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殷呖呖不好配
和趙笑笑一起捉蝈蝈的殷呖呖今日空手而歸。
回到镖局時,夕陽已沉淪于漫天的彩霞。
溫冷的餘晖鋪在長街盡頭,白日裏喧嚣的吆喝聲此刻都淡了。
她垂頭喪氣的神色在看見再次出來迎接她的熊叔時,淡了淡,而當視線移至他懷裏抱着的東西時,神色僵硬了。
抱着一堆畫卷的熊叔未曾留意自家小姐的表情變化,反而殷切地望着殷呖呖:“小姐,快來看看我今天從花媒婆那裏新取的畫像。”
“……”殷呖呖抿起唇,情緒複雜無比。
這幾日比讀書更讓她糟心的麻煩事就是熊叔懷裏的畫像。
“叔,今兒先生布置的功課我還沒做完,我先做功課去了。”她露出抹虛笑,眼睛瞟了瞟四周,打算開溜。
“功課等會兒做,先看畫像,不耽誤功夫。”
熊叔不甚在意,伸出一只手極快在殷呖呖要跑路前将她揪起來,往屋裏提。
系列動作熟絡得像做過千萬遍。
“……”殷呖呖心塞。
前些天叔還說她長大了,不能像從前一樣對待,現在這又是什麽架勢?
熊叔将殷呖呖拎到正堂的座椅坐着,自顧自地抄起一卷畫像呼啦展開,黑黝黝的臉上挂着期待的笑意。
“來,咱們從第一卷 開始瞅。”
殷呖呖蔫蔫地點頭,“好。”
然後漫不經心地擡擡眼簾,入眼的畫像将她吓得噗通一屁股坐到地上。
龅牙黃皮,眉骨凸出,頭發稀稀拉拉的,脊背彎彎地岣嵝着。
殷呖呖保證她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醜陋的男子。
“這……這就是花媒婆給我相的對象?”殷呖呖的臉白了白,指着那張畫卷,音調上揚的誇張。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別人給你介紹什麽樣的對象,你在他們眼裏就是什麽樣的。
熊叔期待的笑臉也瞬間沉下來。
就在這時門外匆匆跑進來一人,氣喘籲籲地擦着汗,“二當家,門外來人說畫像你拿錯了一卷,那是給西街瘸腿寡婦相的對象。”
熊叔:“……”
殷呖呖:“……”
“拿去拿去。”
熊叔極其不耐與粗暴地将畫卷甩了過去,轉頭就對上自家小姐冰冰冷冷的視線,他讪讪地搓手。
“小姐,我們看下一卷。”
殷呖呖沒好氣地揮揮手,反正不要是剛才那樣的就行。
熊叔忙打開另一卷,這次他動作非常的小心,自個兒先凝重地瞅了一眼,接着緩緩松口氣,再展給殷呖呖看。
畫卷的男兒,濃眉大眼,五官端正,談不上俊朗非凡,但丢進人群也算是吸睛的存在。
殷呖呖還沒說什麽,熊叔卻突然眉頭一皺,“不行,這人一看就個子太矮,配不上小姐。”
殷呖呖嘴角扯了扯,身高問題對于她而言無疑是一個嚴肅的問題。
她有七尺,于女子中為高挑一列。
因而她的夫婿至少身長七尺半,方才能與她相配。
“換一個。”
熊叔想也不想就将那張畫像扔到一邊,再展開一張,才展到一半,殷呖呖還沒看清,畫像就被甩到一旁。
“不行,生得一臉克妻相。”
“……”殷呖呖抿唇,原諒她孤陋寡聞,只聽說過克夫相。
熊叔又展開一張,殷呖呖趁着畫像還沒被甩開趕緊湊上去瞟一眼。
青衣墨發,眉眼生得俊俏無比,五官也清清秀秀的,至于那雙眼睛風流有情。
“啧,一看就滿肚花花腸子。”熊叔嫌惡地皺眉,擡手要扔,殷呖呖忙制止。
“哎,別介,讓我再瞅一眼。”她伸手去夠那張畫像,猛地就迎上熊叔殺氣騰騰的眼睛。
“您扔吧。”殷呖呖收回手,癟癟嘴。
熊叔二話沒說,嘩啦一聲,畫卷飛出了正堂,接着沒有再去拿畫卷,板着臉望着殷呖呖,粗犷的聲音帶着長輩的嚴厲:“小姐你喜歡這樣式的?”
啥?
殷呖呖呆呆地回味着熊叔的話,眼瞅熊叔鋒銳的眸子愈發陰冷,她趕忙擺手,“不喜歡。我只是純粹覺得他長得不錯,所以想多看兩眼。”
她才不喜這種長相的,但這并不妨礙她欣賞美人。
熊叔的目光這才緩和一些,半晌,他轉身望着外面,負手而立,頭微微仰起,滿目怆然,語氣十分的沉重。
“小姐,當家臨走前說這段時間,你的終身大事就交到我手裏,我不能負了當家的信任,也不能葬送小姐的幸福,否則我這輩子都會愧對當家的,哪怕是死都不能安心。”
“……”
說實話,聽着熊叔的語氣,殷呖呖覺得老爹不像是去護送商隊,而是去了陰曹地府。
接着仰天嘆息的熊叔忽地看向她,殷呖呖立馬表心态:“是是是,我懂熊叔的良苦用心,打小除了爹,就屬熊叔最疼我,熊叔肯定是為我好。”
五大三粗的漢子立馬目露欣慰:“小姐果真是長大了,我們繼續看。”
“嗯……”
然後……
“這個不行,一看就和剛才那小子一樣風流成性,日後保不齊三妻四妾,讓小姐受委屈。”
“什麽歪瓜裂棗,臉跟風幹了的橘子皮一樣。”
“瘦得和猴兒似的,如何保護小姐?”
“怎麽壯得和牛一樣,萬一小姐你打不過他,豈不是要天天受他欺負?”
“油頭滑腦的,看上去怎麽賊眉鼠眼的?”
“不行,看着太剛正不阿,要是幫理不幫親,那小姐過去,他豈不是要和人家一起欺負小姐?”
……
殷呖呖緊緊地抿着唇瓣。
她覺得熊叔存有一些誤會。
首先三妻四妾什麽的,她能讓他們斷子絕孫。
其次從來沒有人敢欺負或是能欺負她,也從來都是她殷呖呖保護別人。
然後她殷呖呖不是無理取鬧的人。
最後是她相對象相夫婿,不是他啊喂!
這一點必須強調!
看到後面,一堆畫卷只剩下一卷了,而熊叔滿臉的怒意,粗糙的大掌一拍桌,方桌頓時咔嚓裂開一道縫。
殷呖呖吓得一慫,緊張地吞咽了口唾沫。
熊叔破口就是大罵:“這相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花媒婆是不是不想要紅鯉鎮第一媒婆的稱號了?明兒就帶人去砸了她的招牌。”
殷呖呖不是第一次見識熊叔的殘暴了,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她很小的時候被山匪綁架,熊叔提着兩把大砍刀就沖上來,而後血染山崗。
她望着戾氣橫生的熊叔,嘆息一聲,“叔,要不算了呗。”
“不行。”熊叔粗眉倒豎,瞅向最後一卷,“這還有一卷呢,我們再看看。”
他兀自拿起那卷畫像觀摩起來,灼灼的眼睛恨不得透過畫像将人揪出來看穿他全身的二百零六根骨頭和奇經八脈。
“唉……”許久,他長長地嘆口氣。
望着熊叔那張臉滿是頹然,殷呖呖的眸色微微沉了沉,往畫卷匆匆掃視一眼。
畫着容貌平平的人,身形屬中等,規規矩矩的長相,與規規矩矩的扮相。
殷呖呖瞧着瞧着,眸光迷茫了一瞬。
“就這個了,叔,你去和花媒婆說一聲,我見見他好了。”
她回神,笑嘻嘻地将那卷畫從熊叔手裏拿過,裝作十分滿意地點頭。
“小姐……”熊叔險些老淚縱橫。“這人太平庸,根本配不上小姐啊!”
“先生教過我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殷呖呖拍了拍熊叔堅實的粗臂,“我是庸俗的人嗎?我看人看得是臉嗎?”
熊叔想起先前的青衣墨發,然後重重地點頭,“是。”
“……”殷呖呖不想說話了。
最後她撓着頭,将畫卷塞回熊叔懷裏,“不管了,就……就他,今兒看了半天,總不能白費功夫。”
熊叔覺得殷呖呖這句話說得有些道理,然後點頭,“成,我和花媒婆說一聲。”
“哎,對了,這是哪家的?”殷呖呖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情來。
“……”熊叔有些尴尬地撓了撓頭,“沒記住。”
沒記住?
殷呖呖眸光微閃,若有所思。
“對,也不知這家夥的底細!萬一是心思歹毒的家夥趁着和小姐單獨見面下黑手怎麽辦!”突然,熊叔再次猛地拍桌,這下桌子嘭地炸開,徹底廢了。
“……”分明是你給忘了。
“不行,小姐,到時候你去見他,我帶幾個弟兄跟着一起去。”熊叔立馬想出了應對黑手的策略。
殷呖呖腦海裏蹦出了她和畫像中那人見面時,熊叔扛着大刀帶着一幫兇神惡煞的兄弟站在她身後……
她沒忍住打了個寒噤,熊叔這怕是想一鼓作氣徹底“解決”她的終身大事。
“叔,你還是和花媒婆打聲招呼,看看人家有沒有相中我,再說見面的事。”
“誰敢看不上我家小姐?頭給他打爆!”
“……”
殷呖呖腦袋裏突然掠過易鶴安那狗賊被熊叔打爆狗頭的場面。
居然十分和諧。
想着易鶴安,她就下意識地往隔壁瞟了眼,只能看到一堵高得異常的白牆。
兩家相鬥,就連建圍牆都要壓對方一頭,你高一尺我就高兩尺。後來還是縣令調和,雙方都建一丈高。
所以她并不知道此時此刻的易宅裏,馮管家捧着最後一卷畫像小心翼翼地望向自家持盞不語的少爺。
易鶴安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算了,就她吧。”
左右也沒有他向心的姑娘,倒不如随便挑一個讓老爹省些唠叨。
“成,我這就去和花媒婆說。”馮管家可算松了口氣。
花媒婆最近很犯難。
她從十幾歲至今,當了近五十年的紅娘。
她一手牽成的姻緣,十有九對都能恩愛白首。
然而最近紅鯉鎮家喻戶曉的死對頭鬥架鬥到她這裏來了。
于是六十多歲兩鬓灰白的老太太坐在姻緣居,望着桌前的兩卷畫像,眉間的愁色濃得似雨前烏雲。
一卷,易家兒郎易鶴安。
她做媒多年從未見過生得如此好看的二郎,小小年紀天資極盛,家中經商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另一卷,殷家閨女殷呖呖。
她也算是閱盡美人,如此标志的也是頭一回得見,姿容玉色身段玲珑,殷家镖局亦是底蘊豐厚。
無雙才子在她手裏,傾國佳人也在她手裏。
卻不能湊一對。
這是換做任何媒婆都痛心的事情吶!
不能湊一對也就罷了,易鶴安倒是容易,乘龍快婿無論是紅鯉鎮哪家都樂意的親事。
可殷呖呖……花媒婆眉心的烏雲都要團成團陰郁地要滴水。
殷家不好惹。
這殷呖呖不好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