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已經是周五下午了,飯店裏人不多,肖肖低頭收拾桌上的碗筷,利索的将殘羹剩飯傾倒進垃圾桶。
“給你抹布。”顧文思從身邊走過,遞給她一塊幹淨的抹布,肖肖條件反射接過來,又看她麻利的跑來跑去繼續幹活。
原來是老板的女兒……搞得她還以為是新招來的服務員,肖肖撇撇嘴。
天色暗下來,僅剩一桌子人在那裏叽叽喳喳,幾個五十來歲的阿姨打扮的花枝招展,圍在一個圓桌旁邊說話。
“老顧啊,不要麻煩了呀,我們就是約了一起出來逛逛街的,順道來看看你們。”
穿着綠底映紅花外衣的中年女人客氣的推了推薛母,“阿雅啊,真的就随便做幾個菜好了,不好白吃白喝的。”
薛母拎出來兩桶大瓶的飲料,開了蓋給她們每個人都倒上一杯,“嫂子拿我當外人了啊,既然來了就沒有不吃飯就走的道理。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老顧在後面做着呢,一會就好了。”
她擦了把額頭的汗,“來,文思啊,給你阿姨切點水果吃。”
“好的。”
她從冰箱裏撈出一個西瓜,洗幹淨後用刀切成小片小片的,裝在盤子裏用刀背一扒拉,就開成了一朵花,裏面的花瓣是紅的,外面仿佛有綠葉相襯。
幾個遠房親戚你一言我一語的稱贊着她好手藝,嘴巴動作倒是沒停,一盤西瓜頃刻去了一大半。
“這個季節西瓜很貴的勒,好幾塊錢一斤的吧?”
“他們飯店裏批發的肯定比超市裏面便宜的呀。”
兩個老太太交頭接耳,文思假裝沒聽到的樣子,将廚房裏端出來的菜擺上桌,顧爸首先就弄了一大盆的水煮魚,還有各色硬菜。
而文思的大舅媽眼睛就沒從她身上挪開過,趁着顧家父母不在,一下子把她拉到了身邊。
“文思啊咱們可好久沒見了,你高中的時候還和我家小松一起上學的勒,沒想到這一分開就是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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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女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那種眼神有如将人看做了貨物,顧文思在國外時間久了,并不習慣這種中國式大媽的寒暄事故。
“大舅媽好。”
“哎好好,文思現在可是更漂亮了啊。還是國外的空氣比較好哦,看現在多水靈,大舅媽問你哦,你現在有男朋友了嗎?”
她這一句話問出口,座上其他的七八姑八大姨都豎起耳朵湊過來,有一個嘴裏還吃着魚,咳嗽幾聲忙不疊吐出來。
“我沒有男朋友。”顧文思這麽說,幾個親戚明顯的不滿足這個答案,她抽出手,“我去看看爸爸做好飯沒有,聽說有大盤雞。”
大舅媽看她腳步匆匆逃也似的離去,大堂裏就剩下她們一桌人。
旁邊的老姐妹湊過來八卦,“你家小松不是說文思在外面混得很好的嘛,跟着她二表哥家塘在國外,那麽多年都沒回來勒,想不到洋快餐這麽賺錢?”
中年女人顯然不喜歡多誇贊別人家的小孩,她哼了一聲挑了塊西瓜吃了,“家塘從小就有心眼,學校也是國外上的,當然要在外面光宗耀祖了。”
“文思麽……一個女孩子家家,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學什麽不好學廚師,現在出事情了,回國來又沒錢又沒工作,年級那麽大了,要是我女兒急啊急死了的。”
女人的年齡和婚姻一向是親戚們的談資,這一會兒功夫顧文思的過去就被倒了個遍。肖肖裝作不起眼的樣子擦拭附近的桌椅板凳,耳朵卻一直支棱着聽她們的對話。
“你不知道,聽小松說啊,文思是參加了一個什麽美國人全國性的做菜比賽,有幾千人參加,最後進入預賽的啊就那麽幾個亞洲人,她當時的名氣可大了。”
“反正就跟奧運會金銀銅似的咯?”
“那跟奧運會不好比的。”大舅媽甩甩手,“她當時進了預賽以後啊,家塘是把她當寶一樣供起來,那個聚玉餐廳也是主要捧她的。”
“你說要就這樣也挺好,但是就怪文思命不好了,後來出車禍了呀,整個人從車裏摔出去了,到後來醒過來的時候,嘴裏竟然吃不出味道了。”
“那一個廚師,你吃不出鹹淡了,還做什麽廚師啊。”
幾個大媽唏噓着,不知是看戲還是真的同情,一旁偷聽的肖肖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她看向顧文思的眼神也有些莫測了。
沒有味覺的話算不算殘疾人?大概算的吧……
“你說誰命不好啊!”
一群人叽叽喳喳正在八卦的時候,薛母忽然沖出來,她手裏的菜盤子咣當一下砸在桌子上,湯湯水水濺了出來。
“哎喲,那個阿雅啊,我們開玩笑的呀。”大舅媽笑着站了起來,旁邊的人都不敢說話,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我們就說文思呀,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對象了。”
她眼珠一轉,瞧見一邊悶頭不吭聲的顧文思,“現在适齡的有房有車的男人不好找,再晚啊,女人拖過28歲就難了。”
薛母臉色不好看,“我家的姑娘,我自己知道。”
“那你不可能有我清楚的啦,我家小松去年結的婚。”她狀似驕傲的說,“你不知道,當時看上他的大姑娘就有好幾個,我們也是千挑萬選的,學歷啊,人品樣貌啊。”
她話語一頓,“你看你家文思之前工作也挺好的,洋快餐的大廚師嘛,只是現在……這年紀也大了,又沒上過大學,這沒有味覺作為廚師可就沒什麽前途了……”
“我有認識幾個年輕人,你看看合适我給你介紹呀。”
薛雅氣的臉通紅,“大嫂,我叫你一聲大嫂,給你們吃的喝的不是要你們來諷刺挖苦我家女兒的。”
她一下子将面前的湯盆掀翻,湯湯水水污染了一桌子菜,這可把一群老娘們吓壞了。
大舅媽也沒想到一向文弱的薛雅會這麽硬氣,這時見顧爸爸從裏面走出來,手裏大鐵勺還沒落下,“老顧你來說說理!我們好好在給你媳婦出主意,這一句話說不對竟然就給我把桌子掀了,這飯是吃不下去了噢!”
顧老爹看着氣的要哭的薛母,“嗯,确實吃不了了。”
“小周!”顧爸忽然喊了句,站在角落裏裝死的青年連忙應了聲,“啊?”
“送客!打烊了!”
然後顧文思就眼睜睜看着父母把這群平日裏也不怎麽來往的七八姑八大姨丢出了大門,任憑她們再怎麽指責怒罵也不理。
薛母後來坐在一片狼藉的桌子旁邊哭,父親悶頭收拾餐盤,沒讓她動手。
文思記得母親是脾氣很好的一個人,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看她紅過臉。可就是這樣一個好的女人,今天卻能作出這樣的舉動。
晚上,月光像溫柔的交響曲靜靜在房中流淌,顧文思獨自仰躺在床上,白天那些刻薄的話一句都沒有忘記,仿佛刀子一樣紮在心頭。
一個失去味覺的,沒有職業前景的廚師。
一個沒有學歷沒有錢,沒有正式工作,年紀也越來越大的女人。
她無所謂別人怎麽看她,那麽爸媽呢,溫柔了一生的父母是不是會因此而背上衆人的嘲諷。
中國人是活在親戚圈子裏的生物,七大姑八大姨的語言,每家每戶的活法,就像一把把的鎖。
想着想着,睡意全無,顧文思坐了起來打開電腦。夜晚房間裏明晃晃的亮光照在她臉上,顯得恐怖兮兮的。
“竟然真的有……”
直到第二天,顧文思站在一棟裝修華麗的建築外面時,看着那大紅色的店名還久久不能挪動腳步。
“婚姻……租借所。”
獨棟小樓外擺着個五彩缤紛的氣球門,一條紅毯鋪過去,兩邊是白玫瑰白百合的花籃,如果不看牌子的話,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結婚禮堂。
“我們是婚借所,注意,不是婚介所。”
一個穿着黑色西裝套裙的年輕女人站在面前,她引導着顧文思往裏走,裏頭布置的也很少女,一個個圓形小白桌子依次擺着,上面有鮮花、點心和茶水。
“小姐想短租還是長租,租個什麽類型的男人,純交往還是要假結婚?我們是根據不同的指标進行收費的。”自稱客戶經理的女人遞給她一個pad,上面的相冊裏密密麻麻一堆的照片。
“看,這批都是最新的備選名單,身份信息我們都是有記錄的,絕對的良家子弟,你可以放心。”她看顧文思不說話,“有中意的嗎?”
後者像尊石像似的一動不動,顧文思看着那一個個标注着不同類型的相冊,有點懵了。
“90後、80後……70後?經濟适用男、童顏弟弟、成熟男神……還有鄰家大叔?”
她只覺得那一張張照片在眼前打轉,整個人發暈。
來這裏租個假老公……到底可不可行……
作者有話要說: 精彩有心意的評論我會加精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