小雨。
畫清輕笑,天上哪有突然掉餡餅的事,可曾有長記性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困……
☆、一生為牢
千木坐在水裏,水中漂浮着白色的玉蘭花瓣。
霧蒙蒙的天空開始降下大雨,她伸手,似乎是想去接住。
雨水順着指縫滑落,她輕笑出聲:“原來人生就如同這雨水一樣,無論怎麽握都握不住。”
她還記得初遇季禮的時候,那時正值三月,清水邊上的白玉蘭開的正濃烈。
說來也怪,每次打完架偏要聞聞這玉蘭花香才能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這天,如往常一般,她看着白玉蘭,聞着這芳香,心中卻生了幾分心思。
花開着,這樣凋謝了未免太可惜,到還不如摘下來用秘法保存。
芊芊玉手伸向花朵,卻不曾料到這花已成精,手伸多遠,它挪多遠。
見此,千木微微蹙眉,施法将玉蘭花困住,突然,滿天花瓣飄舞,不由的看着這些花瓣。
一陣微風吹來,卻不知何時,一白衣男子站在自己的面前。
“不知姑娘為何要殺在下?”
千木微微一怔,世人常說花妖化形必定是貌美如花的女子,她看着他,一襲白衣,卻是溫潤如玉。
季禮看着她發呆的模樣,不自覺卻流露出一絲淡笑。
傳聞夫諸好戰,且性格暴躁,然而今日一看,卻好像不是那樣。
“你是夫諸?”
千木回過神,不解的看着他:“你怎麽知道我是夫諸?”
見此,季禮微微一笑,指了指她頭上的角。
千木伸手摸向自己的頭,眼中一閃而過的尴尬。
她說:“雖然我是夫諸,但是我卻不叫夫諸。”
“哦?”
千木聞着他身上傳來的芳香,淡淡說道:“我名為千木。”
千木,季禮在心中默默叫着這個名字。
“在下季禮。”
“季禮。”千木似乎是想起了往日經歷之事,“還真像一個書生的名字。”
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季禮看着她,一片白霧吹過,已是不見人影。
微風輕撫臉頰,千木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玉蘭花,低聲說道:“大雨要來了麽?”
三日後,千木依舊在清水邊看着白玉蘭。
聽說,附近幾個村子近日發大水,淹死了許多人。
突然,一陣濃烈的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