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十四
夏天過去,秋天過去,冬天又來了。花開過了又謝了,南遷的大雁去了又來了。不知不覺間,張秋紅已經從學校畢業兩年多了,她現在在楚州市的一家科研所工作。她的大弟弟張衛國前兩年考上了省裏的一所大學,小弟弟張衛星明年也要考大學了。然而,就在去年的十月的一天,她的父親在去上班的路上,遭遇了一場車禍,現在看來,命是保住了,但是班是上不了了,現在只能待在家裏,領着微薄的生活費。到了這時,張秋紅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計劃——她原本打算考研的。現在看來是不能夠的了,一家人等着米下鍋呢。現在她幾乎成了這個家庭的主要的經濟支柱了,她整天地忙碌着,不是給弟弟們準備學費,就是給父親張羅着治病,偶爾閑了下來,還得幫家裏幹點家務活。
可是,即使到了這種時候,她好像還是忘不了李向東。每次走在那條回家的路上,她都會想到他。在哪裏說過什麽話,又在哪裏做過哪些事,而今想起來都還歷歷在目,猶如發生在昨天一樣 。一路上他幽靈似地跟着她,說着笑着······她擺脫不了他的影子。那時候,她的心口就會隐隐作痛,仿佛有人在用力撕扯似的。她努力擺脫他的影子,很多事她現在已經不再去想它了。分手的兩三年裏,她也不曾和別的什麽人去交往過,總覺得沒什麽意思,或許在她的潛意識裏始終覺得,她和他還有重逢的那一天。
現在,只要有他的一丁半點的消息,她的心就會不平靜起來。大約是那一年的六七月間,她聽說有人到單位裏來找過她,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他,也許是她心裏一直還惦記着他,想着他會來看自己。可是,到了最後也沒弄清楚他到底來過了沒有?
那一次之後沒幾天,她忍不住提筆給他寫信。動筆之前,她很是猶豫了一陣子,然而,到了最後,她還是很誠懇地給他去了一封長信。時隔多年後,信上寫了些什麽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只記得她當時是想跟他誠心誠意地道歉的,也希望他能原諒自己。
信發出去後,她甚至又感到後悔了——他會原諒自己麽?也許這個時候,他已經忘掉了從前的事,自己又何必去揭開從前的傷疤,讓他再重新痛一次?也許他根本收不到這封信,或者收到了根本就不看,一扔了之。正當她這麽想着的時候,他的信到了——他不肯原諒她!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去她會傷他那麽深!也許,在她提筆給他寫信的時候,她還在幻想着和他破鏡重圓呢——誰知道呢。她不怪他,畢竟是自己曾經做錯了。當時她甚至想,他或許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這樣想着的時候,她就感覺到背上涼飕飕的,有了一種徹骨的悲傷的感覺。
現在回想起來,也是從那時起,她開始冷靜了下來,也不再對兩個人的未來抱有什麽希望。她不想再在這件事上再糾纏下去。對也好,錯也好,只求這件事能快快地過去。現在,她要把這段感情連同這段記憶統統埋葬掉,然後,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一經下定了決心,她便給他簡短地回了一封信,語氣淡淡的,仿佛她已經将過去忘掉了一般。然而,他的回信倒是很快就到了。信寫得很長,滿滿地幾大張信紙。來信中充滿了對過去美好生活的懷念,也談起了他現在的工作和生活。在信的最後,他也問候了她,也問起了她的工作和生活情況。她看了,淡淡的。現在這些事在她心裏已經不能激起任何回響了。那時候她想,他們的感情猶如一只摔破了的碗,無論如何去修補,也還是會留下疤痕的。與其這樣,倒不如快快地斷掉,也許以後還會有點美好的回憶,誰知道呢。
她後來回憶起那個時期的情形,只覺得自己和他在對待感情的問題上好像套路不同,正如武當和少林。女人的邏輯,男人有時也很難明白的,正如她當年看不懂他一樣!
那時,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要盡快找一個人結婚。她和她的丈夫王建軍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是她的一個朋友介紹的,見過幾次面之後,她就決定嫁給他了。
當她把即将結婚的消息告訴她的好朋友肖亞玲的時候,肖亞玲試探着問道“你和李向東就這麽結束了?你确定你将來不會後悔?”她也不朝她看,只聽她幽幽地說道:“都過去了。”
作為朋友的肖亞玲還是不贊同她的做法,覺得過于草率了些,還有她也覺得這兩個人在一起給人一種美感。張秋紅沒有告訴她,她其實已經努力過了,這一次是李向東推開了她。
前後不到半年的時間,她就結婚了。也說不上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單單就是為了結婚而結婚。現在想起來,她當時實在是太任性了一點。
很快,她便明白過來,這一次,她是真的錯了。她發現自己和王建軍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結婚還不到三個月呢,他便開始整夜整夜地不着家,不是在外打麻将,就是在外面喝酒,對她還說是在工作。後來,人倒是回來了,滿身的酒氣,腳也不洗,穿着鞋子,倒頭便睡。到了最後,她還得幫他脫鞋,擦洗身體。那時候,她自己也懷着身孕,起初的幾個月,她是吃什麽吐什麽。後來倒好了,想吃的時候沒得吃,等到自己做好了,已經沒了胃口。他平常的時候也是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在身邊又怄氣,不在身邊又擔心。
有一天,他又喝醉了,吐了一天一地。她收拾完之後,屋裏還有一股子的惡臭,她打開了窗子。那時正是中秋節前夕,微風習習,空氣中有桂花的香味。偶爾有落葉從窗前飄過。天空中是一輪黃黃的大月亮,繁星璀璨,把大地照耀得猶如白晝一般。她扭頭看着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感覺是那樣地陌生,好像不認識似的。我這是怎麽了?怎麽會落到這樣的境地裏?她想了又想,怎麽也想不明白。只覺得她現在過的生活對不起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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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她還顧些面子,但是,他們三天兩頭吵架的消息,恐怕還是傳揚了出去。因為有一天在路上,她遇見了郝治國。他告訴她,李向東好像到現在還沒有結婚呢。郝治國看見她好像很有感觸似的,遂問道:“你和他······?”她向他擺擺手,逃也似的回到了家。
她沒想到他還沒有結婚,細細算來,他那時已經年近三十了,畢業也有七八年了。在當時,在那樣一座內地小城裏也該是奇聞了吧?那時候,她自己的孩子也已經上小學了。她私下裏問自己自己,自己當年真的做錯了嗎?那一次,她感到很震動,心裏糾結得什麽似的。過後不久,她找到了郝治國,誠懇地拜托他,讓他一定好好勸勸李向東。
從那以後,她幾乎和從前的同學都斷了聯系,也不去打探他的消息。有他出席的場合,她全都不露面,即使是像學校舉行的周年慶什麽的,她也懶得去參加,也許只有這樣,他們才可以相安無事地過完這一生吧。
現在他的樣子已經在她的心裏變得模糊起來,倒是衛星,好像還很惦記他似的,有好幾次在她面前提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