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火鍋還是熱的,沸騰的鍋底不斷冒着熱氣,盛初時卻沒有動過幾次筷子,他喝了很多酒,這一次是真的醉了,不是裝出來的。
見盛初時滿臉紅暈,目光渙散,嘴裏胡亂念叨着什麽,盛長青很無奈地放下筷子,上前一步在他面前蹲下,握住了他的手:“醉了嗎?
盛初時很乖地點頭,皺着眉抱怨:“頭疼。”
“頭疼為什麽要喝這麽多?”
盛初時迷瞪着眼睛看着他:“我不開心。”
“我知道。”盛長青捏了捏他的手,有些心疼,吃了這麽久的火鍋,手還是冰冷的。
“你知道什麽啊?”
“借酒消愁不行,不開心也別喝了,回去休息吧。”盛長青耐心勸着他,像哄小孩一般,盛初時嘟嘟嚷嚷地抱怨,又似在撒嬌,盛長青單手扶着他站起來,讓他靠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把人扶進了房間裏去。
盛初時的醉相很好,既不吵也不鬧,乖乖躺在床上,呆愣愣地看着房頂的懸梁發呆,盛長青叫人去煮了醒酒湯來,他坐在床邊,捏着熱毛巾給盛初時擦臉。
盛初時的眼珠子動了動,視線轉到了盛長青的臉上,久久凝視着他,盛長青仔細地幫他把臉擦幹淨,端起醒酒湯,一勺一勺地喂給他喝。
盛初時很配合地張開嘴巴,沒來得及咽下去的湯水溢出嘴角,盛長青擡手幫他拭去,盛初時似乎是覺得被他碰得有些癢,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舌尖從盛長青的指腹滑過,盛長青的目光愈加深邃,啞聲問他:“真的醉了?”
盛初時并沒有醉得不省人事,他是有意識的,只是腦子裏的思維總是慢半拍,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麽,臉燒得更紅了,幹脆閉上了眼睛。盛長青嘆氣,幫他把外套鞋襪脫了,蓋上了被子,最後在他額頭印上一個吻,起身離開。
一夜無夢。
盛初時醒來時外面正在下大雪,他裹上大衣到窗邊推開窗戶,入目真正是銀裝素裹到處都是白雪皚皚,而盛長青正站在回廊的盡頭,仰着頭看着回廊外紛紛灑灑飄落下的雪花發着呆,挺拔的身形仿佛兀自屹立的蒼松。
盛初時喊了他一聲:“大哥!”
盛長青轉過身來,周身淩厲的氣勢瞬間斂去了許多,連眉眼似乎都變得溫柔起來,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盛初時的心跳莫名地有些快,卻被他下意識地給忽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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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盛長青走到窗前來,順手幫他把随意披在身上的大衣拉緊,“去把衣服穿好洗漱完來吃早餐吧。”
盛初時看着他,呆呆點頭。
盛長青轉身欲走,想了想又回頭與盛初時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盛初時一愣,已經是新的一年了嗎?他竟然完全不記得了。
想想去年的今天,他和一幫子狐朋狗友在南半球度假通宵開party,今年卻只有他和盛長青兩個人,在這安靜的郊外莊園,一起跨過了新的一年,他從盛初時變成了莊晏,他和盛長青從疏遠變得親密,世事當真是玄妙。
坐到餐桌前,喝着熱粥,盛初時空虛了一整晚的胃終于舒坦了,盛長青溫聲提醒他:“以後不要喝那麽多酒,小心胃不舒服頭也會疼。”
盛初時笑了一下:“我現在的胃很好,一點毛病都沒有,感謝莊晏,不過大哥你之前說漏過嘴你知道嗎?”
盛長青想了想,點頭:“确實,是我疏忽了。”
他對盛初時太過關心,事事都要惦記着,難免有出破綻的時候,這并不奇怪。
“我當時就該發現的,”盛初時感嘆道,“還一直在你面前裝模作樣,你看着一定覺得很好笑吧?”
“沒有,我覺得你那樣,很可愛。”
盛初時:“……”
求求你了,不要再這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一本正經地說暧昧話了!盛初時心中叫苦,面上卻只能裝傻,默默低下了頭繼續喝粥,不再吭聲。
盛長青看着他,嘴角上揚了些許。
吃完早餐,顧冬派人給他們送來了他家莊子裏釀的梅花酒,盛初時看着眼饞,拔開瓶塞用力嗅了嗅,擡眸笑問盛長青:“我可以喝嗎?”
觸及盛初時像小奶狗一般帶着渴求的眼神,盛長青一句“不行”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一小杯。”
“真小氣。”盛初時小聲嘟囔了一句,一小杯就一小杯吧,總比沒得喝好。
這種梅花酒入口甘甜,有點像果汁,有一股獨特的花香味,又帶着凜冽的酒香,餘味無窮,确實很好喝,不愧是顧冬說的前朝貢酒。
盛初時享受地眯起眼睛,哼笑了一聲:“大哥你這個朋友還挺夠味的,這麽好的東西也拿來跟你分享。”
“你喜歡我多問他要些,但是不能貪杯。”
“好嘛。”
盛長青盯着盛初時的杯子,在他伸手想去倒第二杯酒的時候直接把杯子沒收了:“別喝了,一大清早的,別又喝醉了。”
“哪有那麽容易喝醉,我酒量很好的。”
“不行。”
盛初時争辯了幾句,盛長青态度堅決,他只能放棄。
時間還早,盛初時問盛長青要不要回去,盛長青看了一眼窗外:“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去廟裏上柱香吧。”
“上香?”
“嗯,多拜拜菩薩總沒壞處。”
這附近就有一座很大的寺廟,是有近千年歷史的古剎,前頭幾朝一直都是皇家寺廟,香火鼎盛。盛初時第一次來,看到坐落在半山腰上那莊嚴宏偉的建築群時也忍不住發出驚嘆,确實比之前他們在粵省去過的那間山中小廟要氣派得多了。新年的第一天,即使下着大雪也阻擋不了信衆的熱情,到處都是人。
盛長青去點香的時候盛初時無聊地在一旁研究面前那一整面的的功德牆,很快他就在上面找到了盛長青的名字,刻在十分靠前的位置,即使沒有寫明金額,想必也不會少,盛初時默默看着那三個字,輕抿了一下唇,盛長青過來将點好的香遞給他:“進去上香吧。”
“你什麽時候給廟裏捐的錢?你以前不信這個的吧?”
“你回來以後,”盛長青語氣淡淡,“走吧。”
盛初時心情複雜,又莫名地有些難受,沒有再問,跟着盛長青進了寺廟裏面去。他依舊選擇的去偏殿上香,盛長青沒有強求,虔誠地給菩薩磕完頭上了香,有小和尚過來請他們去後殿。
走過兩進門到了普通香客止步的寺廟後院便清靜了許多,院子裏一片沉寂,唯有穿堂而過的蕭瑟寒風卷起雪地上的片片枯葉,盛初時不自覺地放輕腳步。
他想問盛長青來這裏做什麽,卻見他似乎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猶豫之後還是沒有問出口,安靜跟着盛長青一路往後面走。
後殿裏,看不出歲數的老和尚心無旁骛地閉着眼睛誦着經,殿中點滿了一盞一盞的長明燈,跳動的火苗,是生機的象征。他們走進去,在一旁的蒲團上坐下,誰都沒有出聲,盛初時下意識地偏頭看了盛長青一眼,他依舊神情淡淡,卻又似乎格外認真。盛初時壓下心中疑慮,勉強自己靜下心來,在老和尚的誦經聲中,心底的那一點焦慮漸漸散去。
仿佛過了許久,又似乎只是很短暫的一個瞬間,盛初時從忘我的心緒中抽離,發現老和尚已經停下了誦經,正在和盛長青低聲說話,似乎是察覺到了盛初時在看他們,老和尚的目光轉過來落在盛初時的臉上,片刻後,他沖盛長青點了點頭,盛長青與他道謝,十分感激。
從殿裏出來,盛初時問盛長青與老和尚說了什麽,盛長青擡手撫了一下他的面頰,輕聲道:“沒什麽,讓師傅看看你,他說你現在這樣是你的造化,既來之則安之,不用想太多,跟平常人一樣就行了。”
盛初時微怔:“你之前說問過人……就是問的這裏的人嗎?”
“嗯。”他比盛初時更不安,盛初時大大咧咧并沒有想過他莫名其妙還魂到了莊晏身上會不會某一天又魂飛魄散了,盛長青想的比他多,擔心的自然也更多,總得找人問個清楚。
好在,老和尚說,這是盛初時的緣,不是孽。
他們說着話,剛才領他們進來的小和尚過來跟盛長青道謝,他今天又給寺廟捐了一筆不菲的香火錢。
“您點的長明燈一直燒得很旺盛,師傅每天都會來誦經,您請放心。”
“謝謝,有勞了。”
聽到盛長青和小和尚的對話,盛初時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滿是燈火的殿內,他輕咬住唇,在小和尚離開後小聲問盛長青:“長明燈……也是為我點的嗎?”
“求個心安。”
盛初時心頭一酸,低下頭攥住了盛長青的手,帶着一絲哽咽的聲音道:“謝謝,哥,謝謝你……”
盛長青愣了愣,明明只差了一個字,他卻能感覺出這一句稱呼裏包含的千言萬語。
許久之後,他擡起手,輕輕擁住了盛初時的肩膀,溫聲道:“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