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尋

第45章

林如何曾經是這樣的單純。當她轉世為人的時候，她曾以為人間充滿的，都是值得令人高興的事情。但是直到她真正做了人之後，才發現，人和萬事萬物都是一樣的。

從歷史的角度上看，大多數人的一生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 -- 命如草芥。

面對着穆輝，林如何沉默了一下，開口問道，“有個問題要問你。那個消失了的多林教主教，是不是你？”

瑞王爺突然大笑起來，“本王的小葉兒真是聰明絕頂！你說，如果不是我，還有誰能在萬軍從中就這麽消失的無影無蹤呢？”

瑞王爺就是多林教的主教，也是當年慫恿多林教衆叛亂的人，還是說服新皇派遣軍隊踏平塔塔城的人。他要的就是這座空城，他要裏面的這些活人變成活死人。

“你要這些活死人做什麽用？” 這城裏顯然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瑞王爺要這麽大規模的活死人是有什麽用呢？

“要奪皇位啊我的傻孩子。怎麽，到現在你父親還沒告訴你本王要做什麽嗎？” 瑞王爺的臉上雖然還在笑，但是這笑容越來越陰森了。

林如何寧願他惡狠狠地說話，也不想看見這擰巴的笑。這就是笑比哭還難看的本人了吧。

就在這個時候，活死人開始調轉方向，它們像的方向林如何爬了過來。

林如何用餘光看到了活死人的動向，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答道，“我不信你就只是為了皇位。瑞王爺，你不說我也知道，此處就你我二人而已，你和我亮個底牌也沒有什麽。如此大動幹戈，你是為了吳志恒吧？”

瑞王爺突然停止了臉上的笑，不笑之後他的眼睛竟然變得有些威風，看上去真的有些王爺的樣子。他面無表情的說道，“我說我為了滅掉曾雲你會信嗎？”

林如何說道，“信也不信。曾雲應該只是你計劃的一部分。如果他沒有擋在你掃蕩的路上，恐怕你也不一定要繞道到他那裏吧？”

“這回你可說錯了。無論怎樣我都會去曾雲那裏的。” 瑞王爺一邊說一邊微微擡頭，似乎是在思考着，要不要告訴林如何自己的計劃。

林如何很意外這個答案，難道曾雲和他以前有過什麽過節嗎？

被吊足了胃口的林如何問道，“可是因為他曾經和你對壘過？”

然而此刻的瑞王爺，卻開始變沉默了。他一句話都不說了。

夜色清幽，雨停之後的塔塔城一片狼藉。

上玄月正挂在屋檐上，光禿禿的樹留下搖曳的樹影。林如何身後的活死人已經少了很多，他們身下沒有流出紅色的血液，就算有也會被這大雨洗刷幹淨。

林如何感覺這其中好像有些環節不太對勁，卻又偏偏說不出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裏。天氣不對，活死人不對，對手的言行也不對。整個環節都悶悶的讓她喘不過來氣。

她忍不住挑明了問道，“沒想到堂堂穆輝，地府山的掌門人，居然要借助瑞王爺這麽一個凡人的名頭行事。也不知你舔着這張臉，給皇上前倔後恭的時候有何感想。”

穆輝沒有回答，就算是默認了嗎？他冷笑了一聲，似乎神志又回到了這個戰場。穆輝說道，“能屈能伸乃大丈夫。倒是小葉兒跟着的那兩位，啧啧，真不能算是男人。竟然舍得帶你來到這裏。小小一個女子，也配站在這裏對我大放厥詞嗎？”

面對這種挑釁，林如何也沒有心情辯解。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懶得教穆輝如何做人，懶得說話，懶得費口舌。

林如何也開始神游了。不知怎麽，她竟然在這個場合想到了一種叫做和果子的吃食。

和果子看上去晶瑩剔透，顏色鮮豔，做工精致。但是你聞一下，什麽明顯的味道都沒有。嘗一口，仍然沒有味。若非要說，也只是有單薄的甜味。整個和果子就散發着一種禁欲的情感。

也許有人喜歡這種冷冷清清的吃食，但是這個人肯定不是她。她喜歡真實的，觸手可及的味道。

就像人一樣，她喜歡和真實的人在一起。

福至心靈，現在她就看見那個真實的人從滿地的泥濘中大踏步而來。

長身直立，大手握着一把烏柄寶刀，冷峻的臉上寒氣陣陣，只看一眼就讓人冷到指尖。長刀閃動，如神龍在天，閃電雷鳴。

刀出手，刀光相交，如驚鴻如理電，刀回鞘，人如砥柱，對面的院牆轟然倒地，正面牆被削成了兩段。

“自己把自己的舌頭割下來。” 吳志恒在這一刻，已經完完全全變回了狐仙大人。他清冷無情，不容冒犯。

穆輝的臉色變了，他狠狠地盯着吳志恒。

吳志恒居然變回了狐仙，上一世如此陷害都沒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穆輝被氣暈了頭，氣得毫無理智，氣得開始咆哮出聲，“你以為我會怕你？你就是我的手下敗将！上一世我能勾走神女，這一世我就能當着你的面調戲這個丫頭。這些女人最後都會背叛你，神女，青姝，章麗絲，他們都是我的。最後都會拜在我的腳下。就連天雷地火也會是我的。從此我就回事掌控陰陽兩界，四海八荒之人。”

林如何想起來了，吳志恒不僅有那柄寶刀，那一世他還可以引天雷勾地火。

原來穆輝觊觎的不僅僅是玉雞喚醒的太陽，他除了想要毀滅那個原有的世界，竟然還妄想着建立自己的世界。

“我為什麽要割掉我的舌頭？我的舌頭可有用的很。我的舌頭能說出小葉兒喜歡聽得話，能逗得小葉兒咯咯笑。我的舌頭不僅會說話，小葉兒以後會慢慢知道這條舌頭的妙用。”

穆輝就好像一條惡毒狡猾的蛇，他不停的挑起別人內心的原罪：嫉妒，怨恨，不安，暴戾。

林如何不敢随便接話，她怕激怒吳志恒，她怕吳志恒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然而她太小瞧狐仙大人了，她還沒出生的時候，狐仙大人就知道怎麽控制人心了。

“那就殺了你，再把那條舌頭從死人身上割下來吧。” 風在輕輕的吹，月光淡談的照下來，吳志恒平淡的好像在說一件風月無害的事情。

忽然穆輝話鋒一轉，開口說道，“我的小葉兒忘了我原本是什麽了嗎？”

見林如何不答話，他就接着自說自話，“我原本就是獏，最愛食人腦，最擅尋活人。而這座城裏現在只有我們三個活物，于濟去了哪裏？今天你們毀了我的塔塔城，我也要還一份好禮給你們。我的小葉兒，須知來日方長啊。”

他還是發現于濟不在這裏了。

荒山外有野火，猛雨不滅，晝夜不停。

穆輝催動更多的活死人從地下湧出，一層疊着一層，活死人踩着已經死去的活死人，不管不顧的往上沖來。

吳志恒看出此時的穆輝準備要逃走。這些活死人就是穆輝要逃走時用的障眼法。他不能讓穆輝逃走，一旦走掉，下次不知道要何時才能再找到他了。

于是吳志恒就放了一把火。

這些活死人不怕普通的火，但是他們害怕來自上古的君主之火。

有一種人，你很難和他成為朋友，但也絕不想和他結為仇家。吳志恒就是這樣一位人，因為他實在是太怕了。

火光沖天，整座城都被籠罩在這無情的火海中。而吳志恒比這大火更加無情。

吳志恒此刻看上去平和而寧靜，但是他的內心的怒火比這城裏的大火更盛。

他甚至可以理智的看待上一世穆輝勾結神女的事情，然而只要一想到這只怪物跟林如何說的胡話，他就有種要把他撕的粉碎的沖動。

林如何也看破了穆輝的逃跑計劃。她默默地觀察着形勢，如果前後包抄的話，穆輝不見得跑的出去。

她剛要沖上去擋住穆輝的退路，就被吳志恒一把按住了。

吳志恒也不必瞞着她，若不是知道此人的危險，他也不會上來就勾動地火。吳志恒忍不住壓低聲音說道，“你不是他的對手。”

火光中吳志恒看着她流雲般的柔發，明亮的眼睛，他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

吳志恒不敢讓她去冒險。他的心就像是風幹了的硬果殼，從外面看上去，孤獨，硬朗，不近人情。然而他的溫柔全在這個硬果殼裏面，這裏面就住着他的寶貝，這裏面就住着林如何。

而在火海的另外一邊，穆輝的臉色就好像那些活死人一樣慘白。

他貪婪的眼神被這場大火所吸引，他渴望擁有吳志恒的一切：他的能量，他的聲望，還有所有那些吳志恒不屑一顧，但是卻令別人歆羨不已的東西。

穆輝緩緩地冷笑道，“這些都會是我的。所有這一切都是我的。”

說完這個陰冷的家夥就像冰塊一樣融化在這場大火中，化成了水，變成了氣，就這麽消失的無影無蹤。

吳志恒拉着林如何的手，一躍而上，站在城牆上。他們看着這座城被迅速的燒成了廢墟。

一個活死人都不要放過。

拔掉這顆釘子會對曾雲有很大的幫助，這幾十萬的活死人要是潛入到攏右，又不知道會多死多少人。

大火熄滅的時候，天也快亮了。又是新的一天。看上去一切都是新的，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時間改變了一切，卻從沒人能夠将時間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