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天後。松城。
送走最後一個客人, 小鄭累得幾乎要癱在椅子上。
“不行了？”
方姿放好紋身槍, 摘下口罩, 走到洗手池邊擰開水龍頭。全然沒有疲态。
“沒有沒有。”小鄭趕忙搖頭。
懶散了近一個月, 方姿回來後工作量陡然加大，他多少有些适應不過來。
不過這話他哪敢說。
将手擦幹淨，方姿淡淡觑着他，“偷懶了。”
“真沒有。”
他坐直身體，表情局促。說話也不是那麽有底氣。一副心虛樣。
方姿沒多說，但心裏有底。
“你跟我學了多久？”
小鄭心裏一提, 猜不準意思。斂着表情說：“一年零八個月。”
“也不短了。”方姿攥着毛巾想了片刻, “還剩幾個小單子，你來吧。”
突如其來的神轉折差點閃到腰。小鄭一時沒反應過來, 等回過神直接喊出來：“交給我？！真的假的？那你……”
“有事。”
那張剛端起來的臉瞬間又誇了下去。聲音極不情願：“又走啊！老板你也太不務正業了……”
方姿眼裏氲着笑意，“誰說的？我去賺錢。”
☆
關店後，方姿直接開車去了方柔的住處。
回來這幾天只顧忙着店裏的事, 跟她都沒有什麽時間相處。
停好車, 方姿拎着背包站在電梯口。
這裏是金域城的地下停車場。高檔小區，環境宜人。自從開店後方姿就很少回來住了。
紅色數字變換着，到B2時明亮的鋼化門緩緩打開。從裏面走出來兩個人。
方柔穿着雪白的長裙, 側着臉正說話。身邊站着一個儒雅的中年男人, 一身深灰色高檔西裝，鼻梁上架着金色細邊眼鏡。兩人唇邊都帶着笑意。
見到方姿, 方柔明顯有些意外。視線在她身上流連一番，然後轉頭對看着她們的男人介紹：“這是我女兒, 方姿。”
看男人的反應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他臉上一派溫和，得體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許庭。”
方姿掃到他無名指上的白金戒指，淡淡道：“許先生。”
男人微微一笑。
打過招呼方姿先上樓了。不久，聽見開門的聲音。
她正神色平靜地端詳手裏的小番茄，擡眸便見方柔坐到了對面。
“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吃飯了嗎？”
“店裏吃的。”将小番茄握進掌心，方姿聲音柔和，“準備定下來了？”
沒想到她問得這麽直接，方柔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她端起白瓷杯喝了一口茶，“沒想好。”
“那人看着不錯。”
“光看你就看出來了啊？”
她嘴角微翹，“你看上的不會差。”
方柔目光落在她身上，許久沒動。
這次回來，總覺得方姿哪裏變了，但是那感覺很缥缈，她抓不住也形容不好。方才這一笑，方柔只覺心都跟着揚了起來。
她忽然想到兩個詞：輕松，鮮活。
“我剛買了店鋪，手裏沒剩多少錢。等我回來，先給你辦幾桌。”
說完，方姿将小番茄放進嘴裏。酸甜的味道瞬間盈滿口腔，挑逗着味蕾。
嚼碎了，慢慢咽下去。從來沒覺得這東西竟然這麽好吃。
方柔壓下心裏那種難言的情緒，等喉嚨微微松了，才笑着開口：“胡說什麽？就算辦，這些也用不上你。”
方姿面色柔和，眼眸裏像粹了光，“這是我的禮金。”
知她脾氣，方柔沒再掙下去。眼裏一片溫和，“今天在這住？”
“嗯。我明天的飛機去魔都。”
“又要走？”
方姿點頭，“去參加紋身展。”
——
魔都國際酒店。
回到松城後，方姿就跟高義憲聯系了紋身展的事，沒想到時間剛剛好。
接到許漾電話的時候，她正站在二十五樓的高處俯瞰這座美麗的城市。
天邊雲卷雲舒，街邊宏偉的高樓仿佛大巨人筆挺矗立，幾要直達天際。
“你真不夠意思！沒等我回來又走了。被野男人拐跑了是不是？！”
“你可以來查崗。”
許漾哼笑：“要去也是去捉奸。”
高挑的身影立在窗邊，光落在她身上形成不規則的光影。手插在牛仔褲袋裏，身上的黑色襯衫随着她的動作掀起褶皺。
方姿挑唇，“岡本用不完，我怕你來不了。”
許漾這一口氣頓時憋在胸腔裏。她在那邊狠狠磨牙，“我發現你出去一趟嘴變賤了！”
方姿轉身，肩背靠在落地窗上，低着頭勾了勾嘴角。
許漾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開啓顏狗模式，“親愛的我告訴你，選男人就應該多看看。巴厘島的男人好多都是大帥比。你真應該過來瞧瞧，包你一天濕二十四小時……嗚嗚嗚……”
突然就沒了聲音。方姿擰起眉頭，喊了一聲許漾的名字。須臾，那邊隐約傳來一道低沉的男音：“不好意思，她餓了。”接着響起嘟嘟聲。
方姿聽出聲音主人，握着電話淡淡一笑。
這時外面有人敲門，“沈三水，快點走了！”
方姿應了一聲。拿起靠椅上的黑背包打開門出去。
☆
同一時間，小鄭在店裏剛送走一個客人。
方姿交給他的這幾單都是很簡單的活。小鄭練了這麽久，第一次來真的難免興奮。一個人幹了幾天竟也不覺得累。
下午五點左右，他剛叫完外賣。玻璃門再一次被推開。
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走進來。簡約低調的白襯衫平整挺立，黑色西裝褲包裹住那雙長腿。
他闊步而來，棱角分明的臉上看不出表情。漂亮的桃花眼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眼瞳漆黑安靜，目光不冷不熱。
雖見過的人多了，小鄭心裏卻也被這強大的氣場震了下。
“老板，要紋身？”
聽見話音，陸焰從那些花花綠綠的顏料上收回目光，轉而落在小鄭身上。
“你是店主？”
“我是這裏的紋身師，店主沒在。”
他拿起一張花樣，端詳着上面的骷髅頭，“她什麽時候回來？”
“……你說方姐？”小鄭這下明白了，這人是來找方姿的。他連忙摸兜，遞了根煙過去，“方姐去魔都參加紋身展。估計還要幾天才回來。”
陸焰接過煙，夾在食指和中指間随意垂在身側，“哪天走的？”
“差不多六七天前。”
“這些都是她文的？”他指着牆壁上挂着的樣板。
各式各樣的花樣，肩膀腰部，手臂後背，有男有女。圖案精致手法細膩，美得奪目。
“當然。”小鄭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特驕傲地告訴他，“這些還不算方姐最好的作品。”
“是麽。”
“你不信啊？”小鄭撇嘴，篤定說，“你肯定沒看過她工作時的樣子。”
“什麽樣？”
“移不開眼呗！”
陸焰笑了聲，“有幾個？”
“什麽幾個？”
“移不開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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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裏噙着笑，小鄭卻莫名豎起汗毛。咂摸一會兒，擡手摸後腦勺，打哈哈：“我說着玩的。”
他唇一挑，“肯定有你。”
小鄭一瞬間臉色通紅。
手上的打火機被抽走，“咔噠”一聲後又扔了回來。小鄭下意識伸手接住。再擡眼，陸焰已經叼着煙走到門口。
他偏過臉，淡淡開口：“她換號碼了？”
“手機號碼？沒換啊！”
陸焰聽了，笑了聲。推開玻璃門走出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哎……”
小鄭一臉懵逼地站在那。這人到底是誰啊？
“什麽都不說，我怎麽給你傳話……”
☆
這個時間是金鼎最閑的時間段。偌大的辦公室裏，陸焰坐在黑色真皮沙發上無聊地擺弄茶幾上的沙漏。
幾米之外，傅東乙從酒櫃裏拿出一支紅酒，左手夾了兩個高腳杯邁着長腿走過來。
“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
“找人盯着顧野了？”紅色酒液注入透明玻璃杯。遞給陸焰後，傅東乙開口問。
“用不着。他女人跑不了。”
“怎麽打算？”
陸焰喝了一口酒，波瀾不驚，“等着。”
拿起桌上一串佛珠握在手裏，傅東乙勸他：“倒不如查查他接觸過什麽人。”
陸焰沒說話，勾了下嘴角；傅東乙見那笑意便知道是沒查出來。
“福新區有個三水紋身館聽過嗎？”
“有點印象。”拇指撥着佛珠，傅東乙想起來，“手下有幾個人在那裏弄的花。”濃密的眉一挑，“你也好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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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興趣。”
單人沙發上放着個平板，傅東乙伸手夠來扔到陸焰面前，“雅雅也稀罕這些亂七八糟的。”
平板套了個粉紅色皮套，還帶着蝴蝶結。屏幕上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紮着馬尾，嘴上一圈胡子。正低頭在另一個人的後背上刺青。
陸焰擡頭看傅東乙，“她好這口？”
“她口味沒那麽重。”
“你身邊還有不重口的？”
這些都是紋身展上的圖片。陸焰随意滑過去幾張，一溜水都是大花臂。好像不弄幾處紋身就看不出身份。
頁面被拉到最下面。屏幕隐隐約約映出那雙迷人的桃花眼，目光猛地一縮。
上面的人帶着醫用口罩，只露出一雙眉眼。手裏握着紋身槍，正聚精會神地在一個男人的手臂上刺青。
那頭短發長了些，發絲貼着她的臉頰一直延伸到下颚骨。她眼睫輕垂，濃密的睫毛下那雙眼睛安靜且專注。
那目光像是癡迷，又好像是眷戀。仿佛除此之外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無端端看得人心癢。
陸焰伸出食指，點上她眼睛的位置。
“……我說話你到底聽見沒有？”快要被遺忘的傅東乙伸腳踢了陸焰一下。
他目光動也沒動，“沒有。”
傅東乙：“……”好奇瞄過去，“有那麽好看？”
手指輕輕摩挲那雙眼睛，陸焰忽然笑了：“就那麽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