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何氏嫁進高家這些年，她自認沒功勞，也當有苦勞。一輩子辛辛苦苦陪着丈夫掙了一份家業，便是自家的這一份糕點鋪子。從尋常的烤餅，再到宣城特色的點心，高何氏有一雙巧手，那是讓自家的糕點鋪子名聲斐然。
高掌櫃原名叫什麽已經不重要。這些年經營自家的鋪子下來，鄰裏街坊以及來買糕點的客人，都喚一聲高掌櫃。高掌櫃也就成了他的大名。
高家的小院中。
高何氏聽完了小姑子的話，臉色是越來越不好看。高家姑姑也看出來了，嫂嫂似乎真的很生氣。
“嫂子，我一個寡居的婦人，憑的一張嘴吃飯。這拉線纖媒的事情，我這一雙眼肯定準。嫂子，咱們都是過來人，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嫁了小門小戶的，那能和嫁了富家大戶的一樣嗎？就便說我這一輩子，嫁了一個不中用的，裏面是吃了多少的苦頭？”
高家姑姑的話說到這兒，那拿了手帕子連連的抹眼淚。
“我是秋娘、秀兒的親姑姑，我還能害了她們嗎？嫂嫂，我也是盼着，我這一雙侄女将來都有體面的好日子。”
高家姑姑口口聲聲的講了她的好意。
“那小姑可知，你的做法要毀了咱家秋娘的清譽？”高何氏望了大女兒一眼後，對小姑子說道。
“嫂嫂，我說實在話。我這一雙侄女，秋娘這等容貌俱佳的女子注定要嫁到富貴人家享福的。秋娘若嫁好了，這娘家也能沾了光彩。”高家姑姑說了這話後，目光還是盯着小侄女瞧了一眼。
爾後，高家姑姑又道：“秀兒也是一個好的，是哥哥嫂嫂親生的孩子。若是有一份體面寬裕些的家産，哪還需要嫁人？便是招個贅婿也使得。”
“莫不成嫂嫂真想在族裏給哥哥過一個繼子，等年老之後哥哥嫂嫂指着繼子過活？”高家姑姑這話一放出來，場面有些冷清了。
高掌櫃、高何氏夫妻二人，那是生了二子二女。幸運的是兩個女兒養大了，不幸的是兩個兒子早早夭折。
若說高掌櫃、高何氏夫妻如今有什麽遺憾的？可能最遺憾的就是膝下無子，百年之後連捧了香火的送終人也無。
“……”高何氏一時無言，顯然小姑子的話戳中了她的傷心處。
高秀兒這會兒聽了高家姑姑的話，那是有些意動了。她沒少聽了一些閑言碎語，知道嫁去別人家中當兒媳婦可不是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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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婦熬成婆，一個孝字壓下來，當人媳婦的辛苦，這中間一個熬字，便述之一二。
嫁人哪有在自家好？
高秀兒覺得高家姑姑往日與她講的，招了贅婿的事兒，其實挺好的。
當然，以高家的資本，若是真要招了贅婿，還是有些礙難之處的。至少，若無一門富貴的姻親，這招了贅婿的門戶容易惹上事非。
“姑姑，你莫要勸娘了。當年爹跟魏伯父乃是兩家指腹為婚，哪能不算數？”高秀兒連忙提了一句。
“口頭相約，未立婚書，算不得真。”高家姑姑說了她的看法，還道：“再則今日魏家母女也是親眼瞧見了衛家夫人相看的場面。魏榮娘還是鬧了一場。”
“嫂嫂，兩家這算是撕破了臉皮，嫂嫂你真想息事寧人，心一狠讓秋娘嫁進了魏家，除了熱臉貼上冷屁股，還能得到了什麽？要我說，那當婆婆的想給做兒媳婦的穿穿小鞋，怕是搓磨了人，還要一個苦字在心口難開。”高家姑姑先是利誘，如今倒是暗暗的威脅了。
高何氏聽到小姑的話兒，這真是氣得狠了。
想到小姑這私下就拉了女兒去相看人家，先斬後奏的态度，高何氏如何不是心塞的緊。
不管高家小院中，這姑嫂二人的交鋒如何？誰勝誰負？
隔壁的魏家。
魏榮娘早早回家了。魏梁氏自個兒去了書院，去給兒子魏長送了乞巧節的巧果子。一則讓兒子與書院的好友一起品嘗巧果子的味兒，沾沾喜慶氣。二則也是贈一些巧果子給兒子的先生，算是給書院先生平日來往的一份謝禮。
等魏梁氏歸家時，見着躲了屋裏不出來的女兒，她親自去瞧了。
“還怪娘？”
魏梁氏瞧着一直低了頭的女兒，輕輕嘆息一聲，問了一句。
“不怪娘，要怪便怪隔壁的高家人。”魏榮娘回了話道。
“擡起頭，讓娘瞧瞧。”魏梁氏又說話道。魏榮娘聽了，輕輕擡了頭。透過窗戶的光線，魏梁氏瞧見了女兒的臉上，那個手印的痕跡此刻明顯。
顯然，魏梁氏那狠狠的一記耳光，确實也是下了重手。
“疼嗎？”
“疼。”
魏梁氏問了，魏榮娘不隐瞞了。
“近日不要出門，好好在家養一養。唉……”魏梁氏又是嘆息。
“娘，你告訴了哥哥關于今日在三清觀裏發生的事情嗎？”魏榮娘見着她娘起身準備出屋時，連忙着問了一句。
“說與不說有什麽重要的？不過擾亂了你哥哥的心境。他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的，自當以學業為重。”魏梁氏這個回答說得明明白白了。三清觀的事情，魏長不知曉。
“娘，女兒說句不中聽的。咱家要去了京城，魏氏如娘說的煊赫門第，如何不能尋了更好的親事給哥哥？哥哥何苦在高家這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魏榮娘用充滿了惡意的态度說話，她挑刺兒一般的又說道：“女兒覺得高家不稀罕了哥哥做女婿，女兒還不稀罕了高家的女子做嫂嫂。”
“……”魏梁氏聽了女兒的話，亦是沉默了。
魏榮娘乘勝追擊，她又道：“娘，強扭的瓜不甜。何不各自安好，不用鬧得鄰裏成世仇，做一份面子活來受罪。便讓這一門親事算了吧？”
“我在想想，我在想想。”
魏梁氏回了這麽八字。
魏榮娘最後還勸道：“一門好的岳家，對哥哥前程重要。娘，你真的為哥哥多想想，多想想。”
傍晚時分，高何氏到了魏家一趟，與魏梁氏談了一回。
兩個年紀相仿，又是做了十多年鄰裏的婦人，往日見面無話不談。都拿對方當了親家，到現在的近況，真是莫名的有一種尴尬。
“我來跟梁姐姐說一聲對不住。”高何氏一瞧魏家的院門打開，就對開門的魏梁氏說到。高何氏的臉上，也全是歉意。
魏梁氏忙回道：“在院門口待客太失禮，何妹妹，屋裏坐。”
魏梁氏請了高何氏進屋裏，真在屋裏落座後。屋內，氣氛就是莫名的凝重了一二分。
“咳……”
“……”
“何妹妹，你講話。”
魏梁氏、高何氏似乎同時有開口的意思。魏梁氏連忙謙虛了一句。
“今個兒三清觀裏發生的事情，是我家小姑的意思。我問了秋娘，秋娘這孩子也沒旁的心思。”高何氏解釋了一二原由，說道：“那是我家小姑拉了秋娘去上香，真不曉得會遇上了衛家夫人……”
“我跟當家的商量了，這來跟梁姐姐說一個清楚，也免得兩家誤會了。”高何氏關于小姑的打算，還有兩個女兒的心思。今日真是問清楚了，同時，也跟當家的高掌櫃說了。
高掌櫃做生意，這生意人也講一個信譽第一。
高掌櫃活一輩子，自然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的誠信人。哪有魏兄弟人不在了，便是不承認了當年許下的婚約？
高掌櫃自然是罵了自家媳婦高何氏，說他豈是薄情寡義的人？至于高家姑姑這個親妹妹，高掌櫃也是罵了一通。說自家閨女有爹娘在，終身大事哪有讓姑母做主的道理？
“今日之事，榮娘也多有失禮。我要替女兒跟何妹妹這邊道歉的。”魏梁氏聽完了高何氏的解釋，也聽懂了高家的态度。
魏梁氏這時候有些左右搖擺了。
高家不是毀婚的态度，今日只是高家姑姑的個人意願。只是自家這邊的态度呢？
魏梁氏的腦海裏，想到了女兒說過的，那關于兒子前程的話。魏梁氏遲疑不決了。
“今日衛家夫人可是非常滿意了秋娘姐姐的。”魏榮娘走進了堂屋，她當着高何氏的面說道：“更何況一女不二嫁，高家嬸嬸，秋娘姐姐總不能劈了兩半，一半嫁給我哥哥，一半嫁去衛家？”
“我說句不中聽的話，衛家何等的富貴人，豈有讓人拿來戲弄玩耍的？”魏榮娘的目光望一眼她娘，又是轉向了高何氏，魏榮娘目光坦坦蕩蕩的說道：“高家嬸嬸，你說說，宣城有幾戶人家敢招惹了衛家人？”
高何氏聽了魏榮娘的置疑，神色也是微變。
高何氏對于大女兒高秋娘嫁一個富貴人家，那不是沒動心的。高家姑姑的那些話，總有打動了高何氏的地方。
只不過，高何氏動心了，高掌櫃這個當家的不中意。
當然，也可能是衛家大少爺的名頭太響亮。這一位克妻的事跡，只需要打聽一二，便能聽了許多的八卦傳聞。
衛家大少爺的嫡妻嫁進門，短短三月餘便病逝。
翻了年頭，衛家大少爺重新訂了婚約。這未過門的姑娘訂親月餘又是病逝。
第一個是巧合，第二個還是巧合？
衛家大少爺克妻的名頭一出來，衛家選了繼室的标準，自然便是一降再降。若不然以衛家的家世，衛家大少爺的繼妻人選哪會挑到了高秋娘的頭上？
富貴耀人眼，富貴動人心，就是克妻的名頭，也擋不住高家姑姑滾燙的勢力眼兒。這不，高家姑姑穿針引線的做了一個相看局，高秋娘就讓衛家夫人相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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