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尋

第40章

林如何放棄再和吳志恒天南海北的鬼扯了，再這麽胡說八道下去過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

她換了話題說道，“我就從來沒有勾搭過！說點正經的，你們去執事府還見到什麽了？他們這夥食就不像正常的邊城水平。他們在朝廷裏面算是哪一派的？”

吳志恒回答道， “曾雲說執事府表面上看來和朝廷只是有正常的公文往來，但是他曾經有眼線抓到過邊城來的信件，其中就有執事府和尚書令的通信。沒有明确證據，但曾雲懷疑他們是尚書令那一系的人，所以今天的宴請就讓你回避了。“

之後吳志恒又搖搖頭說，”不過看樣子回不回避也沒有什麽太大關系，章麗絲沒準已經把你到邊城的消息散播出去了。曾雲說尚書令雖然沒有直接和他們有交通，但是他們似乎和當年塔塔城屠城一事是脫不開關系的。”

當年的塔塔城，狼煙四起，屍橫遍野。

塔塔城的天變成了棺材蓋，塔塔城的土地變成了棺材板，而整個塔塔城，則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棺材，男女老少都在此埋葬。

一夜之間，地獄降臨人間，人間不複存在。

林如何若有所思的說道，“塔塔城的事情我是有印象的。“

她面向吳志恒問道，”你還記得嗎？應該是我父親退到南方之後的幾年，塔塔城出了叛亂。據說叛軍沖進城裏屠城，城裏十幾萬人都被殺了，後來是軍隊進去鎮壓的。哦，對了，應該是前太子的軍隊去執行的鎮壓。”

這些事情林清向來不讓林如何過多的接觸，所以她也只是知道一個大概。

吳志恒點點頭說道，“嗯，坊間傳聞确實是這個樣子，但是裏面的實際情況還要複雜的多。”

塔塔城中的居民大多信奉多林教，原先的塔塔城就在距離此處不遠的地方。然而那次屠城之後，多林教的信徒幾乎被掃蕩一空。再遷入的民衆也基本都是中原過來的漢人，只有少數是附近的原住民了。

原先的計劃是恢複塔塔城，重建被毀掉的城市。可是漢民多迷信，住在城中的人中日惶惶不可安心，城中甚至流傳着一到夜半時分，總會有大批的厲鬼出沒，圍城而怒吼。

有會法術的道士被請來在城牆上做法，又以狗頭鎮住符紙。

道士來的這天夜裏，城裏不少人徹夜未眠，他們都躲在家裏聽着城牆上的道士搖鈴聲。

以至于三更整，大半個城的人都看到有一血紅色的狗頭騰空而起。一陣妖風挂過之後，符紙蹭的一聲飛了起來又迅速地變成一團火，直撲道士門面。

道士吓得當場就尿了褲子，然後慌忙逃竄，一不留神就摔下了城牆，當場斃命。

這回就算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城裏的居民再也不敢繼續留在塔塔城裏生活了。

明裏暗裏，不少人都收拾家當準備逃離。守城沒了辦法，只好一邊安撫民衆一邊向上請示。

而請示之後的結果，就是抛棄舊城，在塔塔城的上風處建立一個新城。這個新城就叫做新塔城，也就是林如何現在所在的邊城。

吳志恒說道， “你知道還有更奇怪的事情，這些新居民大多都是從前太子直轄的城鎮劃分過來的，但是守城卻是前三皇子的人。”

林如何問道，“前三皇子，就是現在的瑞王爺？”

吳志恒回答道，“沒錯，這個瑞王爺曾經親自來新塔城，把守城塞到位上。之後瑞王爺還在新塔城逗留了一年多，說是視察建設新城的情況。但是根據曾雲的情報，這個瑞王爺和新塔城執事的三夫人是有一段不可明說的關系的。”

林如何問道，“哦？就是你們今天去的那個執事？”

吳志恒說道，“沒錯，就是這個執事的三夫人。”

林如何問道，“你可曾見過這個人？”

吳志恒說道，“嗯，今天還真的露面了。”

這位三夫人确實是一位吸引人注意的女士。她風姿卓越，雖有點年紀，卻又恰到好處，絕不似黃毛丫頭一樣空有一副年輕的身體。她身材小巧，骨架很小，盈盈一握的細腰，如若無骨的一雙葇荑，整個人似水一般溫柔。

哪怕單論起這幅皮囊來，三夫人都絕不輸給年輕一些的女孩。

就連吳志恒見到她，都忍不住在心裏感嘆道，真真不怪瑞王爺心思不正，這等女子若是投懷送抱，世間恐怕沒有哪個男子能抵抗住她的誘惑。

當然，這些事情吳志恒是不會告訴林如何的，除非他腦子瓦特了。不過吳志恒猜，林如何是會好奇的，沒有哪個女的不好奇這種奇聞八卦。

“她長的怎麽樣？” 果真，林如何果真這麽問了。

吳志恒小心的回答道，“還可以的，我沒太看清楚。”

保命要緊！

吳志恒悄悄的轉移了話題，說道，“在瑞王爺還是三皇子的時候，他應該就已經認識這個執事了。當時三皇子的封地就是在江南，而這個執事出生在揚州，是當年的揚州舉子，所以，就算是沒有直接接觸過當年的三皇子，也不會全無往來的。至少在新皇看來，他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林如何問道，“那當年舉兵鎮壓塔塔城的人是誰？”

吳志恒笑着說道，“你可真是問道點子上了，啊，我真是越來越愛你了。”

這是又要不正經了！

林如何說道，“你給我趕緊打住，快說，這件事和後來的兵馬都元帥衛聆風有沒有關系？”

吳志恒沒有回答，卻問道，“這個衛聆風和你家有什麽關系嗎？”

林如何搖搖頭，說道，“沒關系，據我所知，當年我爹為了切斷關系所有自己的人都沒留下。不過到底我爹是不是真的一個人都沒留，還是暗中安排了人手，我也不知道。這個衛聆風，我聽人說，他是和新皇是一條心的。不過，新皇在這個位上，也不會任命別人的心腹的。”

吳志恒贊同的說道，“嗯，你說的是，這個衛聆風看上去就是新皇的傀儡。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來對新皇有二心。當年就是衛聆風下令去鎮壓塔塔城的叛軍的。還有個事情要和你說，曾雲是參與過這場鎮壓的，還有裴璎珞，他也是見過當年的情況的。”

停了一下，吳志恒接着說道，“當年的情況和朝廷公開的原因是完全不同的版本。事實是，當年的塔塔城根本就沒有叛軍。”

“你是說這些都是朝廷杜撰出來？包括叛軍？這也太不可思議了，朝廷到底要掩蓋什麽事情？” 斷了一下，林如何馬上補充道，“肯定是大事。”

“你說對了，就是大事。當時塔塔城裏沒有叛軍，但是有多林教的主教。這位主教對當時的皇上和朝廷非常不滿。具體細節不表，總之就是主教帶領多林教衆，試圖擴大的自己的影響，這個舉動對朝廷帶來了很大的震動，所以就開始了鎮壓。離奇的事情是，最後并沒有抓到主教。多林教衆認為他們的主教是得到了真理和上天的庇護，所以才從這場浩劫中得以脫身。”

林如何問道，“他到底躲去哪裏了？”

吳志恒搖搖頭說道，“不知道。朝廷不知道，我們也沒有這方面的消息。”

林如何又問道，“他走了，那他的教衆怎麽辦？”

吳志恒說道，“朝廷下了命令，必須要找到他。衛聆風手下的人最早就只是進來找人的，當時曾雲接到的命令也是進來找人。不過随着一天一天時間過去，他們一直都找不到人。這時命令就變了，變成封城。封鎖住一切消息，不許四處傳播主教的神通。”

林如何一顫，低聲問道，“後來就變成了……屠城？”

吳志恒說道，“對，到最後也沒有找到人，朝廷就下令屠城。曾雲接到的命令是，城中有叛軍，凡是活人一律斬首。”

林如何不禁吓得一哆嗦。這簡直就是人間地獄！十幾萬的生靈，男女老少。怪不得會在城牆上聽到鬼哭，這樣的慘劇，怕是連鬼都要哭上一哭！

林如何覺得這新塔城也跟着變得可怕起來，她感到那些厲鬼都跟到這裏來了。你看到的新城不再是新城，在這片陰霾下的土地上，遲早會布滿厲鬼，撕裂了這個城，吞噬所有劊子手。

林如何從來沒有這樣希望過真的有因果報應，真的會有鬼神找來報仇。

然而一切都是虛妄。林如何他們這次能夠替冤死的靈魂報仇，那下次呢？而且你怎麽知道你報的就是正确的仇？

比如說曾雲，他就參加了鎮壓，可是他并不知道內情。他只是茫然的執行任務。這樣的人該不該收到懲罰？應該受到什麽程度的懲罰？有沒有尺度标準？

林如何并沒有。這些東西是林如何一個人所無法解決的。個人英雄主義在一個小團體或許可行，但是擴大到一個城市一個國家，這也就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