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尊卑
榮國府,賈珠一家子走了, 賈元春也走了, 府上一下子冷清不少。說冷清, 也就是給賈老夫人請安的人少了,賈珠一家子三口存在感本身就不強。而賈元春從宮裏出來之後,也沒有了以前的傲氣, 做事也低調。
因此,他們沒在府上, 那些奴仆倒不覺得有什麽。
王夫人感覺很深,因為她忘了要給賈珠銀錢了。原本說等賈珠離開的時候給他的, 可因為賈寶玉那邊總出事, 她一時間就忘了。雖然兒子沒有她這些銀錢也沒什麽, 可她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有事情沒有解決好。
賈珠倒也不是貪圖王夫人的銀錢,只是覺得母親太過關心賈寶玉。只要賈寶玉一有事情, 她就過去,他這個大兒子仿佛就只是擺設。
這讓賈珠心裏不是滋味,他也沒有去想王夫人會給他準備什麽。王熙鳳已經從公中撥給他一些銀錢,他也覺得夠了, 心想大房還算不錯,而二房的那些東西,只怕真是留給賈寶玉的。
其他孩子都不再身邊, 王夫人就只能多關心賈寶玉。
“母親, 縣主真的那麽厲害嗎”賈寶玉這幾天就跟着家塾的夫子學習那些等級, 為了避免賈寶玉闖禍,夫子首先要讓他明白的就是他比不上賈迎春。
即使大家是一個府邸的,但是賈赦的官職就比賈政的高,就算賈迎春是庶出的,賈元春是嫡出的,這中間都有差。還有一個就是賈迎春現在不是庶出的,算是嫡出的,又是縣主,她的身份就更高。
賈元春比不上賈迎春,賈寶玉的情況其實比賈元春還不如。賈元春至少是二房的嫡長女,而賈寶玉是嫡次子,這本身就有差別。賈珠是嫡長子,賈元春是嫡長子,這裏的長子長女是針對男子和女子各自分開的排行,那賈元春的作用都比賈寶玉大。
只不過賈元春已經嫁人了,就不好再去說什麽。
夫子那麽說,也是賈老夫人交代的,務必讓賈寶玉意識到問題,意識到他根本就比不上賈迎春。
可賈寶玉不甘心啊,就不認為自己比賈迎春地位低。要是自己比賈迎春的地位低,為什麽府上的那些人都疼他,他還銜玉而生呢。
“她的身份為什麽比我高”賈寶玉想不明白,“為什麽她是縣主,而我沒有”
賈寶玉很敢問,賈迎春能被封為縣主,為什麽他就沒有侯爺郡王的。賈迎春有神力,他銜玉而生啊,一點都不差。
這時候,賈寶玉還想說他是男子,不是男子才有繼承權的嗎
王夫人聽到賈寶玉的話之後,就不知道怎麽說了。這個兒子竟然還想着有爵位,別想了,這就是一個災星,怎麽可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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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當今皇上的表外甥女。”王夫人道。
“不是說一表三千裏嗎”為了踩下賈迎春,賈寶玉學了不少,把以前扔在角落沒有用的的話,都撿起來了。
“只要皇上疼她,表不表的,都好”王夫人看着賈寶玉那副天真無辜的樣子,就想打他一巴掌,他在想什麽呢,還一表三千裏,這是他該說的話嗎“夫子教導你如何,便如何。嘉和縣主的地位确實比你高,就是我,也比不過她。”
王夫人必須承認這一點,嘉和縣主,說是縣主,但是永安郡主是留給嘉和縣主的。很多人都知道這一點,那些人還想着嘉和縣主遲早要成為嘉和郡主,他們都已經默認這一點,就看皇帝什麽時候封嘉和縣主為郡主。
她還知道嘉和縣主培植了不少珍貴藥草和花卉,賣了不少銀錢,還把那些銀錢交給皇室辦育嬰堂之類的。那些人一個個都說嘉和縣主心善,說嘉和縣主好。
王夫人想要是花一些銀錢能得到郡主之位,那自己也願意花費那些銀錢。賈迎春年紀那麽小,就已經懂得如何讨好上位者了,不,也許是安遠公府人的人教賈迎春那麽做的。
不管如何,賈迎春有神力,能培養出那些珍貴的藥草,皇室把她當成祥瑞看,那麽他們就不能對賈迎春如何。
他們不能說賈迎春是災星,也不能說其他的。
王夫人也怕啊,不能讓別人知道賈寶玉是災星,即使外面有流言賈寶玉克死永安郡主,吸走嘉和縣主福氣,那也只是流言。只要是流言,沒有證據就好。
夜深人靜的時候,王夫人就是那麽安慰自己的,讓賈寶玉含玉,總比含石頭好。要是賈寶玉真的含石頭,那麽兒子完了,她這個做母親的也完了。每當她寵着寶玉心裏又難受的時候,她就那麽想,心裏也就能好受一點。
“你啊,以後多注意一些,別去得罪她。”王夫人道。
“是不是大伯也比不上她,不然,大伯為什麽不敢打她”賈寶玉還惦記着這一件事情,明明是賈迎春的錯,為什麽大伯就不去打她呢。
他總認為自己的父親都能打自己,那麽賈迎春的父親也應該能打她。
“”王夫人嘴角微扯,這個災星到底多麽執着啊,就那麽想打賈迎春嗎
就賈迎春那樣的,估計安遠公府的人都不敢打她呢。
賈迎春有神力,普通人哪裏能随意打她啊,萬一得罪了神明呢。
王夫人頂多就是在私下說一說賈迎春的不是,但也不敢多說,更別說去打賈迎春了。她不得不想賈寶玉這個災星能災星到什麽程度,別真的要克着她這個親娘吧。
“別管這些,你只要知道,你不如她”王夫人強調,“你在府上是得寵的公子,到了外面,身份比你高的人多着呢。”
當初,王夫人教導賈元春的時候可不是這麽教導,而是告訴賈元春她多麽尊貴。而現在,王夫人就想賈寶玉這樣的就是地位低下的災星。
“要是你得罪了他們,他們就不是說你了,可能要挨板子的。”王夫人道,“你也別問這些,跟夫子好好學,他會告訴你。”
王夫人一點都不想跟這個災星多說這些話,要是繼續說下去,她就覺得自己會被這個破石頭給氣着。別人跟他怎麽說,他就怎麽做就行了,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啊。
他不懂得要認清楚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嗎總是問那麽多問題做什麽就算他問那麽多問題,那也改變不了他的身份和地位。
“母”
“好了。”王夫人打斷賈寶玉的話,“你也這麽大了,為娘也不能一直管着你,你得自己分清楚啊。”
王夫人琢磨着還是得讓賈寶玉多上家塾,多把時間耗費在家塾上,那麽她就能少看看他,能少接觸。她有些心慌,就怕這個兒子真的克着她了,要是真的克着了,那她該怎麽辦啊。
“對,我長大了。”賈寶玉點頭,他聽襲人說,母親最近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因為祖母叫母親過去幾次,大房的嫂子又召集奴仆說話,沒有給母親一點面子。
這都是因為賈迎春的身份比他高,然後,對方不高興,就用各種事情壓迫他吧。
夫子教導了賈寶玉,告訴他身份不如賈迎春。而後,賈寶玉就想到了壓迫,階級壓迫。
不得不說賈寶玉的腦回路跟別人就是不一樣,總是走在反封建反社會階級的路上,各種扭曲別人,還自認為自己做得棒棒噠。他叫丫鬟姐姐妹妹,那是反封建,堂姐仗着身份欺負他,他不多理會,那也是反封建。
賈寶玉心裏當然沒有反封建這個概念,就是覺得那些人不好,不就是身份高一點嘛。瞧瞧他,就算他是主子,他對那些奴仆也好啊,做人就得和善一點。
王夫人不知道賈寶玉心裏所想的,只想着只要這孩子沒有再問她那些話就好,她真不知道怎麽說。
安遠公府,賈迎春已經知道賈寶玉進家塾學習尊卑身份的事情,她不覺得賈寶玉會清醒地認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也許賈寶玉會認為大家都是人,怎麽差距就那麽大呢,興許還認為那些丫鬟姐姐妹妹那麽好,怎麽她們的身份就不高呢。
那些丫鬟也就是在榮國府過得好,要是換成別的府,哪裏能過得那麽好。
賈迎春不多管,她又沒有時常去榮國府。
“以武起家的人,很容易如此。”安遠公夫人一點都不意外,榮國府的祖上就是貧民出生,靠着打江山的功勳坐上國公的。這樣的人家,因為一開始貧民,就容易對下人産生同情,善待下人,也借此表明自己多麽仁善。
這在經歷過血腥的第一代還好,但是随着一代一代下去,也容易導致本就沒有底蘊的家族更加沒有規矩。一個家一旦沒有規矩,就容易崩壞。
榮國府現在看似對丫鬟很好,對奴仆好,是仁善,其實這不是真的好。為什麽那些書香門第之家的女子都不願意嫁入榮國府等,就是因為覺得他們沒有規矩,說什麽仁善,在他們眼裏就是沒有規矩,沒得跑的。
一個講究規矩的人,要是嫁入這樣的家,就容易各種看不上,就想要管一管。本是好意,而別人卻會認為這不好。
像賈赦前頭那位張氏,也算是書香門第之家的女兒了,當初在榮國府管了不少事情,那些人确實也說好。但是榮國府的人私底下卻也說張氏太過狠心,太過苛刻,而到了王夫人的時候,那些人的态度就變了,說王夫人好。
不過就是因為王家女讀書少,也願意奉承賈老夫人一些,也不多管那些丫鬟。
實際上,京城裏就沒有幾個人喜歡王家女,也沒有幾戶人家願意娶王家的女兒,也就是他們所謂的四大家族內部聯姻消耗。
“跟丫鬟奴仆可以講情義,但不能太過。”安遠公夫人道,“你祖母那樣的,身邊一個丫鬟都能欺負她孫子孫女,她也不管,不過就是認為那些兒孫敬畏她,孝順她,連帶對她身邊的丫鬟都好。”
老人家就容易有這種心理,認為你對我身邊的丫鬟都那麽好,那你對我這個老人家一定更好。
而且人老了,容易糊塗,腦子也跟不上,沒有那麽精明。
“不管。”賈迎春撇撇嘴,“我又沒有跟他們生活在一起,又是晚輩,怎麽管。”
在原着裏,賈探春意識到府中的問題,想管也管不了,賈探春就是一個庶女。而現在,即便賈迎春是嫡女了,她也不可能去管,要是她什麽都管了,那還要別人做什麽。
每個人存在這個世界上,都有他們各自要處理的事情。
賈迎春認為榮國府的事情就應該交由王熙鳳處理,王熙鳳才是最适合的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榮國府之所以到今天那個地步,也不是一下子變成那樣。王熙鳳也不可能一下子換了所有的人,只能徐徐圖之。
“這就對了。”安遠公夫人不認為賈迎春的想法有錯,自己的外孫女還是別趟這一趟渾水,畢竟外孫女沒有常住在榮國府。要是外孫女回去插手了,一來是不好處置,二來是容易壞了名聲,“最近又種什麽果子”
“楊梅。”賈迎春回答,“不要酸的。”
一顆顆黑紅黑紅的大楊梅,咬一口,有紫紅色的汁流下來,甜甜的。
要是摘下來放在小籃子裏,還可以放幾片綠葉進去,那樣就更加好看。
楊梅樹太高了,還可以等楊梅掉在地上再撿起來。很多野生的楊梅都是等掉到地上再撿起來,那也是因為地上有很多落葉,那些楊梅沒有輕易摔壞了。
賈迎春思考,要不要在楊梅樹下弄一層厚一點的落葉,避免那些楊梅直接掉在地上摔壞了。還是爬上樹采楊梅了,可總覺得楊梅沒有掉到地上就不夠熟啊。
她空間裏的楊梅樹就是那樣的,她每次都等着那些楊梅掉到地上再去撿的,要不然就是直接用精神力采摘。她的空間,她一個意念就行了。對于外頭的楊梅樹,她就不好那麽操作了。
“怎麽了還皺着眉頭”安遠公夫人見外孫女皺着眉頭,開玩笑道,“種出來是酸的”
“不,就是在想要不要等楊梅掉在地上。”賈迎春表示她不是正經的種植小能手,她之前都還沒有在安遠公府種過楊梅呢,之前吃的也是外面買的。
“讓你二舅母看一看,她一準能看出那些楊梅熟沒熟,甜不甜。”安遠公夫人認真地建議,“要是酸的,讓你三舅母做成楊梅幹,放點糖進去。”
“大舅母呢”賈迎春眨眨眼。
“讓她給你洗楊梅”安遠公夫人好笑地道,這是要一個舅母都不落下啊。
京城裏的那些貴婦都很喜歡嘉和縣主種的水果,雖然說嘉和縣主總是種的很少,但只要有種,有流出來,那麽她們就可能買到。那些果子的味道确實不錯,她們還能借此讨好她們的夫君和婆婆。
二少夫人是一個挺精明的人,她是把東西賣給她娘家人,娘家人偶爾也會給他們娘家人。然後,這些果子的名聲就是這麽打響的。
因為有時候果子多一些,二少夫人也就會賣給那些人一些,還非常難為的樣子。一副我沒有多收你們銀錢的模樣,等收了銀錢之後,就把銀錢給賈迎春了。
賈迎春默認她二舅母的行為,二舅母懂得分寸,又沒有多賣,這就不錯。要是一點都沒有流出去,那才假呢。流出去一些,才能讓那些人都知道她賈迎春真的能培植出好果子。
皇帝沒有去賣那些果子,他認為賣果子有什麽好的,那些果子再貴有藥材貴嗎能儲藏很久嗎既然沒有那麽貴,又不能儲藏很久,那就沒有什麽用,他也不插手。
他一直都挺喜歡安遠府的人,他們總是能相處得那麽愉快。
當皇帝收到賈迎春讓人送進宮的楊梅時,還聽人說那些楊梅是從樹上摘的,不是從地上撿的。皇帝對于果子是從樹上摘的,還是從地上撿的,沒有什麽想法,也不認為地上撿的就不好,因為有的果子就得從地上撿。
皇帝也知道了賈迎春種楊梅時的糾結,到了太後的宮裏,還開玩笑道,“她應該種錐栗,帶刺的,那麽她也就不用考慮是從樹上摘,還是等它們掉下來。”
“她得想什麽掰開它們了。”太後笑道,“她啊,平日裏就研究這些。讓她出去玩吧,她還怕別人要她作詩作詞,還怕寫字,說是維持不了才女的形象了。”
這讓太後覺得很好笑,外頭的那些人竟然還說嘉和是小才女,傳得一板一眼的。要不是他們這些人知道嘉和寫的字有多麽難看的話,他們也信了。
“別去詩會就好。”皇帝道,真不知道那些人怎麽就喜歡寫詩作詞。
皇帝本人也沒有那麽喜歡寫詩作詞,因為他在這一方面也沒有什麽天賦。要是他作一首詩,那些大臣一個個還誇贊他,真當他不知道自己作詩的水平有多麽差啊。
那些人就知道拍馬屁,就知道瞎說,明明不好的,也說好。就因為他是皇帝,怕他不高興。
皇帝心想自己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不過聽那些人那麽誇贊自己,還是挺開心的。特別是那些人明知道不好,還得想辦法變着法的誇贊他,皇帝就覺得很有趣,那些大臣估計還以為他這個皇帝很自戀吧,他才不。
他就是想看看他們能昧着良心誇贊他這個皇帝到什麽地步而已,那些文人倒是厲害,各種誇贊,還不帶重樣的。出錯了,請刷新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