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更）
寂靜的山林裏，手電筒的燈越來越暗，電量似乎快要用盡，照在灰壓壓的山路上，讓人的心也跟着這燈光變得明明暗暗。
自從鬧了個大烏龍後，老二就不怎麽說話了，整個人變得疑神疑鬼，縮着脖子跟在老四和大胖身後，一雙眼睛陰狠的四處戒備，他咬牙切齒的模樣看似鎮定強大，然而他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畢露，隐約還在顫抖，足以洩露他內心的恐懼。
剛才他猛然看見那個女人的臉時，只顧着害怕，一時間也想不到別的，可當他冷靜下來之後，就愈發覺得那個女人的臉很眼熟。
思索半晌，他終于想起來了，他見過那張臉，在半年前。
那天已經很晚了，他在兄弟家吃晚飯，飯桌上喝了幾口酒，聊天打牌直到十一點過，眼看時間很晚了才啓程往家裏趕。因為離他的出租屋也不遠，也就一兩裏路，想着喝了酒，也就沒騎摩托車，一路走着回去的。
在路上，他看見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穿了條花裙子，化着妝，提個小包，光鮮亮麗，長得很好看，是那種平時在路上遇見他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女人……那天晚上他不知道哪裏冒出一股邪火，原本只是想尾随她一段路，看看就走，後來跟着那個女人進了胡同，他見四周無人，就起了歹心。
女人一直在反抗，求他放過她，可他喝了酒，事情已經開頭就沒了回頭路，他腦子裏的那根弦徹底炸了，他拼命捂住她尖叫救命的嘴，勒着她脖子，希望她能安靜下來，萬一被人發現了他該怎麽辦？然而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女人生氣全無的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他驚在當場，小心點試探了女人的鼻息，發現她竟然已經死了！
老二記得，他怕屍體被發現，開了三輪車将屍體運到郊外，找了坐山頭，挖了個深坑埋了。也幸虧他窮，住的地方根本沒有監控，什麽三教九流的人都有，那個女人死後好幾天才有警察過來調查，而作為和那個女人毫無交集的他自然沒有被納為懷疑對象，沒有人懷疑到他身上來，他幸運的躲過了。一個星期後他也跟着搬了家，這件事也被他故意遺忘。
如果不是今天看見了那個女人，他根本不會想起他曾殺過人，有一條鮮活的生命被他無情抹殺，随意掩埋在了深山裏。
而如今，她來找他報仇了！
老二越想越覺得害怕，滿腦子都是女人死後瞪得極大的灰白雙眸，他此刻甚至覺得周圍的樹林裏都布滿了那個女人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盯着他，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太過強烈，一股寒氣從腳底冒起，不好的預感幾乎要将他淹沒，讓他恨不得立刻消失！
因為老二表現得太奇怪，老四忍不住和大胖竊竊私語起來：“老二是怎麽回事？你看他剛才的樣子分明是看到了什麽不該看到的東西，現在又這麽神經兮兮的，他之前是不是做過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我就說那髒東西是他惹來的，你還不信！”
大胖也覺得老二的表現有些奇怪，戳了戳手說：“那能怎麽辦？都已經這樣了。”
老四咬了咬牙，“我怕老二要壞事，我們還是小心為上，不得已的話……”
大胖沉默了，一時間沒說話，但他顯然也是認同了老四的話。他們今天幹的事兒，本來就是不要命的買賣，半輩子都搭進去了，自然不想半路翻車，不得已的時候抛棄同伴也在所不惜。這麽一想，大胖和老四的腳步都快了不少。
誰知剛走幾步，就聽後面傳來老二的尖叫，他們回頭一看，卻是老二摔了個大馬趴，整個腦袋都埋在了雪坑裏，他手腳拼命掙紮着似乎是想要起來，可他的腦袋像是被什麽東西按住了似的，任他怎麽努力，腦袋都沒法從坑裏擡出來！
這怪異的模樣吓得大胖和老四驚慌不已，忙不疊的拖着老二的兩條腿使勁往外拔，弄了好幾下，費了老大的力氣才把老二給拉出來！老二感覺自己差點被拉成兩半，痛苦不已的抱住脖子拼命呼吸，驚恐道：“有、有鬼！剛才有人在按我的頭！”
大胖和老四心裏一緊，只覺周圍都冷了幾度，故作鎮定道：“胡說什麽，剛才什麽人都沒有，你別自己吓自己了！”
可老二至今還記得自己摔倒後，那雙手按住他後腦勺，把他拼命往雪裏按的感覺，那雙手又硬又涼，冰冷刺骨，他現在動一動脖子都覺得疼，他瘋狂的扒拉着後頸，想要将那種異樣的感覺趕走，一邊給大胖和老四看：“我是說真的，這山裏太邪門了！太邪門了！”
大胖都有些不耐煩了，他難道不知道這山裏邪門嗎？要是可以他也想趕緊走，可蘇迪在山上，不把他帶回來五千萬找誰要去？就在他煩躁不已的時候，老四拉了拉他的衣服，目露驚恐，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快看，他順着老四的目光看去，竟然看見老二的後腦勺連着後頸有一個青紫的手掌印！
那個手掌印不會是他們任何人一個人弄上去的……那只能是鬼！
大胖腳一軟，瞬間退後幾步，老四拉着他，使了個眼色：走。
老二惹了髒東西，他們可不想被連累，只要離老二遠一點兒，他們就安全了。
等老二回過神來的時候，大胖和老四已經走出老遠，他暗罵了一句，一個人更覺害怕不已，心慌得厲害，擡腳追了過去，一邊追一邊喊他們等一等，可惜前面的兩個人理都不理他，反而走得更快了，沒一會兒就甩出他一大截。
老二怒目圓睜，他哪裏還不明白這倆狗東西是想甩開他？門都沒有！
他鉚足了勁兒去追，眼看和老四的距離越縮越近，他得意一笑，面容有些猙獰起來，一巴掌拍在老四肩膀：“你們走這麽快幹什麽，怎麽也不等等我？”
只見老四回過頭來，幽幽的說：“其實我一直在等你啊……”
老二得意的表情僵在臉上，他牙齒嘎吱做響，冒着紅血絲的眼裏滿是驚懼。此刻他才發現，他追上的人哪裏是老四，那分明是剛才那只女鬼！
此刻離得近了，他更清楚的看見她臉上身上的傷痕，甚至是她脖子上的那圈勒痕，都和他記憶的樣子重疊。她雙眸暴睜着，一道道血淚流出來，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詭異又恐怖。
老二兩股戰戰，腿一軟跌倒在地：“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殺你的……對不起，求你擾亂我我！
“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別殺我！”
“救命啊——！”
……
大胖和老四終于擺脫神經兮兮的老二，齊齊松了口氣，大胖回頭看了幾眼，忍不住道：“老二沒事？”
老四心裏也有些害怕的，強硬道：“你還想他幹什麽，我們現在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別想那麽多，先去找那小白臉！”
一個老二和五千萬比起來，當真算不得什麽，大胖很快就把老二抛到一邊，也沒那麽多心思去管他了。兩人緊緊挨在一起，強忍着心慌往山裏走去。
當務之急，是把蘇迪帶回來。
……
蘇迪知道自己得救了，可危險并沒有過去，那幾個莫名其妙跑走的綁匪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但他又實在難受得厲害，發熱的腦子愈發昏沉起來，終于在等身體恢複知覺的時候，竟然一不小心就昏睡了過去。
這一昏就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他突然從夢中驚醒過來！
他懊惱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不在之前那個房子裏了，他周圍是樹影幢幢，灰壓壓一片，空氣裏寂靜得能聽見寒風咧咧的呼嘯。
他在移動，因為周圍的樹在緩慢的向後退。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是被人背在了背上！他能感覺到背着他的身體十分瘦弱，側頭時，能看見女子垂在臉頰又長又直的黑發，背着他，悶不吭聲的往前走……
他一時間有些動容，想也知道她救他是冒了很大風險的，他想說聲謝謝，可惜因為嗓子過于幹澀和疼痛，只能發出幾聲嘶啞的啊啊聲，最後他幹脆放棄了說話，只要能出去，他會有很多機會向她表示感謝。
蘇迪腦子昏沉，渾身又酸軟無力，過了這些時間，也只是緩解了他被捆綁過久的酸麻感，屬于他成年男人的力量卻一點兒也沒回來，此刻就算他再笨，也明白自己體內可能被那幾個綁匪注入了什麽肌肉酸軟劑之類的東西。
當然他再怎麽說也是個大男人，被一個女孩子這樣背着逃命真的不太好……
這樣想着，他陡然一震！驚訝的瞪大眼睛！
——為什麽沒有一點聲音？積雪這樣厚，人踩在上面，怎麽可能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樣想着，他愈發覺得不對勁起來，因為他在長發女人背上感覺不到一點颠簸，甚至是走動的痕跡，整個人就像是在飄一樣……對，就是在飄！
為什麽在飄？？為什麽會飄？！
……嗯，可能是他的腦子還沒恢複。
……
顧飛音心事重重，滿腦子想的都是她的棺材，背上這個一看就快死了，再不搶救可能真的就死了，她只能先把小朋友送去醫院，可送去醫院再回來砍樹做棺材，天都亮了，天亮了她哪裏還敢來砍樹啊，何況天亮了她還要上班呢……
這可真讓人頭疼的。
原本她想讓鄰居小姐和老太婆送小朋友去山下搶救的，可惜她們道行不夠，連小朋友的衣服都碰不到，這要是擱她以前，那還不是簡單的事兒！
如今是不行了，她無奈嘆了口氣。
鄰居小姐：“……”
因為背了兩個人，她連速度都慢了一大截，移動速度可以和烏龜相媲美了，因為被壓垮了，她連路都看不清了，垂着腦袋陰氣沉沉的，好幾次直挺挺的往樹上撞，幸虧顧飛音眼疾手快制止了她，不然就真的就要把她腦子給撞壞了——一顆門牙都那樣珍貴，腦門兒那不是更珍貴嗎？壞了她可真沒錢修的。
顧飛音真是一刻也不敢松懈。
但也沒辦法，如今這樣也是形勢所迫啊。
太婆抱着掃把跟在一旁，她泛白的眼睛裏奇異的有着些許同情和慶幸。
……
大胖和老四一路往回趕，按照他們的預計，長發女人要麽是把小白臉害了，要麽就是還在屋裏，不然就是又找了個地方砍樹做棺材去了……
當然無論長發女人在幹什麽，他們先在屋外頭摸清楚情況再說，看情況不對再跑也不遲。要他們真就這樣放棄五千萬，那還真有些舍不得。
他們什麽都預計好了，一路戰戰兢兢，做足了思想準備，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會在半路上就遇到那個長發女人。
他們原本是靠在樹下休息，順便商量一下接下來該怎麽辦，卻不想轉眼就看見幽幽飄過來的長發女人，她的身體依然扭曲成一個奇怪的姿勢，又黑又長的頭發飄在空中，更恐怖的，是她背後還貼着一個人——正是不省人事的蘇迪，他們的五千萬！
大胖和老四倒吸了一口冷氣，驚駭非常，面色凝重起來：看來蘇迪是必死無疑了，他們怎麽可能從鬼的手裏搶人？沒人敢冒這個險。
眼看長發女人背着人越飄越近，大胖和老四兩腿發軟，小心翼翼的鑽進樹後的草木叢裏躲了起來，一邊又忍不住小心偷看。
不過這看着看着，就看出點兒問題來了，大胖驚恐的發現，長發女人的身下似乎還壓着一個女人？那個女人也有着一頭長發，垂着腦袋看不清容貌，他仔細一看，這個女人的腳居然也沒有落地！
竟然還有一只鬼？？！
老四只覺自己的手都快被大胖抓破了，他痛得咬緊牙關，一絲聲音都不敢出，因為他也看見長發女人身下還壓着另一個女人了，盡管不知道為什麽，可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也是個鬼。
大胖和老四不曾想自己回來會看到這一幕，早知如此，他們就不該回來！兩人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眼裏看見了恐懼和絕望神色來，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沒人自己叫出聲，瑟縮着身體，只等前面的兩只女鬼快些離開……
不要發現他們，不要發現他……
可最底下的那只女鬼飄得太慢了，兩人等了許久，才見她移動了一小節。
而無盡的等待，終于衍生出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大胖和老四感覺衣服都被汗水濕透，渾身哆嗦着，卻又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來，此刻只覺萬分後悔，早知今日，他們根本不會去綁架蘇迪，不綁架蘇迪，就不會遇到這樣恐怖的事情了……
兩人惶惶不可終日，後悔和絕望幾乎将他們淹沒。
突然的，最底下的那只女鬼停了下來，她一只手摸到了臉上，不知道在幹什麽，摳啊摳，摳了半天……
大胖和老四睜大了眼睛看着，卻猛然見那女鬼摳了兩只眼珠子下來！然後手一揮，咔嚓一下插在了一旁的掃把上！
一個彎腰駝背的老太婆仰頭看了看掃把，再看看掃把上插着的眼珠子，她站了會兒，面無表情的舉着掃把走在了最前頭……
這個時候大胖和老四二人才看見，被長發女人和蘇迪遮擋住的另外一邊還站了一個奇怪的老太婆……
竟然有這麽多鬼？！
可她們這是什麽意思？大胖看不明白，他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了那眼珠子上，因為那眼珠子還在動，跟活的似的轉啊轉，咕嚕嚕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觀看。
突地，那眼珠子一轉，看向了大胖——
大胖和老四只覺渾身一冷，喉嚨被人掐住了，竟然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卧槽救命啊啊啊啊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