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挺着脊背站在那裏,筆直地望着他。語氣不像要請他喝酒,倒是像在下戰書。
陸焰“呲”了聲,撇頭揚了揚唇畔。
“不去嗎?”等久了,方姿又問一次。他跨過門檻走進來,在她身邊停住,“去。”為什麽不去。
幾寸的距離,方姿幾乎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度。她一米七的身高,陸焰比她還高出一大截。她沒擡頭,目光落在他的衣領上。
半晌:“等着。”
她上去拿錢。
陸焰說銀.行卡找不回來了,好在他給提的現金和從高偉那“贏”回來的不出意外應該能撐到回松城。
下樓前方姿順便看了一眼日期。
不知不覺已經在這裏過了十多天。
☆
那人說讓等着,陸焰就一直在門口站着。向維放完水回來,就見他像根柱子似的立在那裏。
喊了一聲,陸焰沒搭理,他便坐回前臺繼續厮殺。
拖後腿的走了,他得殺個痛快。
方姿還沒下來,陸焰擡頭往上看。三樓那扇窗戶還亮着燈。
耳邊傳來“嗚嗚”幾聲,他側頭,看門的大黑狗不知怎麽跑出來了。多動症一樣到處撒歡。
他低呵一聲,黑狗像吃了興奮劑似的飛奔過來。到他面前時來了個急剎車,兩只前腳擡起撲到他身上。
陸焰瞬間感覺身上濕漉漉兩塊——
“操。”
踩到什麽了這是!
嫌棄地推開,他臭着臉用腳碰了它一下,“給我回去!”
黑狗“嗚嗷”一聲,夾着尾巴被趕了回去。
方姿這時候剛好走下來。看見他從後院的方向過來,身上衣服灰突突的,還有幾塊顏色很深。
去後院打滾了麽?
陸焰看到她,臉色緩了緩,“等會兒。”
方姿不知道怎麽回事,但看他這樣……
“要不要改天再去?”
扯衣服的動作頓住,他偏頭看她,眼裏光亮忽明忽滅,“你這人挺喜歡出爾反爾。”
答應好好的,說不去就不去。搞傳銷啊?滿嘴胡咧咧。
看出他不痛快,白天的事加上剛才都不怎麽愉快。方姿下了臺階跟着他往主樓方向走,“那你去吧,我等你。”
她在門外停下,陸焰直接走進去。
明月高懸,銀光披在身上,顯出幾分冷清。
不過十來分鐘,有人走進涼亭,停在她身邊,“走。”
方姿擡了擡眸。
他換了套衣服,頭發還在滴水,有淡淡的味道從他身上飄過來,很清爽。
他洗了個澡,動作真快。
方姿與陸焰并肩走出民宿,腳步不疾不徐穿過小巷。
月亮懸在空中發出朦胧的光暈,羞答答的只露出半張臉。幾顆星散在它周邊,随着他們的腳步移動。
這麽多天下來,方姿對周邊不算陌生了。帶陸焰去了大排檔,熟門熟路的樣子像個當地人。
“去哪家?”
大排檔是夜裏最好的去處。連排的桌椅擺成一條長龍,炒菜聲吆喝聲不絕于耳。生意好的地方座無虛席,整條街熱火朝天。
在方姿看來,人多的地方味道不會差。但是——這裏都差不多。
所以只好看陸焰喜歡吃什麽。
在山上時,他吃的不多。這會兒确實也餓了,便擡了擡下巴,“那家。”
小龍蝦。
方姿點點頭。
點單交給陸焰,服務員一一記下後,方姿補一句:“來一打啤酒。”
用目光詢問陸焰。
“随你。”
酒量好的女人不是沒見過,能喝的一斤白酒幹下去也不是沒有。
方姿……看着不像。
注意到他的打量,她實話實說:“我只能喝啤酒,你要白的?”
那邊靜了會兒,“就這個。”
☆
酒先上來,方姿給陸焰一罐,自己開一罐,手伸過去——
陸焰勾了下唇,拿啤酒罐撞上去。
砰——
方姿仰頭,喝掉一大半。
她喝酒時和平時完全不一樣。豪爽利落,不像一般女人一杯能抿上個把小時。
沒一會兒菜上齊。
陸焰靠着椅背,懶懶地望着她。
江市全民噬辣,點單時也沒特意囑咐少辣,方姿吃的鼻尖冒出細汗,嘴唇豔的像塗了唇彩。
喝酒也不再對着他舉杯,辣了就喝。沒一會兒一打酒就光了。
“再要點?”
無名指揩掉眼角的淚花,方姿指着啤酒罐,問他。
唇紅齒白,眼裏含着光。一頓宵夜竟吃出了妩媚。
陸焰盯着她,不鹹不淡,“要呗。”
于是又加了一打。
“你喜歡這味道?”他開了一罐,推到她面前。
常在酒桌混,他自然看得出來。她未必多能喝,只是喜歡喝。
像小孩喜歡冰淇淋,男人喜歡煙,她喜歡啤酒。
“現在喝的不多。以前被我媽強制戒過酒。”
她喝上酒,話會不知不覺變多。與平時的淡漠相比,變得生動許多。
強制戒酒?陸焰挑眉,“酗酒?”
方姿搖頭,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很輕,卻像個調皮的貓爪,抓的人心頭莫名一動。
“以前我爸喝酒我跟着蹭,後來上瘾了。”她伸手撥着筷子,繼續說,“特別是夏天的時候,一熱就想喝。我媽揚言我們兩個再喝酒,天天給我們煮魚腥草。”
她皺了下眉頭,表情有點孩子氣。
陸焰聽得頗有興致,“成功了?”
方姿默了默,“成功了。魚腥草不好喝。”
她低下頭,望着酒瓶微微失神,眼神失了焦。神态游離,不知道在想什麽。
啤酒罐被捏出清脆的聲響,陸焰仰頭将剩餘的喝掉。
酒罐被他随意一放,看着她問:“剛才給我鍋什麽意思?”
方姿愣了愣,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然後她仔細回想,她這麽做有沒有下意識的想法。
結果是有:“你能搞定她。”
陸焰姿态慵懶,“你這是甩鍋?”
“你先管的。”她提醒到。
“怨我?”
方姿搖頭。
怨什麽,他的做法很正常。
“那時候你也動了。我不上手你準備怎麽做?”
“把韓烨拉開。”她說,“但又不想。”
“為什麽?”
“你朋友不會領情。她對我有敵意。”
陸焰撩了撩眼皮,眸光幽深,“她以為你跟我有一腿。”
方姿沒接這話,只若有似無地笑了下。
“笑什麽?”
隔着桌子,陸焰與她對望。那張精致的臉許是因為喝了酒,愈發嬌豔。接着,他聽到她說:“我的男人……”
腔調竟帶幾分慵懶。
“其他不說,至少不能被我一下就撂倒。”方姿将最後兩罐酒都打開,用同樣的動作推到他面前,“所以‘我和你有一腿’這個說法不成立。”
陸焰眯了眯眼睛,也笑了:“是麽。”
——
到江市差不多半個月,在淩晨回民宿還是第一次。
清風拂面,樹影婆娑。臉上的熱意得到緩解。方姿擡手攏了攏頭發。
濃密如綢的發絲滑落貼在臉頰,還有幾絲挂在嘴角。
陸焰走在她身旁,垂眸看她。
出乎意料,她酒量還真的不差。兩人喝了二十多罐,這會兒她精神很飽滿,人也十分清醒。
這也說明,她真的只是想請他喝酒。
深夜,小巷裏面的路燈已經全部熄滅。暗淡的月色将這條路照的模模糊糊。盡頭長而窄,一眼望不到底。
酒勁兒經過醞釀,漸漸翻湧上來。方姿壓了壓,哈欠依舊不受控制冒出來。
“你是江市本地人?”她眨了眨眼。
陸焰慢悠悠反問,“像嗎?”
“不像。”方姿望着他的下颚線,“你口音更像松城人。”
他掀着唇畔,“比不上你的南北結合。”
“你直接說是二椅子。”
他笑:“這詞兒誰教你這麽用的?”
方姿頓了一下,“前男友。”
和林淵最好的時候,他經常會開她玩笑。說她這口音是大蔥和糖水結合,獨有一番風味。
也是同一張嘴,分手時對她說了那些難聽的話。而憤怒過後,如今再回想起來心裏竟然沒有絲毫感覺。
薄情,冷淡。她大概真如他所說的這樣。
陸焰側了側頭,沒接話。
困意和酒勁雜糅一團。安靜的氛圍讓方姿有些走神,沒注意腳下翹起來的石板。
踉跄兩步,手臂被一只溫熱的手拉住。她順着力道往後退,撞上陸焰堅硬的軀體。
他垂着頭,将她的視線完全遮擋住。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像這黑透的夜色。
“不是練過嗎?”
她仰起臉,呼吸頓時與他相接。微弱的光影中,腰部纏上一只結實的手臂。
陸焰望着她,語氣調侃:“下盤不穩啊。”
方姿沒接話,但她感覺到覆在背後的手正暗暗用力。
她手一掙,“我站穩了,你放手。”
他勾了下唇,收緊手臂,“你自己想辦法呗。”
他們相對而立,陸焰左手圈着她,右手猛然扣住她的腰往懷裏一帶。溫熱的手掌隔着輕薄的衣服在腰窩那裏流連,引起一片酥麻。
方姿一個激靈,伸手去捉那只不老實的手。卻被陸焰反握住,連同另一只手一起反剪到身後。
她擰眉。
陸焰鉗住她,禁锢在懷裏。唇幾乎貼到她耳朵,“你說,這樣算不算有一腿了,嗯?”
作者有話要說:
陸焰:男人不能激。
方姿:我只是實話實說。
陸焰:相比說話,我更喜歡聽你叫。
小酌:滴——刷卡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