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晚上, 尚城某一家燒烤涮。
“你叫她來幹嘛？這人高中畢業以後就跟蒸發似的，你們難道還有聯系？”
劉名美摳了摳指甲, “沒什麽，就那天在超市恰好碰到了，就叫她一起來咯，畢竟是同學。”
一群人鬧哄哄的包下了這家店的二層, 事業有成的幾個男人都變得腦滿腸肥，挺着大啤酒肚張羅着酒菜，牛哄哄的吹噓着自己的生意和人脈。
女人分兩種, 一是已經結婚成家的主婦太太，聚在一起交流自己的育兒經。另一部分則是劉名美這樣的社交花，和誰都玩的比較嗨的類型，還在享受年輕的激情。
顧文思來的比較晚，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麽, 就被安排在最鬧騰的一桌, 其中一半都是曾經班上最調皮的男生，現在倒是一個個頭發梳的油光發亮。
劉名美見她只顧低頭喝水, 忍不住替她夾菜, “文思你怎麽不吃呀，這家的水煮肉特別夠味。”
“當人家跟你似的，那麽能吃。”
一個男人開劉名美的玩笑, 後者甩了甩肩上的大波浪，“我能吃怎麽了，吃的又不是你的錢。”
“那我下次開個房間請你, 就咱們兩個人吃通宵？”
“去你的。”
年紀大了，說着說着就開起了不正經的笑話，誰也沒有當真，誰也不會當真。
一個染着紅頭發的女人壓低聲音說，“哎，聽說沒有，曾經的風雲校花嫁人了，還是個續弦。”
“那個地産老總啊，年級比她大兩輪呢。”
“當兒媳婦都夠了。”
男人們對此并沒有什麽想法，倒是羨慕起老夫少妻豔福不淺，女人們嗤之以鼻，劉名美看了看不說話的顧文思，突然說道，“聽說那個俞樾混的很不錯，他怎麽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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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想啦，人家早傳出消息結婚了。”旁邊人答應着，劉名美噢了一聲。
班長畢書德摁掉手裏的煙頭，和高中時候四眼鏡的癡呆形象完全不一樣，表情頗有點羨慕嫉妒恨，“人家什麽身份，這種燒烤涮他怎麽會來。”身邊人附和着。
王峰原本在悶頭吃菜，聽到這個名字有點疑惑的擡頭，“俞樾？”
“他怎麽了，那天我去面試還碰到他了，現在是在蜜思百貨做總裁助理啊？助理很了不起嗎，開的也就是輛帕薩特啊。”
“你說什麽呢~”畢書德嘲笑起來，手裏頭筷子啪啪敲着盤子，“人家是蜜思百貨的總裁，什麽時候變成助理了？你都不看財經雜志的嗎，尚城身價前三的年輕人，他排第二，第一是他哥，人家身價少說上億，怎麽就開帕薩特了，你別是連頂配輝騰都分不清吧？”
王峰的下巴都快掉到飯盆裏了，一臉不可置信。很顯然這樣優秀男人的話題很容易勾起女人的興趣，連幾個主婦也加入進來。
“聽說蜜思百貨創業沒動用父家多少資源，全是他白手打拼，兩年就成為了尚城最年輕的CEO，今年還上了胡潤百強年輕企業家富豪榜。”
畢書德一臉嘆息，“人家這才叫事業有成，年少有為，我們這種小個體戶，跟他一比簡直土到泥裏去了。”
幾個男人議論着，半是豔羨半是嘆息，顧文思直到從別人口中聽到俞樾的名字，才知道他有多厲害。
而這個人，嗯……她把他租回了家。
劉名美看了眼低頭不語的顧文思，故意提及，“他前不久結婚，動靜不算大，聽說是要保護新娘，到現在媒體也沒有一點關于總裁夫人的料。”
“看不出來還是個癡情種。”衆人唏噓。
“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女人，能叫他動心。”幾個女同學眼色來來回回換了幾圈，彼此心照不宣。
劉名美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忽然開起了玩笑，“話說回來，當年上學的時候，俞樾對誰都是冷着臉，唯獨會跟文思你說話，你還記不記得？”
顧文思楞了下，見衆人都看向自己，“恩……是有說過幾句話而已。”
女人們一看她的反應，都樂了，“要我是你啊，就後悔死咯，當時就算滅絕師太抓早戀我也該把他拿下……哈哈哈。”
文思見她們都是一副恨生不逢時的樣子，覺得心裏怪怪的，如果這個時候說那個人其實是她，她們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
吃了一輪，顧文思中途去了洗手間。
“高中時候俞樾暗戀她，幾乎全班都知道了，也就她自己還蒙在鼓裏。現在好了，人家結婚了，還這麽優秀，後悔也來不及了。”
劉名美切了一聲，用手指勾着自己的大波浪，“看熱鬧不嫌事大咯，況且人家之前在國外混的也不錯啊。”
“我聽說的怎麽是……”
後來回來的時候，桌上竟然少有的沒人說話，便坐了下來低頭整理裙擺。
紅頭發的女人忽然湊過來問，“文思啊，你這高中畢業就去了國外，聽說當了大廚，還參加過全國性的比賽，是不是真的啊？”
“陳素你問這些幹嘛。”劉名美使了個眼色，後者一唱一和的，“我又沒有惡意，關心一下老同學嘛。”
顧文思臉上沒什麽表情，“說的沒錯，不過我現在回國了，之前那些都過去了。”
她這麽說了，桌上的其他人都跟看好戲一樣的表情，其中一個男同學突然站了起來，“喝果汁嗎，這裏的果汁是鮮榨的。”
“不用了，我喝水就行了。”顧文思搖搖頭，那人就又殷勤的取了個透明壺要給她倒。
“謝謝。”
看她接過杯子，班長忽然笑起來，“這可不是水啊，這是白酒。都說你沒了味覺，看來是真的啊？”
顧文思猛地愣住，下意識的端起水杯聞了聞。但她忘記了，做這個動作本就是錯誤。
一群人面面相觑，畢書德惡劣的掐滅煙頭，“騙你的，那就是水。”
“新聞裏那個人果然是你啊，怎麽受這麽重的傷，中醫治療法有沒有試過，怎麽能沒味覺呢？”他将桌上玻璃轉盤滑了半圈，将半只燒鴨轉到她面前，“嘗嘗這個，是甜的還是鹹的？”
他瞅着顧文思，桌上別的人也瞅着她，劉名美看她面無表情的将杯子砰一聲重重砸在桌上，水都濺出來了，連忙打圓場，“哎呀老畢你怎麽說話的呢，別揭人家傷疤好不好。文思你也別生氣，來繼續吃東西，看你都沒怎麽動……”
“不需要，我已經飽了。”她轉身拉開凳子，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畢書德一臉戲谑的靠在椅背上，“這麽開不起玩笑，大家都是同學，至于嗎？”
她冷眼看着班長扭曲的臉，掃了餐桌一圈，“知道我為什麽不吃東西嗎？”
“水煮豬肉片，用安眠藥和激素喂大的不合格豬肉，砷超标的豬肝豬腰，明礬吊白塊豆腐，漂□□海蜇絲。”
“還有這份燒鴨，不出意外應該是病死鴨，你們吃的還挺歡快。”
王峰原本還在往嘴裏塞烤串，一聽差點摳嗓子眼吐出來。
陳素啪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顧文思你什麽意思，存心叫大家吃不好飯是不是？”
“沒什麽，都是同學，這麽開不起玩笑至于嗎？”這話一出，班長和團支書的臉色就更難看了，顧文思甩了包轉身就走，也沒去管背後罵罵咧咧說些不好聽的話。
這場鴻門宴不歡而散。
出來的路上變天了，卷着塵土、垃圾的大風吹的每個人都灰頭土臉，顧文思的頭發亂糟糟的披散開，掩蓋住了一半臉頰。
行色匆匆的人們不是抱着腦袋快跑幾步，就是攔住駛過的出租車躲進去，漸漸外面人就不多了。
手機叮鈴一聲，是俞樾發來的微信：【今天沒有開店，去哪了？】
她低頭看了一會，忽的按掉屏幕，将手機扔進了包裏沒有再管。
“追加三份什錦海鮮湯。”中午時分正是廚房最忙碌的時候，穿白色廚師服的人繞着各自的流利臺轉圈，一份份食物被傳出來，井然有序。
“貝克，可以幫我嘗嘗看鹹淡嗎？”顧文思手裏捧着一碗湯，她見少年吞下一勺子，緊張的問，“怎麽樣？”
貝克看着顧文思的表情，忽然笑道，“很不錯啊，你太緊張了啦，不用嘗你也能記得怎麽做菜的。”
她這才松了口氣，兩人說着話，完全沒發現薛家塘就站在不遠處看着。
“文思，準備一道你的新料理，我要新的。”
衆目睽睽之下，他給了一個更難的選擇，顧文思簡直不知道作何表情，“表哥，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道湯你做過幾百遍了，你早就知道用量的多少，實在是沒有挑戰。”薛家塘随手撈起一個西紅柿，“如果是全新的食材呢？西紅柿加西芹、羅勒葉，你怎麽中和它們的味道？”
廚師們躲在後面竊竊私語，貝克有點看不下去站出來道，“總廚，你這是不是太難為文思了？”
“我比誰都想要你走的更遠，這也是當初我把你帶來美國的原因，但是很可惜，文思。”薛家塘将那個西紅柿放在案板上，“你已經無法駕馭食物了。”
她無端顫抖起來，不止是在那段噩夢一樣的日子裏，而是現在想起來的任何一個時刻，她都害怕的想要顫抖哭泣。
恍惚是一個人站在竈臺前，鍋裏一團看不出樣子的食物，耳邊還有人在逼迫着，“你應該放鹽了，放多少呢？會不會太鹹了，哎呀好像又少了。”
叽叽喳喳的，手中的勺子卻怎麽也不敢放下去，她一次又一次的夢到評委們舉起“2分”、“3分”的牌子，不止一次夢見顧客掀翻她的餐盤，怒罵道，“你這是做給我吃的東西？”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她抱着腦袋哭泣，屋外已經劈起了閃電，驚雷落下來，嘩啦啦的雨點擊打在窗上，她沒有開燈，俞樾寬敞的房子此刻只有她一個人，顯得那麽空曠可怕。
天色徹底黑了，顧文思迷迷糊糊的蜷在沙發上，雨勢越大，她心裏也全都是淅淅瀝瀝的聲音，被揭破的傷疤漸漸痊愈起來，最後還是自己給自己舔好了傷。
打開手機，上面的呼吸燈明滅閃現，是下午回來時俞樾發來的信息，只有三個字。
【別擔心。】
她哽着嗓子看着那條消息半天，心裏忽然像被一團棉花包裹起來，挪動手指好不容易打下幾個字回過去，沒想到剛發送了不到一秒鐘，那邊就回過來了。
【早點睡。】
這麽晚了，他還在等她回複？
原本還避他如蛇蠍，可是為什麽，看着這句話現在她竟然期盼起來。是不是只要他回來，她就有依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