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寂靜的夜裏響起幾聲狗吠，似乎在抗議睡眠被打擾。
一高一低的兩人對視幾秒，方姿後知後覺地感到幾分尴尬，往後退了一步。
幾聲窸窣聲，陸焰站起來。餘光瞥見一個身影快速消失在門內。方姿同樣察覺到了。
“還好麽？”視線在他身上繞了一圈。
一臉無辜，撂人時倒是痛快。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個頭還多的女人，陸焰反問：“你覺得呢？”
“我收了力道，不會多疼。”
“那你讓我來一次？”
方姿戒備地看着他，“你先抓了我的胸，我才條件反射。”
“哦，原來那是胸。”
這是挖苦，她聽明白了。下意識嗆回去：“我以為有些事很明顯。就像你時間短速度快。”
鮮少和人這樣拌嘴，但人的潛力無窮，不逼不知道極限。
受許漾科普，方姿對成人用品的了解程度不淺。神油加上那一大袋的避孕套，在車上時就已經就得出這個結論。
不是陸焰先人身攻擊她絕對不會這樣說話。
陸焰眯了眯眼，朝前邁了一步，“你試試？”
三個字，輕飄飄地落入耳中。
天空像一塊巨大的黑布籠罩在上方。隐約從房間裏射出幾束光亮，照得人朦朦胧胧。
他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白衣黑褲身姿挺拔。上前這一步将側面的光亮完全擋住，面部輪廓在陰影裏愈發深邃。
方姿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能察覺到他身上肆無忌憚的痞氣。有點後悔自己逞口舌之快。
沒聽到回答，陸焰換了個姿勢，雙臂盤在胸前，桃花眼筆直地望着她。
率先轉開視線的人必然是方姿。她若無其事地轉身，重新将門推開。
這才看清楚門框上懸着一個小盆，被門碰到輕輕晃了幾下。正對着的地上有一灘水，在黑夜裏發亮。
老套的惡作劇。
“你得罪人了。”她說。
陸焰立在她身邊，眼尾一挑，“不然能被過肩摔？”
方姿覺得，這男人挺記仇。
——
最後，陸焰還是把她帶到了主樓。辦理好入住手續，方姿直接去了302房。
裏面的布置跟普通賓館區別不大，但是多了一點“人情味兒”。淡黃色牆壁，床上三件套款式是簡單的小碎花圖案，床頭和梳妝臺上擺着幾個可愛的小物件。
這些都是方姿家裏不會出現的東西。
放好背包，将空調打開，拿了一套換洗衣服走進浴室。
等躺在床上，已經差不多淩晨一點。
一覺天亮。
醒來時是七點多。昨晚忘記拉窗簾，大片陽光正不客氣地湧進玻璃窗。
房內被塗上一層暖色。
方姿眯了眯眼睛，躺在床上腦子混沌不清。
十來分鐘後下床洗漱。
她真空穿着一件寬松版T恤，黑色平角內褲的邊緣若隐若現。端着一杯熱水，立在窗邊慢慢喝着。
這個視野看到的是民宿的前院。
花池涼亭，長長的葡萄架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院子不大不小，做酒席可以擺個二十幾桌。時間尚早，除了騎着三輪車來送菜的還沒有什麽人。
一杯水喝完，方姿換了衣服拿着錢包和房卡出門。
前臺，是昨天幫她辦理手續的年輕男人。見她下來特別熱情地打招呼。
“這麽早就出去啊？”
方姿輕輕點頭。
“路上注意安全，記得做防曬，找不到路可以給前臺打電話。”
“……謝謝。”
熱心程度超乎想象，并且他的笑容莫名有些古怪。
方姿走遠，從廚房裏出來一個老太太。笑眯眯地問向維：“就是那姑娘把小焰給撂了？”
“對！”
“呦，真漂亮。”
☆
清晨的陽光比較溫和。方姿吃過早飯，找一輛共享單車，将手機綁到手臂上，打開高德地圖開始了“自駕游”。
江市是一個很有特色的城市。無論是街邊的小店還是坐在垂柳下賞湖景的老人，手裏都拿着一個巴掌大的小茶壺，談笑之餘不忘往嘴裏送上兩口。
方姿踩着單車走街竄巷，感嘆雖然離得近，但景市和這邊生活習慣卻完全不同。
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導航提示已到達目的地。
将車停在一棟自建的小獨樓前，她點開手機相冊，跟上面的門牌號對比——
八巷二號。
随即目光被黑色鐵門上那張通知吸引過去。
——不在市內，歸期未定，有事憋着。
日期是三天之前。
屋檐擋住頭頂的陽光，天漸漸熱起來。
方姿蹙眉，只好用手機編輯一條信息發過去。至于會不會得到回信，還真不好說。
巷子裏窄，卻四通八達。沒找到人，她便随意找了一條路繼續逛。回到民宿已經是下午一點多。
出來玩大多數人會選擇結伴而行，鎖車時，幾對男女陸續往裏走。方姿跟在後面，形單影只。
涼亭裏七八個男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原本聲音并不大，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忽然沸騰起來。
三兩聲口哨相繼響起。她側目，對上那雙桃花眼。
相比昨天，陸焰的打扮多了幾分随意。灰色T恤，胸前印着一個多數人都知道的标志，配上一條簡潔得白色短褲。坐在那依舊俊逸出衆。
他嘴裏叼着棒棒糖，眼神難辨。
“我靠，第一次給這麽個美女換我也樂意！”
“美女你厲害了！能把他放倒，佩服佩服！”
有人拍了拍陸焰肩膀，“不請人家過來坐坐？畢竟都親密接觸過了。”
唇一挑，“滾！”
陸焰一回應，這幫人更蹬鼻子上臉。畢竟碰到一個能把他打趴下的人太不容易。何況還是個女人。
向維在一邊簡直要笑瘋。
昨晚看見陸焰後跟他要那一袋東西，不想他理都沒理。但經過向維的仔細觀察，陸焰背後的衣服不僅髒兮兮的還粘了一片樹葉。這樹只有後院才有。
腦中将各種Play過了一遍，為得到證實，他調出了後院的監控。不看不知道，看完差點笑得背過氣去。
社會我陸哥，竟然被個女人過肩摔。
好他媽慘烈。同時，向維對方姿佩服得是五體投地。
幾雙眼睛齊刷刷地往這邊看，有好奇有調侃，不時還低聲耳語幾句。這場景方姿有些抵觸，再加上其他人打探的視線，耳朵都熱了起來。
等陸焰眼神再掃過來，只看到一個筆挺的背影。窄肩長腿細腰留在視線之內。
“鄭南風這是不在，他在現場，陸哥你這事絕對會被他笑一輩子。”
方姿停下腳步，回頭，他們又開始吃吃喝喝。微一思索，上了樓。
——
鬧了兩個多小時，終于把那幫損友送走。
向維收拾桌子，掃地，陸焰就在一邊看着。昨天才幫忙接人拿貨，今天又把他的“醜事”宣揚出去，向維實在沒那個膽子再讓他動手。
“今天看見倪佳沒？”
“沒有。”向維壓住笑，“她幹完好事還敢出現在你面前麽？”
好奇又問：“要收拾她？”
“小屁孩我跟她一般見識？”陸焰站直身體，“我讓倪叔給她減了點生活費。”
向維：……
那比要了她的命還難受。
“她估計要恨死你。”
陸焰笑了笑，沒說話。
那邊老太太正好出來，端着一盆水。知道是要去澆菜，陸焰走過去想接過來。
“我自己澆，你上去把電修好。”
陸焰攬着外婆的肩膀：“還有別的事吩咐嗎？”
外婆笑出一臉皺紋，“對門那小姑娘……”
“嗯。”
“真漂亮。”
“嗯。”
“個子也高。”
“是。”
老太太給他使眼色。
陸焰裝看不懂，低頭跟她告狀：“可是她把我打了。過肩摔。”
反正是個人都知道了，他這臉也直接不要了。
“疼嗎？”
“疼。”
外婆撇嘴，“一個姑娘能有多大力氣。”
言外之意：你怎麽這麽沒用。
陸焰改口：“那不疼。”
老太太直接端着盆走開——
“不疼你告哪門子狀！”
老太太佝偻着身子往菜地走，陸焰瞧着，悶笑一聲。
☆
方姿回到房間後睡了一覺。醒來時渾身已經濕透。忘記開空調，又做了不愉快的夢。
躺床上緩了一會，起身去沖涼。
民宿裏有提供三餐，吃一頓交一頓的錢。午飯吃得早，方姿這會兒餓了，換了衣服準備出門。
對面房間開着門，一道身影筆直地進入視線。
陸焰彎腰正在收拾工具，領口随着動作下垂，隐約露出裏面的肌理。
擡眸，見方姿正立在門前，一言不發地望着他。
一條白色無袖長裙勾勒出好看的線條，銀色鏈子貼着鎖骨隐入領口。墨黑的短發沾着水汽，幾縷不聽話地貼在臉頰上。
像出水芙蓉。
陸焰眼尾一挑，也沒說話。
方姿捏着手裏的房卡，開口：“想跟你打聽一個人。”
“嗯？”
“你認識鄭南風？”
陸焰眼眸一動，承認：“認識。”
方姿舔了舔有些幹的嘴唇，說：“你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嗎？”
她發過去的消息并沒有得到回應，打電話過去也是直接被掐斷。
陸焰笑了下，往門邊一靠，“知道啊。”
手撐在門框上，湊近她耳邊道：“可我不想告訴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