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程若航好幾次了,後者都拿工作給擋回來了,程醫生一周只睡十個小時,他是不是變态!
程西聽紀東行說着,不言不語。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程若航的失眠症又犯了。
他學生時代只要課業稍微重點,就會失眠,半夜起來練字臨帖,不是他附庸風雅,而是他太需要一個缺口,補一覺眠了。
有時候他嚴重起來,可以幾天幾夜不合眼的,舅媽為此不知給他尋過多少偏方,要麽無效,要麽他看看藥材成分,不肯喝。
程西後來在他車上發現了安眠藥,盡管她對醫藥是個門外漢,可是這類藥吃多了總歸有副作用,甚至會有依賴性,程西讓他不要吃了,不然就告訴舅舅、舅媽。
程若航不以為然,他說他自己也是醫生,他很清楚藥效與藥副。
程西堅決不依,質問他,你每天吃這些藥,不怕腔鏡手術的時候手抖嘛?
“西西,我也是個人,我也需要休息補給的……”程若航耐着性子跟她解釋。
“你打算吃一輩子安眠藥嘛!”程西當時十七歲,她印象中那是第一次她在他眼前哭,毫無來由地,她就是不想他靠着藥來勉強維持睡眠,急着紅了眼,落了淚,程若航也跟着怔了怔。
程若航與程西的卧室,一南一北,各自一個陽臺,夏季多東南風,程若航白天就會讓程西敞着卧室門,這樣濕濕的南風,一灌入北,他們兩個房間都很涼快。
程西高考畢業旅行回來,就天天窩在家裏看書,碰到有趣的地方,她就會問程若航知曉否,“哎,你知道什麽是熬鷹嘛?”
“嗯?”
程西就會把書上的記載讀給他聽,“北京人罵晚上老耗着不睡的人:你熬鷹哪!……”程若航覺得她話裏有話。
“讓鷹餓着,不喂食;然後用帶筋的牛肉在油裏炸了,外用細麻線縛緊;鷹餓極了,見牛肉一口就吞了;再把麻線一扽,牛肉再被扽出來,還扽出了鷹肚裏的黃油;就這樣吞幾次、扽幾次,把鷹肚裏的黃油扯幹淨了,鷹的野性也就去了。……把鷹架在胳膊上,鷹剛一迷糊,就胳臂一擡,鷹又醒了……最後架鷹出獵,還得給鷹套上一頂小帽子,遮住眼,到了郊外,一摘鷹帽,鷹眼前一亮,一翅騰空,看見兔子,眼疾爪利,一爪子下去就叼住了……”
“你給我念這些的意圖何在?”程若航難得休息,在家查資料,寫論文,眼下他合起筆記本電腦,想歇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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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覺得好玩啊!”
“哦,我以為你打算炮制方法,來熬我,治我的失眠呢。”程若航背靠着躺椅上瞧她。
“切,熬你幹什麽,你又不能去叼兔子。”
程若航瞥一眼程西,沒有說話。
程西繼續翻書,再一則有趣的,“原來逮獾子用狗,狗得也治治它,把他的尾巴給擀了。”程西念這個“擀”字,念得嘎嘣脆,“把狗捆在一條長板凳上,用擀面杖把狗尾巴使勁一擀,只聽見咯巴咯巴,狗尾巴的骨節都折了……因為狗尾巴老搖,到了草窩裏,尾巴一搖,樹枝草葉窸窸地響,獾子就跑了……”
“他們逮獾子,只是為了在九城的茶館露露臉,過時,獾子臭了,就再尋別的新鮮玩法。那時候的八旗子弟,闊公子哥兒還真是沒趣。”
“你成天就是看這些閑書?”程若航聽她念叨完了,右手托腮,教訓程西,她才真是沒趣極了。
“什麽閑書,這是汪曾祺汪老寫的,你能不能有點生活情趣啊,成天看這些專業板磚一樣的文稿,你睡得着才怪!”
“我也沒看出你這書哪裏有情趣了!”程若航不以為然得很。
“那是你沒讀過,大師的情趣多着呢,我再給你翻一篇。”
“……
汽車漸入南山境,已經看到牧區景象。兩邊的山起伏連綿,山勢皆平緩,望之渾然,遍山長着茸茸的細草。去年雪不大,草很短。老遠的就看到山間錯錯落落,一叢一叢的塔松,黑黑的。
……
塔松極幹淨,葉片片片如新拭,無一枯枝,顏色藍綠。空氣也極幹淨。我們藉草倚樹吃西瓜,起身時衣褲上都沾了松脂。
……
帽子大的雲,那麽一點雨,南山還是幹燥的。然後一顆一顆塔松密密地長起來了,就靠了去年的雪和那麽一點雨。塔松林中草很豐盛,花很多,樹下可以見到蘑菇。蘑菇大如掌,潔白細膩。
塔松帶來了濕潤,帶來了一片雨意。
樹是雨。
……”
程西的語速不慢,短短一篇,她讀完其實也只是一會兒,可是她再想和程若航頂真什麽的時候,發現他已經靠着躺椅睡着了。
抑或只是假寐,她湊近了些,想喚他,又怕他真睡着了,氣息很平緩,她用手指點了點他鼻梁,沒什麽反應,他竟然睡着了。
程若航清瘦的臉,有着常年室內研學工作,不怎麽日照風吹的白皙,他的白有些病容色,細長的睫毛下更是有着淺淺的青。
程西從他衣櫃裏找了件薄毯給他蓋上,然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他的房間,靜音般地合上門鎖。
紀東行的房子,如他的人一樣,不拘一格,他當初裝修的時候,就堅持要把客廳、餐廳、廚房悉數打通了,這樣敞快。
他的廚房裏,每一件物件都是擺設,你想在他家生個火,抱歉,那是不存在的。
東哥人送外賣小王子,除去片場的夥食,他全靠外賣活着,再者就是去程家蹭飯,程若航少回去了,他也沒了登門的理由了。
他的衣帽間,并不全是奢侈品的天下,很多都是街拍風的仔褲白T,不過愛鞋如命。
紀東行不輕易請人來家裏坐的,不過上門的也未必是他全待見的。
碰到衣着不是很對他胃口的,他請人坐下的前提是,換上他覺得幹淨穩妥的衣服,否則免談。
他曾經因為這個毛病,吓哭了一個助理,人家小姑娘以為他要怎麽地呢。
程若航以前有好幾次是下了班直接從醫院來這裏,紀東行讓他先洗個澡換套衣服,說程醫生身上有病氣,程若航氣得扭頭就走了,他怼紀東行,“你哪天死,也是騷死的。”
為了配合晚上的直播,順便宣番,紀東行做了一個新發型,兩邊鏟青,露出鬓角,一水幹淨利落的白發。
“有沒有色感啊,這是銀色,白,白你個頭。”紀東行罵程西。
“嗯,像個白頭鷹。”程西打擊他。
“菜菜,替我送客。”紀東行氣極。
“你安分點,就你這亢奮的勁,指着你微博直播漲漲粉呢,這嘚啵得的樣子,很毀三觀的,你知不知道。”素姐發話了。
“年素,我跟你講啊,我早煩你那套了,那種無腦瞎發癫的私生飯粉,要老子還一個個扮溫潤賢惠,你真把我當戲子了是不是?程西說得對,今天直播,我就按自己的個性來,愛歡喜不歡喜,随您便了!”
人紅是非多,紀東行這幾年合作的影視都是大制作,偏偏他的加入,都被同行或營銷號潑髒水,說投資方只是為了流量吸粉。
劇本、廣告都是年素在談,有時候檔期重合,推了幾個劇本也會被黑成,紀東行自擡片酬漫天要價。
紀東行的父親是做風投的,如今常住美國,要說紀家缺別的什麽,程西還信,偏偏不缺錢。紀東行大學畢業之前,有各種出路,偏偏沒想過做藝人。
是他那時有事沒事就跟在姑姑腦後,姑姑合作的一家模特經紀公司看中了他。這些年過去,演變成如今模樣。
程西自己有秘密,所以也從未問過他與姑姑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麽,不過紀東行的心思不難猜,他只想靠姑姑的圈子近一點。
這些年,姑姑各處飛,居無定所。他不再追着她了,可是只要姑姑有空飛停落地,他一定在她身邊,瞧瞧她,看看她。
确定她一切安好。
所以,無論外人怎麽看紀東行,說他光芒萬丈也好,說他盛名之下也罷,憑着他守着姑姑這些年的情意,程西都認定了他這個朋友。
因為是他教會了程西,喜歡一個人,也可以只是一個人自己的事。
紀老師的直播,整一個逗比上天的節奏。
饒是程西有所預知,還是被他氣得颠三倒四。
程西給他拟好的話題主動問,他也不按着稿子念,素姐提醒他宣番,他也直言不諱急什麽,最後說。
上來就直播了下他的老窩,花房裏很多花都是程西和已休産假的宣傳經紀阿宋幫他去花鳥市場挑的,也都是阿宋幫他打理的,眼下他一個個地給粉絲介紹着,很多花名都叫不出,還要程西提醒,偏偏硬拗說自己在養這些花草。
鬼才信,程西沖他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